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兄。”
馬背上,年僅十歲的慕容德,緊張的咽著唾沫。
“對面好多人。”
慕容儁側頭看他“莫怕,他們馬少,追不上我們。”
“太子大兄。”
慕容德小聲詢問“為什么要跟他們打仗?”
換做別的兄弟,慕容儁已經一巴掌扇了過去。
對于年少的慕容德,他還是有幾分寬容的,有些不能人前說的話,也能對他說。
“因為慕容氏要活下去。”
慕容儁目光變幻“慕容氏已至生死存亡關頭。”
“太子大兄。”慕容德再問“為什么不走?我們可以回草原上,回白山黑水去。”
“回不去了。”慕容儁嘆息搖頭。
“我們修了城池,建造了房舍,開墾田地,種植桑麻。”
“部眾們吃上了糧食,穿上了保暖的衣物,住進了能夠遮風擋雨的房子。”
“分到了牛羊奴隸草場耕地,過上了想都沒想過的好日子。”
“還有誰,愿意回到鮮卑山去吃草?”
游牧民族過上了農耕民族的好日子。
得到了穩定的糧食來源。
不用再畏懼冬日里的白災。
有了可以驅使干活的奴隸。
讓部眾們拋棄這一切,再回到以往逐水草而居,朝不保夕的日子里。
誰敢提出來,誰就會被拋棄。
慕容德似懂非懂,望著兄長想要聽更多。
心情壓抑的慕容儁,壓低了聲音。
“你可知,龍城甲騎沒了。”
慕容德連連點頭。
“龍城甲騎,就是咱們慕容氏的骨頭。”
“那些漢兒,抽了咱們的骨頭!”
“人沒了骨頭,還能活嗎?”
這話說的慕容德萬分疑惑。
連龍城甲騎都打不過,為何還要來打?
“咱們慕容部,不過數萬男丁。”
“若是不來打仗,那些降服的拓跋部,段部,宇文部,高句麗人,夫余人,渤海人,漢兒,鮮卑各部乃至于其他各部雜胡。”
慕容儁深吸口氣“他們就會把慕容部,生吞活剝!嚼碎了吞進肚子里!”
“就算是要走,也要讓這些部落死光才能走。”
長城內外,是兩套不同的生存法則。
慕容部一旦失勢,各部就會化身群狼撕碎他們。
這才是慕容皝下令戶留一丁,掃地為兵的真正原因。
贏了最好。
若是贏不了,那也要讓各部的丁壯,都死在戰場上。
否則慕容氏就算是跑路了,跟著逃跑的各部,也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慕容德似懂非懂。
卻也能夠感受到,慕容儁身上的悲意。
‘太子大兄,這是覺得打不贏啊’
日正當空,萬里無云。
“報”
乞活軍中,探馬來稟“鮮卑兵馬已至五里之外。”
慕容皝掃地為兵,各部能上戰場的青壯基本上都帶上了戰場。
剩下數量更多的老弱壯婦充當民夫,留在營中據守。
兩邊差不多同時出營,相向而行至中午時分,于易水河畔相遇。
林道操縱無人機起飛,居高臨下的進行戰場觀察。
易水河畔,人山人海黑壓壓的全都是人與牲畜。
“永曾。”
他呼喚冉閔過來看“鮮卑人為何騎兵在前,步卒卻是遠遠拖在后面?”
林道很清楚,自己指揮冷兵器時代作戰的能力一般。
所以打仗的時候,非常重視冉閔的意見。
“這是防著郎主的神車。”
冉閔經驗豐富“騎兵速度快,地形平坦廣闊可以躲避神車。”
“這一戰。”林道虛心求教“你有什么看法?”
冉閔當即慨然出言“鮮卑人步卒緩慢,不足為懼。”
“唯騎兵縱橫,須引誘其近河畔封堵。”
鮮卑人的步卒沒什么戰斗力,而且遠離戰場不用去管。
對付他們的騎兵,最好能將其趕入靠近易水的位置。
利用地形進行限制,步卒為主的乞活軍,就能有機會將鮮卑人封鎖起來。
“驅趕鮮卑人援軍的事情我來。”
林道操縱無人機返回“指揮步卒打仗的事,你來。”
“領命!”
雙方的游騎哨探,當著兩邊大軍的面瘋狂廝殺。
乞活軍的騎兵數量少,卻是裝備極為精良,悍不畏死。
鮮卑人的哨探騎術了得人數更多,一時之間互相沖殺,不分上下。
林道下令擊鼓,宣布戰場殺令。
這就代表著正式進入戰爭狀態,即將搏命。
將士著甲,腰懸短刃,手持長兵。
各部軍官呵斥打罵,逐漸形成戰陣。
以隊為基礎作戰單位,各隊互相靠攏集結,形成幢。
幢主皆為校尉,有資格打出旌旗。
各幢逐漸靠近,形成一字長蛇陣前行。
慕容恪握緊手中馬鞭。
“這是引我等沖陣。”
“瞧不起人!”
失去了具裝甲騎,依靠輕騎兵沖陣,難度極大。
開戰到現在,一直都是以襲擾拋射為主。
可乞活軍不但人皆備甲,而且裝備了大量射程更遠的強弓硬弩,鮮卑人這邊傷亡更大。
“乞活軍是奔著步卒去的。”他的叔父慕容評進言“不如咱們去襲乞活軍的大營。”
對于這位奢靡貪婪,卻沒什么本事的叔父,慕容恪也是無言。
輕易就能攻破的大營,還能叫大營嗎?
騎兵攻大營,哪有那么容易!
他沒有回應,倒是讓慕容評尷尬不已。
“四郎。”慕容儁策馬而來“打不打?”
對于慕容恪的軍事指揮能力,眾慕容們還是認可的。
名義上的指揮是燕王慕容皝,實際上還是慕容恪在指揮。
“再等等。”
慕容恪咬牙“我就不信了,他們能負甲行軍二十里還能繼續打仗!”
“可乞活軍再往前,就要碰著步卒了。”慕容評再度開口“總不能讓他們一直沖到大營去吧。”
“叔父莫要言語。”慕容儁毫不客氣懟回去“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慕容評大怒,沉著臉調轉馬頭走人。
這邊慕容儁與慕容恪兄弟倆并不在意,等著戰場形勢出現變化。
“四郎在等什么?”
“等那神車出現。”
一炷香的時間后,神車終于出現了。
不過卻并非慕容恪所等的那輛。
“這就是巨物?”慕容儁瞪大了眼睛,滿目不敢置信“世間竟有這等神物?!”
“不對,不是這個!”
慕容恪咬牙切齒“乞活軍,不止一個巨物!”
林道開著百噸王礦卡,徑直沖向了最近的鮮卑騎兵。
騎兵們一哄而散,林道踩著油門追上去。
眼見著那巨物逐漸遠離戰場,回過神來的慕容恪,向著慕容儁進言“太子,可以了。”
“四郎。”慕容儁舉起馬鞭指著他“你自行安排就是。”
牛角號聲響起。
大批騎兵浩蕩而出。
游牧民族的騎兵打仗,并非影視劇里那樣的直接沖陣。
這種活,通常是具裝甲騎的工作。
輕騎兵主要是襲擾,穿插分割,迫使敵軍陣型崩潰混亂,之后乘勢掩殺。
鮮卑騎兵,以百騎千騎為隊,沖擊乞活軍各幢之間的空隙。
沖過去抵達易水岸邊,再回頭沖回去。
如此往復,試圖沖散乞活軍的軍陣。
連續不斷的沖擊之下,雙方各有損失。
眼見著乞活軍的軍陣逐漸有所松動,慕容恪放出了殺手锏。
他用鐵鏈將騎兵,尋隙沖擊以連環馬破陣。
乞活軍這邊,在冉閔的指揮下,也是在不斷的調整移動。
通過無人機的視角,居高臨下的可以看到,乞活軍逐漸離開了易水岸邊。
而往復沖擊的鮮卑騎兵,則是越來越多的被擠壓到了岸邊。
慕容恪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點。
可此時戰場形勢對他們有利。
巨物被遠遠的引走,乞活軍的軍陣逐漸混亂。
就算是鮮卑騎兵被逼到了河畔,再掉頭沖回來就是。
“風往河岸吹。”看著親衛手中的風向標,確定了風向的冉閔終于下令“擂鼓。”
隨著鼓聲響徹河岸,各部乞活軍中都沖出了大批人手。
他們扛著鐵絲網,在各幢之間的縫隙處布置拉伸。
慕容恪當即下令,岸邊各部沖回去。
乞活軍各部之間的縫隙很大,鐵絲網的布置也需要時間。
想要全軍沖過去并不難。
然而此時,乞活軍各部之中,卻是沖出來一群扛著布袋,口鼻都包裹著的壯漢。
他們用刀割裂布袋,不斷奔跑抖動布袋。
大量紅色粉末,隨著風勢飄向了岸邊。
“什么東西?!”
慕容恪連連咳嗽,眼淚鼻涕一起落下。
他騎乘著的寶馬,也是不斷甩著響鼻尥蹶子。
鮮卑人的騎兵,一片混亂。
乞活軍抓住機會,迅速重整隊形,加快鐵絲網的布置。
一道道的鐵絲網拉伸出去,內里以木樁固定,形成了看似松散卻實則致命的包圍圈。
包圍圈內,被堵在易水岸邊的足有萬余騎兵。
包圍圈外,慕容儁急忙帶著上萬騎兵沖擊,試圖打開缺口營救。
被圍住的,都是他們慕容部的核心男丁,必須得救出來。
乞活軍看似腹背受敵,可慕容儁沖陣的時候,乞活軍陣前突然傳來了噼里啪啦的爆裂聲響。
聲如驚雷,震耳欲聾。
慕容儁所部人仰馬翻,一片混亂。
前所未聞的刺耳聲響,驚嚇到了戰馬,沖擊的勢頭隨之遏制。
冉閔當即領兵上前沖殺。
失去速度的騎兵,那就是菜。
指揮步卒的燕王慕容皝大驚失色,急忙督促各部步卒上前救援。
“該我登場了。”
駕駛室內的林道,操縱無人機落斗。
不用再刻意壓制車速,無視了那些環繞追逐的鮮卑騎兵,林道腳下發力油門踩死。
百噸王礦卡,咆哮加速沖出。
比人還高的偌大輪胎,碾壓著大地,直奔鮮卑人的步卒軍陣而去。
當百噸王氣勢洶洶的飛奔而來之時。
上至慕容皝,下至尋常牧民。
所有人的臉上都是同樣的表情。
驚恐,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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