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光禿禿的山”
  立足于一座連草都不多的荒山上,林道望向山下收割之后的田地“這次的世界,比想象的更糟。”
  安西白發兵的時空,已經安排得當。
  戰亂威脅逐漸消失,白發兵們開始頤養天年。
  只等咸安公主的孩子長大,即可奪回遺產。
  林道這里,不出意外的又得到了一個新的時空門。
  這次的時空門,是沒有任何要求的綠色。
  進入之前,他設想過許多狀況。
  可毫無疑問,眼前的這一幕是最糟糕的。
  附近有不少的山,卻是無一例外都是光禿禿的。
  入目所及之處,幾乎見不著綠色。
  “這里的環境。”
  幾乎到過中土所有地方的林道,很快有了判斷“因該是南方。”
  南方,沒有樹。
  山腳下有田地,村莊里冒著炊煙。
  這一切都預示著一個可能,這次來到的,是那個最糟糕的時代。
  平緩了下呼吸,林道邁步下山。
  為數不多的田地也是光禿禿的,秸稈都被收走。
  肉眼可見的水利設施,干巴巴的土路,還有大概幾十戶人家的村落。
  離的近了,見著村落里的人,林道心中最后的疑慮被解開。
  穿著補丁落補丁破衣的男人們,面色發黑,身形矮小干瘦,眼神渾濁沒有光彩。
  最顯眼的是,男人們的腦袋后面,都是拖著一條豬尾巴!
  這發型,上下五千年只有最黑暗的時代才有。
  此時村落內人群聚集,幾乎所有人都集中在了打谷場上。
  人群之中,十幾個穿著石青底色,四開衩帶箭袖,方形練鵲補子的人,正在大聲吆喝。
  這些人的穿著,歸納起來就是做公的。
  “皇糧國稅,天經地義。”
  “誰敢不交,那就是跟朝廷作對!”
  “全都滾過來交稅,誰家少一粒糧食,統統拉到衙門去!”
  古代收糧食之后,緊跟而來的就是收稅。
  夏稅秋糧,才是衡量地方衙門業績的唯一標準。
  收的多,就能得好評,以后升職加薪指日可待。
  若是收的少,就會被罵,被斥責,甚至被摘取頂戴花翎。
  一點都沒收到的,那掉腦袋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尤其是在螨清時代里,高高在上的殖民者們,可不會在乎你是不是什么讀書人!
  為民做主?
  你當是在說書呢!
  一袋袋的糧食,被倒入了斛中計量。
  兇神惡煞的稅吏們,各種手法齊出,表演的非常精彩。
  先是用腳踢斛,通過震動使米粒密實下沉,騰出空間繼續裝填。
  跟著就是在斛斗裝滿后繼續堆砌成尖頂錐形,利用重力使表層糧食自然滑落,造成超出平口標準的實際征收量。
  這就是著名的淋尖踢斛。
  “繼續裝!”
  稅吏們大聲吆喝,招呼百姓繼續將糧食往斛里裝。
  誰若是有耽擱,立馬威脅要拿人。
  眾所周知,衙門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好人家,誰也不愿意被關進衙門里,只能是咬著牙吃悶虧。
  原本容量只有五斗的斛,硬生生的多收了二三斗。
  多出來的這些,自然不可能交給朝廷,都是衙門上下給分了。
  除此之外,各地衙門還有折色火耗,謊報墾田等等手法壓榨百姓。
  百姓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幾乎都被這些惡人們所掠奪。
  種一輩子的糧食,可卻是沒吃過幾頓白米飯!
  人群之中的林道,冷眼旁觀。
  片刻之后,他退出人群觀察四周的房舍。
  磚瓦房子極為罕見,村落里只有幾戶。
  大部分的房子,都是黃泥混著稻草休憩而成。
  一個詞形容,就是破破爛爛。
  地上全都是土,垃圾都極為少見,更加沒有糞便這類東西。
  原因很簡單,那可是重要的肥料,豈能隨意浪費。
  透過黃泥墻向內張望,可見有紅薯干等物。
  大型牲畜極少,家禽也只有一部分,就連狗都不多。
  窮,實在是太窮了。
  走過一處破敗院落的時候,林道甚至發現了院子里,有幾個光屁股的孩子在玩耍。
  不是不想穿衣服,而是窮困潦倒,家里只有一套衣服,誰出門誰穿。
  林道的眉頭愈發緊皺。
  他知道螨清黑暗,可這也太黑暗了。
  普通百姓們,甚至連最基本的生存條件都無法得到滿足。
  殖民者的壓榨,簡直就是敲骨吸髓。
  “這位大師。”
  終于是有人察覺到了林道的存在,上前招呼“可是找人?”
  林道自然不可能有辮子這種東西,無論是腦袋上還是心里都沒有。
  他前不久方才理了個寸頭。
  螨清這里,男丁都得留辮子,例外的只有道士與和尚。
  林道的發型,看起來自然像是和尚。
  “路過此地。”
  聽聞詢問,林道站擼笑容“討口水喝。”
  來問話的是里長。
  畢竟林道身形高大威猛,血氣旺盛,衣著古怪卻又光鮮亮麗,一看就非常人。
  尋常百姓甚至不敢上前打招呼。
  “好好”
  里長不敢怠慢,急忙伸手引路“大師隨我來。”
  跟著里長來到了一處磚瓦房前,只見里長推開了門,熱情招呼林道入內。
  院子里,有婦人正在割草。
  見著有外男入內,急忙捂著臉跑進了屋子里。
  “大師里面請。”
  “不必了。”林道擺手“有口水喝即可,還有些話想問問尊長。”
  “不敢不敢。”留著山羊胡,戴著瓜皮帽的里長,身子弓的更深了。
  他招呼屋內“孩他娘,來客了,取碗來”
  躲在門后的老婦人,急忙拿著個碗出來見禮。
  之前跑進屋內的,應該是兒媳婦。
  不愧是里長家,至少人人都有衣服穿。
  掃了眼那帶著豁口的碗,林道微微搖頭。
  邁步上前,拿起了木瓢直接就在水缸里舀水喝。
  里長小心翼翼的打量著林道。
  他以往就算是去縣城,乃至于進了衙門,都未曾見過如此雄壯,氣度如此不凡之人。
  林道的自信與從容,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
  喝了水,林道拽了個竹凳坐下,招呼里長“坐下說話。”
  “是是”
  里長小心翼翼的在一旁坐下,甚至有些不敢抬頭對視。
  “如今是哪位皇帝臨朝,用的什么年號?”
  這話問的,很是古怪。
  正常情況下,誰能不知道皇帝年號呢?
  里長不敢怠慢,急忙應聲。
  “回大師話,今上年號道光,如今是道光二十九年十月十五”
  這是農歷。
  “道光二十九年。”
  “宣宗。”
  林道的自言自語,讓讀過幾年書的里長,險些魂飛魄散。
  這宗那宗的,都是死后才能上的謚號。
  林道的這番話,若是讓做公的聽到了,那可是大不敬!
  自從開始穿越,林道就經常查閱各種歷史文獻資料。
  他知道清宣宗道光皇帝,也知道明年初的時候,道光皇帝就會掛了。
  所以明年就是道光三十年,也是咸豐元年。
  明年有一件歷史書上濃墨記載的大事。
  金田起義!
  螨清的喪鐘,由金田起義敲響。
  人民英雄紀念碑上的浮雕,第一幅就是虎門銷煙,由此開啟了中土最強禁煙史。
  而第二幅,就是金田起義!
  林道頷首,時間算是弄清楚了。
  他再度詢問“敢問,這里是什么地方?”
  “哦哦。”里長急忙應聲“此地乃是吉嶺村。”
  林道再問“說大些。”
  “是金田鎮,吉嶺村。”
  林道蹙眉“再大些,從你知道的說。”
  “是是。”他這一皺眉,里長頓時心里發慌,急忙應聲“是廣西省,潯州府,桂平縣,金田鎮,吉嶺村。”
  “金田鎮。”林道恍然,這里就是金田起義的地方。
  “你可知,金田村何在?”
  “知道知道。”里長急忙應聲“就在牛屎塘邊上,從我們村沿著河走,過下平山就是,十幾里路。”
  時間地點都了解清楚了,林道站起身來,取出了一塊碎銀子遞過去。
  “多謝”
  里長怎么都沒想到,說幾句話而已,竟然能得一塊銀子!
  這可是銀子!
  他想推脫,可卻是不舍得。
  林道笑著將碎銀子扔過去,道了聲謝轉身就走。
  出了村子,卻并未就此離開。
  而是在附近的不知名河道旁,安靜的等待著。
  果然,不多久之后,那群稅吏們就趕著裝滿了糧食的大車離開了村子,奔赴縣城而去。
  林道也不廢話,一路跟隨。
  狗屁的皇糧國稅,都是殖民者們的敲骨吸髓。
  這些東西,林道都要收回來,用之于民。
  既然是來到了螨清的時代,那沒得說,必然是要菊花套電鉆!
  林道一路跟著走,沿途不斷有征收糧食的稅吏們匯聚。
  一路運載著搶奪而來的糧食,在天黑之前抵達了縣城。
  不出意外的,縣城門口有穿著破爛號衣,拿著生銹兵器的兵丁守門。
  與其說是守門,其實主要工作就是收稅。
  進城稅。
  這個時代里,進城也是要交錢的。
  林道邁步上前,兵丁剛想阻攔收錢,可他一個眼神瞪過去,就被嚇的站在原地不敢吱聲。
  沒辦法,他的壓迫感太強了。
  那兵丁只感覺心口狂跳,呼吸急促。
  別說要錢了,對視都不敢。
  待到林道一路入城,幾個兵丁方才敢圍過來言語。
  “何頭兒,這是怎么?”
  “難不成是哪位大員?”
  “微服私訪的?”
  “你說書的聽多了吧,哪來那么多微服私訪的。”
  “我覺得,像是戰場上下來的廝殺漢。”
  面黃肌瘦的兵丁們議論紛紛,卻是無人敢于去阻攔。
  入了城,林道也不廢話,直奔縣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