平壤東王宮。
一場替瑪利亞和楠本稻子送行的宴會正在進行當中。
八十八座蟠龍燭臺上跳動的火光,將楊秀清半邊臉映得如同真約派大教堂中的天王像——他的那張臉和朝鮮天國內供奉的天王像的臉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楠本稻子則跪坐在楊秀清身邊,跟個陪酒的侍女一般,替這位朝鮮天國的現世神斟酒。
“請二位天師和瑪利亞姐姐品鑒東瀛古舞。”
稻子替楊秀清斟完酒后,突然擊掌三聲,十二名素白襦袢的舞姬持太刀魚貫而入。她們的木屐踏在青磚上的脆響,讓摩爾想起倫敦碼頭工人罷工時,鐵錘敲擊鐵軌的節奏。
刀刃破空聲里,女聲吟唱忽然響起:“天照光萬丈,均田破鐵圍!”這是真約派九州大主教傅學賢改造過的天草黨的戰歌,在黃海夜風中聽著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悲壯蒼涼。弗里德里希望著這些出身日本神道世家,現在卻成了楊秀清這個朝鮮天國現世神玩物的女孩,心里想到的只有殖民和壓迫 舞姬收刀入鞘,躬身而退的剎那,楊秀清將酒盞重重磕在案幾上:“長崎那群烏合之眾,倒把德川家的武士耍得團團轉!”
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臉面上全是難以掩飾的得意和輕蔑。
摩爾把握著手中一只精美的好像藝術品一樣的煙斗——那是阿爾伯特親王贈予的禮物。“一丁點火星,也有可能點燃整片枯黃的草原。”他用德語低聲說,會說德語的稻子遲疑片刻,譯作“星火可以燎原”。
“所以要派稻子去滅火?”楊秀清一指身邊的女人,“她和瑪利亞妹子一起去天京拜見了羅吳王和馮南王后,就會前往大阪出任真約神道派的日本副總主教。然后,她就會調動日本國內信真約神道派的藩主和武士,一同去剿滅長崎共和國了!”
說完這話,楊秀清又瞅了眼瑪利亞:“瑪利亞妹子,吳王殿下一定會支持稻子剿滅長崎那伙逆賊的吧?”
瑪利亞淡淡一笑:“那是當然的!”
長崎共和國之所以能夠堅持一年之久,完全是因為有人在向它提供武器彈藥和糧食.不過瑪利亞很清楚,暗中支持長崎共和國的可不止太平天國的總理府暗堂,還有朝鮮天國的羅剎堂和真約派九州大主教堂。
這個“國”背后的水可深的很啊!
楊秀清哈哈大笑了起來:“剿滅長崎共和國后,稻子還要指揮真約神道派在日本倒幕!瑪利亞妹子,相信吳王不會干涉吧?”
“不會。”瑪利亞笑道,“那么倒幕之后”
“倒幕之后,朝日合邦便如漢城與平壤,永遠親如兄弟。”楊秀清又轉身看著摩爾和弗里德里希,“屆時還請二位天師指點一下日本的工業建設。”
摩爾與弗里德里希對視一眼,他們倆對于日本在朝鮮天國的工業化中扮演的是什么樣的角色自是心知肚明.而且他倆也知道,在太平天國走上工業化的快車道后,朝鮮、日本的工業化之路注定艱難,代價也注定是巨大的!
“東王,不知未來的日本國會不會實行均田?”摩爾又問。
“均田.自是必要的,”楊秀清又搖了搖頭,一臉的為難,“可是在日本均田又不大可能啊!日本的國情和朝鮮不一樣,朝鮮的兩班都是群無用之人,殺便殺了。日本的武士可沒那么好對付,若是幾十萬人拼起命來,實在是不好辦。”
“若不在日本實行均田,”弗里德里希指著一張屏風上的《日本地圖》,“將來的日本,必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乃至無數個長崎共和國。”
楊秀清冷冷一笑:“來多少殺多少便是了。”
當英國女王贈送的自鳴座鐘敲響九下,摩爾終于從公文包里抽出早就準備好的條約草案:“東王,這是《英日條約》,請您過目,除了協定關稅、領事裁判權之外,就是擴建長崎、橫濱、大阪的租界”
稻子正要開口,楊秀清命她把條約草案拿來,然后看也不看,就抓起自己的東王印璽重重蓋下。鮮紅的印泥滲進“永久自治”字樣時,楠本稻子似乎看到了日本國內烽煙四起,赤旗飄揚的場景。
南卡羅來納州查爾斯頓。
蒸汽機車噴出的煤灰落在斯嘉麗·奧哈拉的鵝黃綢傘上。她踮腳張望時,裙撐掃過站臺邊的黑奴曾克——這個剛被烙鐵燙過手掌的非洲漢子,此刻正捧著個白銀酒壺伺候奧哈拉老爺。
“看啊!那個東方人穿的好像一個紅衣主教!”斯嘉麗扯著父親衣袖。遠處月臺上,咸豐的紅色絲綢長袍在查爾斯頓的濕熱空氣里泛著耀眼的光澤,讓周圍白人紳士們的黑呢外套顯得像群烏鴉。
奧康納摘下禮帽向人群致意,露出額角那道橫貫的刀疤——那是十多年前,他和自己的好朋友奧哈拉一起飄洋過海到美利堅闖蕩時在紐約和意大利幫打架時留下的。而這會兒他在一個日本妻子的攙扶下,笨拙的走下車廂的模樣,真是讓人無法想象他當年的矯健。
“那是奧康納叔叔嗎?他又胖了!”斯嘉麗指著奧康納對自己的父親奧哈拉老爺大聲喊叫。
奧哈拉——這個在紐約街頭發跡后就跑到佐治亞州、南卡萊羅納州經營棉花生意,后來又娶了個有錢的法裔女人,還因此擠進了南方上層農場主圈子的幸運兒飛快地奔向了當年和自己一起打天下,如今居然混成了參議員的好朋友杰米.奧康納。
而當奧哈拉和奧康納兩人在查爾斯頓的火車站上互相擁抱的時候,和戴維斯、奧康納這兩個參議員一起來到南方奴隸主的大本營查爾斯頓的咸豐,則在打量奧哈拉帶來的那個女孩——一個綠眼睛、尖下巴的姑娘,穿著蓬松的裙子,笑容甜美卻帶著幾分狡黠。
馬車駛過碼頭區時,成捆的棉花堆得比衛理公會教堂的尖頂還高。戴維斯指著正在裝船的“查爾斯頓淑女號“:“這船棉包運到利物浦,能換回半船的蘇格蘭威士忌。”咸豐瞇眼望去,黑奴們脊背上的汗珠在烈日下泛著油光,像極了當年通州漕工替他家扛皇糧的光景。
奧哈拉家的豪宅前,六根科林斯柱投下的陰影里站著個穿鯨骨裙的少女。斯嘉麗轉動鵝黃陽傘,故意讓穗子掃過小利蘭·斯坦福的臉——這個加州四大家族之一的斯坦福家族的繼承人可還未婚單身呢!
“先生們,這是來自東方的造反專家趙四主教,他是太平天國的紅衣主教之一,擁有未卜先知的神力,我和奧康納參議員在賓夕法尼亞州找到的油田,就是他幫助指明方位的!”戴維斯向眾人介紹時,咸豐正盯著門廊上懸著的黑奴鐐銬。那鐐銬被擦得锃亮,鐵環上還系著紅絲帶,仿佛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勛章。
宴會廳里面的陳設極為豪華,看著好像全是法國式的。當黑奴曾克端著銀酒壺給咸豐斟酒時,斯嘉麗注意到這個東方人的舉止顯得高貴不凡,不像是個造反起家的神棍,倒像是高高在上的貴族。
“南方七州有十萬民兵,個個能征善戰!”一個佐治亞州參議員揮舞著鑲象牙柄的手杖,說著趙大造反家聽來極其外行的話,“新英格蘭佬的工廠里只有病懨懨的工人和童工!如果他們敢來侵犯我們的地盤,保管讓他們有去無回!”
咸豐用銀叉戳了戳盤子里的煎牡蠣,忽然用漢語對千代子說:“這些人和當年八旗子弟一樣。”他想起北京城內只會提籠架鳥的八旗大爺們,“靠搶印第安人的土地吸黑人的血養得腦滿腸肥。”
當管家領著十二個黑童仆端上烤全豬時,奧康納突然講起他在加利福尼亞的山區里找黃金的故事,“我就照著洪主教給我的黃金圖進了山,只花了半個月就找到了金礦.那可是一座富礦,現在還在開采,每個月都能給我賺到五百盎司的黃金”
斯嘉麗湊近咸豐,眨著綠眼睛好奇地問:“聽說您能未卜先知?”她伸出戴蕾絲手套的手,“看看我什么時候能去巴黎參加舞會?”
咸豐笑道:“巴黎的舞會天天有,如果您對和誰跳舞沒有要求的話,隨時都可以去。”
斯嘉麗咯咯笑道:“那您再給我看看,我能不能和一位皇帝跳舞?”
“能”咸豐又點點頭,“如果您不挑皇帝的話。”
這番真話引得滿廳響起此起彼伏的哄笑。
斯嘉麗的父親奧哈拉湊了上來,笑呵呵問:“主教先生,您真的會造反嗎?”
咸豐微微一笑:“不是造反,是革命。”
奧哈拉哈哈大笑:“革命?在南方,我們只相信兩樣東西——棉花和《圣經》!”
咸豐沒有反駁,只是淡淡說道:“但愿上帝保佑你們。”
戴維斯這時舉起酒杯,高聲道:“先生們,女士們!讓我們歡迎來自東方的趙四主教!愿他的智慧,為南方的未來指明道路!”
眾人舉杯歡呼,咸豐卻只是輕輕抿了一口酒,心想:
“看來我是猜錯了那本《小先知書》中關于美國南北戰爭的后續內容.如果沒有我,這群人絕對打不過北方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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