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轔轔,馬蕭蕭。
鄴城至襄國的官道上,人喊馬嘶擁擠至極。
南來北往皆是人與車,好似大趙的男兒,都云集于此。
“饒命,饒命啊~~~”
路邊一群衣衫襤褸的黔首,跪在地上連連叩首哀求。
“我們也不想的,可路上遇到暴雨沖斷了橋,不是故意誤期~”
“實在是沒路過河~~”
‘嗆啷~~~’
回應他們的,是羯胡拔出來的環首刀。
‘噗!’
羯胡熟練揮刀,刀芒宛如白練閃過。
下一刻,無頭尸體倒在了地上,鮮血泉涌而出。
更多的羯胡上前,將這群誤期的民夫一一斬殺。
自有不甘心受死之人,爬起來奮力向著遠處逃亡。
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的王猛,見狀微微搖頭。
“愚蠢!當往人群里鉆!”
“往曠野上跑,兩條腿跑的再快,難不成還能跑的過馬?”
羯胡騎著高大的戰馬沖出了道路。
馬背上的羯騎呼喝著將手中的環首刀,反握平放于腿前位置。
馬蹄聲沉重,戰馬呼出白氣,奮力揚蹄前奔。
戰馬從民夫身側疾馳而過,橫放的環首刀,平齊掠過后脖。
借助馬匹的力量輕松切開,無需耗費力氣揮舞砍殺。
技藝如此出眾,想來也是常做此事。
后脖處鮮血激射的民夫,前撲倒在了地上。
調轉馬頭的羯騎,策馬從其抽搐的身軀上踐踏而過。
鞭子落在后背上,帶來火辣辣的疼痛感。
刺痛的感覺,讓王猛昂首縮背,呲牙咧嘴。
身后傳來堅昆人的怒吼。
咬牙硬挺的王猛,跟著本隊民夫前行。
來到路旁,在堅昆人的嚷嚷聲中,民夫們上前,將被斬殺的耽期民夫拖走。
為他們提墓地?那就是不懂事了。
這年頭,什么身份能有座墓地?
挖坑填埋?那就是給自己找罪受。
本就又累又餓的,還要挖坑?
難不成是想累死自己,陪著一起埋坑里不成。
蘆葦席裹身,也是太過于奢侈了。
這一路上,連野草都被薅光了,哪里來的什么蘆席。
唯一的處理方式,唯有拖到路邊曠野上,就這么仍在那兒。
天黑之后,自有餓狼野狗,禿鷲腐蟲吞之。
望著自己親手拖到野地之中的尸骸,王猛微微出神。
什么時候開始,漢家子的性命,如此賤如草芥了?
不但死的猶如草芥,死后竟然連一席裹身的蘆席都沒有!
曾經那些卑賤猶如豬狗的諸胡,卻是耀武揚威,生死操之于手。
王猛陷入了沉思。
鞭子帶著呼嘯聲,抽在了他的后背上。
劇痛刺的王猛面容猙獰的蹦起來。
堅昆人嘰里呱啦的怪叫著,催促所有人回去,推著裝滿物資的大車繼續前行。
紅霞微斂,日近黃昏。
王猛等人終于得令歇息。
遠離大道的曠野上,王猛取出火鐮生火。
同隊的民夫都圍了過來“郎君,有火無柴怎么辦。”
王猛抬頭望向遠處大營,那里是太子石宣的營地。
重行圍守,成千上萬的火光,點亮了整座偌大的營地,宛如白晝。
王猛他們一路行來,沿途根本就沒有見過木柴。
大木都被拉去工匠營,用來制作攻城器械。
雜木枯枝干草乃至于樹樁子,都被前行的各路人馬拔光燒了。
王猛環顧四周,都是運送糧草物資的各路民夫,于夜色之下簇擁在一起取暖。
“諸位。”他壓低聲音“拆了大車上的木料來燒。”
民夫們大驚“拆大車?會被殺的。”
王猛搖頭“朝廷只要糧草物資,不要大車。”
“每輛大車只拆幾根,足夠我等熬過今夜。”
身處小冰河時期,初春時節的夜晚,依舊是寒風刺骨。
本就破衣爛衫,無力保暖。
再不能燒火取暖,一夜過去必然是要凍死人。
眾人信他,各自從自己運送的大車上,拆了幾根木頭下來。
燃燒的火焰帶來了溫暖,吸引著民夫們不斷靠近。
肚皮里傳來的響聲此起彼伏,自是有人抱怨連稀粥都不給吃。
不少民夫,將目光看向了自己運送的糧草。
“不可。”
王猛阻止了眾人的蠢蠢欲動。
“大車可拆,糧草不可動。”
“交接之時少糧,所有人都得死!”
王猛看的明白,他們這些人,在胡虜眼中連牛羊都不如。
類似他們這種運輸的民夫隊伍,遍布四周曠野。
所有人都是缺糧少柴,忍饑挨餓硬抗寒風。
然而在王猛看來,曠野雖冷,卻是遍地火星。
那是民夫們心頭不斷點燃的怒火。
“諸位。”王猛囑咐“可知會各地運糧民夫,拆大車以取暖。”
他很清楚的知道,想要有所行動,單純依靠自己的力量是不夠的。
需要取得更多人的信任與追隨。
唯有如此,自己方才能有更大的機會保命。
遠處大營內,隱約傳來糧食與肉食的香氣,引來民夫們忿忿不已。
“大趙朝廷,已有取死之道。”
聽著大營內隱約傳來的樂聲與歡笑聲,王猛的目光愈冷。
“此戰若敗,朝廷必亡!”
他的目光,越過大營看向遠方。
那里,是襄國城的方向。
“乞活軍~~~”
襄國城,校場。
“所有人,手都穩著點!”
林道仔細關注著徒手拆卸爆竹的民夫們“輕拿輕放,避免震動。”
轉首環顧四周,查看有無火源靠近。
“自己造火藥多麻煩,用別人造好的多省事。”
“質量有保障,數量有保障,拆了重裝就行。”
“還不會有什么人來查。”
“果真是造不如買。”
他原本的打算,是自己制造土炸藥。
網上詢問之后,遭到了網友們的一致反對。
網友們表示,你有這個念頭是真刑。
別說制造了,買點原材料都得被關注。
林道別的都不擔心,唯一擔心的就是被關注。
他倉庫里的貨,雖說也有報關,有定艙,有運輸記錄什么的。
可基本上都是空跑,退貨退單等等。
數量少,種類大眾自是無人關注。
可一旦認真查起來,必然是經不起查。
這個念頭,自然也是隨之消散。
再之后,林道見著那些煙花爆竹,心中立馬就有了主意。
“自己造不行,那我用別人造好的,總可以吧。”
這才有了,此時永和時空里,一群人徒手拆爆竹的場景。
“郎主~~~”
金蓮與孫蓉,各自帶著一群婦人過來。
她們的手中,都是捧著陶盆。
“郎主。”金蓮快上一步,擋在孫蓉的面前,將手中陶盆抬起示意“奴遵著郎主的意思,已經將蛋清分好了。”
林道瞥了眼陶盆里的蛋清,頷首點頭“做的好。”
得了夸贊的金蓮大喜,繼續擋著孫蓉與林道言語。
“郎主,這么好的雞子,為何要分開?莫不是要做新菜?”
林道搖搖頭“有用。”
后邊咬著銀牙的孫蓉,上前一步將金蓮擠開。
將手中陶盆端起來給林道看“郎主,雪糖已經取來,請郎主示意如何處置。”
所謂雪糖,就是林道買來的白砂糖。
原本是用來給傷員們,沖糖水喝的。
因其潔白如雪,乞活軍中都稱之為雪糖。
這是最頂級的物資,通常只有傷員方才有資格享用。
“先等等。”
林道囑咐“等他們那邊,把事情辦完再說。”
爆竹內分出來的黑火藥,收集起來裝在陶罐里。
林道檢查了一番,對此表示滿意。
“工業品就是好用,不用去背一硝二磺三木炭,冒著危險自己去手搓,花錢買拿來就能用。”
他轉首招呼“心細手巧的上前。”
“動作都慢些,手法一定要輕柔。”
“加入蛋清,仔細攪拌均勻。”
“將藥粉粘成顆粒狀。”
“白糖融一部分,慢慢加進去。”
“攪拌的時候一定要小心,輕輕的來~~~”
做出來的產品,就是顆粒黑火藥。
拉開了距離的林道,再度招呼“將這些顆粒,輕些倒進這些鋼瓶還有長管里。”
“還是那句話,動作一定要慢,不要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