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明月皎如銀盆。
攜帶著火種的旋翼無人機,嗡嗡而來懸于濡須口水師營寨上空。
攝像頭下一片明亮,宛如白晝。
“這”
透過攝像頭,看著已然火海般的營寨,林道一時猶豫。
“這用不著火種了吧”
他之前先扔的燃燒罐,主要都是仍在了船上,尤其是靠近水寨營門的那些連舫大船上。
本意是點燃盡可能多的船只,封鎖住水門,避免水師的船只逃出水寨。
可他的火種還沒扔下去,水寨里面反倒是自己先燒了起來。
這可真是讓人疑惑不解。
“不管了。”
林道掰開操作板的掰鍵,無人機的掛鉤打開,一罐帶著火源的燃燒瓶墜落而下。
這桶燃燒罐,從天而降徑直砸在了一艘連舫上。
碎裂的同時,內里燃料四濺,形成一大團的火焰,吞沒四周的一切。
所謂連舫,指的是幾艘大船用鎖鏈在一起并行。
這等連舫體型巨大,擁有多層建筑,高度甚至能達到了十余丈,宛如小型軍堡。
其內部可裝載數千軍士,船身寬闊到足以跑馬。
是毫無疑問的,水面巨無霸。
古代水師的船只,都有涂過防火材料。
畢竟大家都知道,水師最怕的就是火攻。
可林道扔的燃燒罐,內里添加了糖,棕櫚酸,橡膠,鎂粉鋁粉等添加劑。
擁有著極為可怕的粘附與燃燒效果。
沾到了船上燃燒起來,基本上就注定這艘船完蛋了,什么樣的防火材料也沒用。
“把船開出去!”
穿著袍子的水師大都督,撕心裂肺的跳腳嚎叫“快些把船開出去”
水寨之中,擠滿了大大小小的船只。
這等擁擠的環境下,遭遇到了可怕的火攻。
水師上至大都督,下至小兵,都知道燒起來的結果是何等的可怕。
可問題是,水師通向江面的水門寨門附近,大量的船只全都燃起了熾熱的火焰。
那些船上的人,都在拼命的跳出火海躍入水中,燃燒的船只將整個水門都給堵死。
今晚的江風本就不小。
燃燒產生的熱浪,更是加劇了風勢。
在風勢的鼓動下,火焰同樣是越燒越旺。
風與火,相輔相成互相壯大。
江風裹挾著滾滾熱浪與濃煙吹過,鼓起了大都督的開襠褲袍子。
“我的船誒”
大都督失聲痛哭,悲痛哭泣的宛如孩童。
他是水師大都督,最重要的資產就是船。
船燒沒了,他這個大都督就是個屁 無人機落下,林道轉首看著不遠處剩下的數十罐燃燒瓶。
收回目光,再遙望遠方濡須口水寨,那熊熊燃燒,幾乎點亮了半邊夜空的火焰。
“這些東西太危險了。”
“既然拿過來了就得用光。”
“運回倉庫里,反倒是更麻煩。”
他上前為無人機更換電池,同時囑咐劉虎“再取一罐過來!”
林道一趟趟的為篝火晚會添加助興燃料。
每次扔下,都會激起大團火光。
甚至于,沖天而起的熱浪,吹的無人機左搖右晃。
眼見著營寨內的水面都開始燒了起來,林道操作著無人機,飛向了岸邊的營地。
岸邊的營房,倉庫,校場,馬廄,作坊等等,全都燃起了大火。
濡須口的大火,一直持續到了天亮,直到所有能燒的東西全部燒光。
水寨內的大小船只,岸上的營寨營房,無數的軍資物品,統統都在烈火之中化為灰燼。
吸入過多濃煙而暈厥的大都督,為部下潑水澆醒。
“船,我的船”
目光呆滯的大都督,望著一片狼藉的水師營地,欲哭無淚。
“大都督!”
同樣衣衫不整的部下們,急的跺腳。
“別管船了!有敵軍殺過來了!”
營地外,大批甲士列陣而來。
“怎么可能?!”
身下涼颼颼的大都督,腦門冒汗“這里是濡須口啊,哪里來的敵軍?!”
北邊的乞活軍,名義上也是江東小朝廷的部屬。
真正有可能的敵軍,是遠在千里之外的蜀地成漢。
可戰力孱弱的成漢兵馬,怎么可能跨越千里,無聲無息的來到濡須口!
他們若是真有這個本領,這天下早就被他們拿下了。
失去了船,來到岸上的水師官兵,本就不擅長陸戰。
更何況還經歷了昨夜的大火。
精氣神各方面,都處于最低谷狀態。
面對乞活軍甲士的兇猛沖擊,毫無意外的被擊垮。
直至被逼的跳江之前,大都督方才知曉,敵軍竟然是乞活軍!
“沒了水師。”
站在江畔,林道舒展雙臂“這大江天塹,也就稱不得天塹!”
“郎主。”劉虎小聲開口“奴聽聞,江左水師有很多的。”
“揚州的水師主力,都集中在濡須口。”林道蹲下身子,在江畔尋找合適的石子“主要是為了防備荊州水師。”
“桓溫那邊的水師,得到消息再動員過來,至少耗時月余。”
尋著一塊略有棱角的片石捏在手中,林道起身“等他們到了,該殺的早就殺光了。”
抬手歪身,用標準的打水漂姿勢,將手中的片石給甩了出去。
‘噗噗噗’
打著旋的石頭,在江面上連飄十余下,方才沉入了水中。
“漂亮”
林道贊嘆,側首望向逐漸往江邊聚集的將士。
“過江!”
乞活軍的將士們,將身上的甲胄脫的干凈,穿戴上了橘紅色的救生衣。
沉過江的朋友們都知道,穿著甲胄渡江,若是運氣不好掉進江水之中,幾十斤的甲胄加持下,咕嚕嚕的就下去了。
江岸邊,堆放著大量皮劃艇。
軍士們十人一什抗一條,來到江畔扔進水里。
取出下發的繩子,一頭系在皮劃艇上,一頭系在腰間。
幾條皮劃艇聚集在一起,以繩索鐵鏈相連,形成更加穩固的大船。
若有不慎落水的話,憑借救生衣與繩索,還是有很大的機會能夠抵達對岸。
大批皮劃艇沖入水中,向著對岸奮力劃去。
岸邊的林道,操控著無人機,居高臨下的監控江面上下游。
若是有東晉的水師船隊過來,他立馬就上大殺器。
雖說之前在鄴城的時候,做過專門的水上訓練。
可近兩萬人渡江,必然會出現許多意外。
翻船的,碰撞的,飄走的,暈船的,意外失蹤的等等。
上午吃過飯就開始分批渡江,直到日近黃昏方才完成這一壯舉。
跟隨最后一批軍士過江的林道,上岸解開身上的救生衣。
環顧四周,緩了口氣。
“過了大江,我就是龍!”
此次千里輕兵突襲,最危險的地方只有兩個。
淮水,大江。
一旦渡河渡江的時候,遭遇晉朝水師的沖擊,必然會有重大損失。
可只要過了這兩個關鍵節點,林道再無擔憂。
東晉這邊,北府兵剛剛有了雛形,遠未到強盛時期。
至于高門大戶的私兵,林道認可他們的戰斗力,卻從未擔心過無法擊敗。
“郎主。”
有第一批渡江軍士中的哨探回稟“十余里外,有一偌大莊園,內有兵甲蹤跡。”
“劉虎。”
林道記著王猛的話,多給早早追隨自己的老資格們機會。
“你領兩千甲去奪了莊園。”
“我這邊隨后就到。”
這是兩千甲士,不是兩千流民野人。
打一個莊園而已,綽綽有余。
林道這邊整理后續,照顧暈船的,搜尋落水失蹤的等等。
忙完了這些,天色已然是暗淡下來。
乞活軍打著火把,沿著水渠向內陸深處行軍。
他們一直在吃魚肝油還有維生素,基本上都沒有夜盲癥。
十余里的路程,對于乞活軍精銳來說,完全不在話下。
不過半個多時辰,前鋒所部就已經抵達了莊園。
說是莊園,其實更像是一座小城。
丈許高的圍墻,設置有箭樓,哨塔等守備設施。
外面則是面積極為廣闊的田地。
溝壑水渠縱橫其中,一排排的桑樹林立,田地里的糧食長勢喜人。
畢竟靠近大江,只要水利設施完善,哪怕遭遇大旱,也很難影響收成。
許許多多的簡陋木屋與地窩子,聚集形成小型村落。
這都是農奴們居住的地方,他們可沒資格住在園子里。
這一整片偌大的區域,完全做到了自給自足。
這就是早在漢時就生根發芽,到現如今已然成為主流的莊園經濟。
“郎主。”
難得面露喜色的劉虎,上前稟報。
“此處莊園乃高平郗氏所屬。”
“斬殺俘獲其部眾門客三百余人,找到的農奴差不多有四千多人。”
劉虎緩了口氣“還抓了郗氏的人。”
林道邁步前行“去看看。”
莊園堂內,被捆著的郗曇大聲呼喊“你們是誰的兵?敢抓我,知道我是誰嗎?”
“說說看。”林道走了進來,大馬金刀的坐在了案幾上。
他挑挑眉,目光斜視瞥過來“你是哪個。”
聲音不大,聲調平緩。
可郗曇,卻是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林道身上的殺氣,區區一個公子哥哪里扛得住。
“嗯?”
等了會沒見回應,林道瞇了瞇眼。
劉虎大步上前,伸手拽起郗曇的頭發,一拳砸在了他的臉上。
“回郎主話!”
郗曇的半邊臉,腫了起來。
整個人都懵了。
在江左,誰敢打他?
待到回過神來,身子也是遏制不住的顫抖。
“我我,我是高平郗氏子弟,秘書郎郗曇。”
“我父是太宰,高平侯。”
“我大兄是南昌縣公,黃門侍郎。”
“家姊是寧遠將軍之妻。”
“我”
林道擺擺手,讓他停下報家門。
坐在案幾上,仔細回想著之前查閱過的,有關于東晉高門大戶的資料。
片刻之后,他一拍大腿,面露恍然之色。
“哦”
“原來是王右軍的小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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