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
船靠岸江都,在此等候數日的李善長,急忙上前“出大事了!”
“別慌。”
下船的林道,舒緩了番手腳“天塌不下來。”
天塌了也沒事,他能穿越時空跑路。
“是臣失態了。”
李善長平緩了心情,行禮道歉。
碼頭邊上一處茶寮里,林道喝著茶水詢問“說吧。”
“是。”
李善長開口言語“明王,元廷宰相脫脫,收買了孫德崖等人,里應外合破了濠州城。”
“郭元帥戰死,濠州城被屠。”
林道端著茶碗的手頓住了。
“叛徒!”
“該死!”
林道深恨叛徒,尤其是這種投靠胡虜,出賣自己人的叛徒。
“孫德崖,記住此人,抓住之后殺他全家。”
“是”
原本打算趁著脫脫圍城,帶兵去斷其糧道的計劃,隨著濠州城破,也隨之失去了用處。
現如今,脫脫的動向就成了重點關注目標。
林道干脆詢問“脫脫有什么動向?”
“是去汴梁,還是來我們這邊?”
此時脫脫的大軍,云集于徐州濠州泗州之地。
西進可入潁州,之后直奔汴梁城。
東進的話,只需繞過高郵湖,就能來打林道。
“明王。”
李善長再度言語“脫脫大軍并未開拔,正在濠泗之地集中兵馬糧草軍資。”
“據派去的探子說,遠在西域西蕃等地的元廷兵馬,都有旗號出現于濠州城外。”
“連營百里,旌旗無數,號稱百萬。”
李善長看了眼林道“最近高郵府出現了不少元廷探子,想來有可能先來打高郵府。”
沒說出口的話是‘你這明王在這里,脫脫必然是要先來打你。’
按照蒙兀人的打仗習慣,都是奔著對方的都城,奔著對方的王去的。
明王是紅巾軍名義上的共主,自然是要來尋林道。
“百萬大軍?”
林道對此嗤之以鼻“他把土里的蚯蚓都給挖光,也養不起百萬大軍來。”
他有經驗,深知農耕時代的生產力,壓根養不起這種規模的大軍。
分散各地屯田,倒是有可能。
類似衛所,跟種地的農民沒什么區別。
可集中百萬大軍去打仗?
哪怕是一個人一天只吃兩斤飯,那一天就得至少消耗二百萬斤的糧食。
這還沒算牲畜的消耗。
更大頭的,是漫長補給線的消耗,甚至數倍于前線。
北方的中書省等地,社會生產力崩潰,畝產不足二百斤的糧食。
江南的糧食,又被林道切斷了運輸路線。
元廷壓根養不起百萬大軍。
“撐死了二十多萬兵馬。”林道分析“強征的民夫應該很多,可民夫能有什么戰斗力。”
“脫脫必然來打我這邊。”
“不僅僅是明王的身份,更是為了疏通大運河。”
“沒有江南的糧食,大都都得成鬼城。”
農耕時代里,糧食永遠都是最為重要的戰略物資。
有了糧食,才能有一切。
沒了糧食,那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各部兵馬向高郵城集中。”
放下茶碗,林道起身“脫脫到來之前,要盡可能的大練兵。”
李善長下意識的開口“不是應該修繕城池,囤積更多的物資嗎?”
瞥他一眼,林道笑笑沒說話,徑直離開。
守城戰,是為了將脫脫吸引過來。
一戰重創元廷的有生力量。
失去了足夠多的青壯,元廷就成了死狗,等著挨打就行。
至于囤積物資 林道最不缺的就是物資。
此時的高郵城,愈發熱鬧起來。
因為林道不收農戶的入城稅,每天一大早,都會有眾多來自各處村鎮的百姓,帶著自家的農產品入城發賣。
除此之外,還有眾多的商隊。
中土人經商的能力與頭腦,從來都不差。
甚至比被吹上天的魷魚還要強。
當然,這不包括后世那些裹著商人皮膚的奴隸主們。
哪里有商機,哪里就有商人。
高郵城的商機,不是明王大肆興建宮殿,生活奢華無度,需要各類奢侈品與美人。
這里的商機,源于老營的軍眷們。
林道軍中的待遇,是全天下獨一份的高。
而且軍士們的衣食住行都是明王承包,不像是某個吃飯要自己掏錢,軍服也要自己掏錢的軍隊。
待在軍營之中沒什么開銷的軍士們,發放的薪水自然是落在軍眷的手中。
林道發放了大量的金屬貨幣,這就使得軍眷們有了充足的消費能力。
有了消費能力,自然就有商人送來商品。
城內的商業繁榮,也是因此而來。
經過對城內官佐胥吏,豪商巨富,地主士紳們的清理,以及新建了許多房舍。
之前住在城外帳篷里的軍眷,也是搬入了城內。
因為人多房子少,住的有些擁擠。
類似胡同人家里那種,好幾家住一個院子的場景。
“小妹。”
一處府邸院落狹窄的屋子里,馬秀英囑咐義妹“我去抓藥,你好生照顧小弟。”
郭果兒連連點頭,抓著姐姐的手“姐,我餓”
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郭天爵,馬秀英無聲嘆息。
擠出笑容囑咐“等我回來。”
推門而出,就見著隔壁房間的軍漢,正在刷牙洗漱。
馬秀英回想起,昨夜隔壁房間的大呼小叫,俏臉微紅,低著頭快步走出了院子。
刷牙的常遇春,瞥了她一眼。
洗漱完畢,詢問出門給自己遞毛巾的藍氏“隔壁住的什么人?面生的很。”
“濠州郭子興郭大帥的子女。”
眉眼間滿是風情的藍氏,笑容滿面的解釋“聽說是濠州城破的時候,拼死跑出來的。”
“來高郵這兒投奔明王。”
“明王不在,李長史就安排住在了這兒。”
“她家弟弟突圍的時候受了傷,這些時日里一直吃藥也不見好轉。”
“這姑娘很是能干,而且還是個熱心腸。”
“平日里沒少幫我的忙。”
“哦。”擦拭干凈的常遇春,沒再多問什么。
“老公。”藍氏詢問“藍玉怎么不回來?”
“他現在是明王的跟班,整日里跟著明王跑,忙的很。”
常遇春笑言“差不多就是皇宮里的太監總管。”
“別胡說!”藍氏推了他一把“我們藍家就他一個男丁,可不能當了太監。”
“哈”
出差歸來,一口氣得了好幾天假期的常遇春,干脆將藍氏抱起來往屋里走。
“既如此,那你給他多生幾個大外甥”
常遇春精力旺盛,出差歸來更是火氣大。
藍氏是真的又是歡喜又是怕 在當鋪外徘徊許久的馬秀英,最終還是咬牙走了進去。
“天爵是義父最后的血脈,必須保住他。”
濠州城破的時候,急切之間突圍出來,身邊自然不可能帶著多少財貨。
剛來的時候,李善長倒是給過一筆錢糧。
可郭天爵的傷勢不輕,最重要的是傷口有發炎的跡象。
為此尋醫抓藥,每天都要吃藥。
哪怕是在現代世界里,醫院都是人生之中僅次于房屋的巨大開銷。
農耕時代里,為了治病而家破人亡者,更是不知凡幾。
馬秀英當掉了自己最后的首飾,換來了幾貫錢。
她緩了口氣,帶著藥方邁步走向了醫館。
出來的時候,身上的錢少了近半,換成了十日份的藥。
至于十天之后怎么辦,她現在想不了了。
家中的糧食早已見底,今天必須買些糧食回去。
路過米鋪的時候,馬秀英并未入內,而是奔著城門去。
這些時日以來,她已經有了心得。
城外的農戶,賣的糧食價格,比米鋪的更低。
雖說便宜不了幾文錢,可對于現如今必須精打細算的馬秀英來說,一文錢都是萬分寶貴。
城外村鎮入城賣農產品的農戶們,大都是在城墻根腳下一字排開。
許多家庭婦女,都在這兒挑挑揀揀,討價還價。
馬秀英不辭辛苦的跑著問了一圈,最終在售價最低的農戶那兒,買下了一斗糧。
準備離開的時候,看著不遠處發賣高郵咸鴨蛋的攤位,心中犯難。
“果兒好幾天沒吃過菜了。”
上次吃菜,還是隔壁的藍氏送的咸鴨蛋,果兒吃的合不攏嘴,就差連著蛋殼一起嚼碎了吞下。
咬了咬牙,馬秀英上前,買下了兩枚咸鴨蛋。
“果兒跟天爵,一人吃一個。”
緩了口氣的馬秀英,正打算回家煎藥做飯。
卻是聽見了城門處,傳來了喧囂叫嚷的動靜。
吃瓜看熱鬧,這是中土人的天性,哪怕馬秀英也不例外。
她跟著人群一起,好奇的涌向了城門處。
圍觀了一會兒,終于是弄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農戶進城賣農產品不收稅了,可商隊入城依舊是要收取商稅。
尤其是奢侈品,收的稅很高。
這種情況下,就有大聰明想著偽裝成農戶入城,從而躲避支付商稅。
毫無疑問,現在就是被抓了個正著。
商戶喊冤,稅吏要抓他去衙門,場面極為熱鬧,眾人也是看的津津有味。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一聲高呼“明王來了”
四周頓時拜倒一片。
正準備出城的林道,見著了城門口的鬧劇,策馬上前詢問。
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后,當場處置。
“你這是逃稅,為何喊冤?”
“逃多少稅,當十倍罰之。”
“若是再犯,就罰二十倍。”
“一直罰到你不敢犯為止!”
商人當即認罪認罰,不敢有絲毫的辯解。
林道帶著一群騎兵,策馬出城之后,眾人紛紛起身。
馬秀英望著林道遠去的背影,陷入了思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