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見過老板是怎么當的,這輩子趙孝騫當然欣而效仿。
質疑老板,理解老板,成為老板,超越老板。
把一群宰相當拉磨的牲口使,趙孝騫并沒有太大的負罪感。
畢竟,他這個皇帝也是牲口,經常批閱奏疏到深夜,嚴重影響了睡眠時間和質量。
皇帝都當牲口了,宰相憑啥歲月靜好?
難怪前世的老板們基本都不干人事,原來是爽了我一個,惡心全公司,拿了我的錢,半夜都得給我拉磨周游世界。
“種建中再次報捷,這次殲滅的是遼軍,現在有一個問題擺在面前,宋遼兩國聯盟從此刻起,算是完全破裂,刀兵相向了。”趙孝騫緩緩地道。
中書侍郎蘇轍眉頭皺了起來:“官家,臣以為種建中此舉甚為不妥,兩國盟約在前,聯盟滅夏是初衷,現在卻刀兵相向,會給西北戰場帶來許多不可測的變數,最后恐將功敗垂成。”
趙孝騫看了他一眼。
蘇轍,唐宋八大家,文采和地位自然是沒話說的。
但蘇轍是舊黨領袖,而舊黨在外交軍事上的偏向,是頗為軟弱的。
多年前西夏兵勢強大,對大宋的西北頻頻犯境襲擾劫掠,當時以蘇轍為首的大部分舊黨官員提出的主張,是放棄部分西北的疆土,主動對西夏妥協,試圖換取邊境的安寧和西夏退兵。
不得不說,想法頗為天真,幸好當時的趙煦并未采納舊黨官員的提議,而是令西北邊帥章楶率部還擊,不然又是大宋的一樁恥辱。
現在蘇轍仍然還是舊黨的老思想,雖說對外比以前強硬了一些,但骨子里仍帶著幾分軟弱的意味。
看在蘇軾和唐宋八大家的面子上,趙孝騫決定不讓蘇轍下不來臺,當然,他的話也被趙孝騫果斷無視。
在座的蔡京時刻觀察著趙孝騫的表情,盡管趙孝騫并未評價蘇轍的論見,可蔡京卻精準地抓住了趙孝騫臉上一閃而逝的不以為然的瞬間。
于是蔡京頓時有了主張。
“子由先生謀國之論固然可敬,但臣以為不妥。”
蔡京說著,朝蘇轍滿帶歉意地一笑,然后道:“種帥的奏疏上說得很清楚,宋遼聯盟的破裂,是因為遼國意圖進駐興慶府,妄想竊取我大宋將士付出生命和鮮血得來的勝利果實。”
“種帥拒絕遼軍的無理要求后,遼軍主帥耶律淳氣急敗壞之下,遂悍然下令遼軍攻城,可以說,宋遼兩國聯盟破裂的責任在遼軍,而非我大宋王師。”
蔡京加重了語氣,道:“是遼軍先亮出了刀兵,是他們先啟釁,我大宋王師為了保住勝利果實,被迫還擊,而致遼軍兵敗逃跑,所以,從頭到尾都是遼軍的責任,我大宋王師何辜哉?”
蘇轍捋須沉默不語,臉色有些難看。
道理他都懂,只是舊黨的思維已經形成了慣性,哪怕宋軍占了道理和先機,甚至打敗了遼軍,蘇轍仍會不由自主地主張對外妥協。
蔡京的反駁有理有據,蘇轍想反駁也找不出理由,只好閉嘴不語。
盡管蘇轍在朝堂和文壇都是舉足輕重的領袖地位,但蔡京卻一點也不怕得罪他。
蔡京的眼里只有官家的喜惡,并不在意得罪多少朝堂同僚,只要抱緊了官家的大腿,哪怕他將來仇敵遍布天下,他也能安然無恙,無人能撼動。
只要自己在官家面前表現得好,未來不久,大宋宰相的位置就馬上是他的了,比蘇轍還高一級,還怕得罪他?
也不知章惇這老貨何時識趣,主動上疏致仕,蔡京有點急了,突然很想幫幫章惇,也別告病了,直接弄死進棺材一了百了……
心中打著各種陰暗主意的蔡京,此刻臉上卻是正義凜然,儼然一副社稷忠臣的嘴臉。
趙孝騫此刻若知蔡京的心理活動,大抵會龍顏大悅,與他共浮一白。
說到朕的心里去了,朕也很想弄死章惇這老家伙啊……
“元長先生之言,朕甚為認同,不知諸公意下如何?”趙孝騫笑吟吟地問道。
官家都表態了,其余的人當然也只能認同,不然呢?這種事跟官家唱反調,有意思嗎?
趙孝騫頓了頓,接著道:“種建中的奏疏上說得很明白,宋遼聯盟破裂,主要責任在遼國,這件事必須馬上運作起來,我大宋首先把輿論高地占了,以受害者被背叛者的名義,向遼國表達憤慨。”
趙孝騫嘴角一勾,道:“我大宋太苦了,立國百年處處受人欺負,真是一把辛酸淚,現在兩國聯盟好好的,又被遼國背刺了,我大宋何時才能真正站起來,氣抖冷!”
“嗯,禮部擬文,大概就是這么個意思,鴻臚寺馬上召見遼國使臣,強烈表示抗議。”
“至于西北戰場……”趙孝騫的語氣漸漸冷肅起來,字字透著冰冷:“便讓種建中和章楶配合,將這支遼軍全殲在西夏境內,一個都不準逃。”
“大宋百年來被人欺負,可如今的大宋不一樣了,朕和大宋一樣,受不了一點氣。”
西北戰場,逐鹿之戰。
耶律淳麾下還剩五萬余遼軍,卻被種建中率部追趕了兩天兩夜。
從宋軍追擊的架勢就能看出來,這是要把遼軍往死里揍,一個都別想活。
死死咬著遼軍,逃亡這一路上,遼軍又折損了不少兵馬。他們有的是被宋軍追上后擊殺,有的是戰馬脫力栽倒,步行逃跑活活累死,還有的遼軍則索性脫離了大部隊,慌不擇路地逃往另一個方向。
總之,為了活命,遼軍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什么都顧不上了。
在這種兩軍一前一后追殺和被追殺的情況下,耶律淳原本打算攻下西涼府的計劃,就顯得很不合適了。
根本沒時間攻城,宋軍緊緊咬在后面,稍有懈怠便折損了兵馬。
耶律淳騎在馬上倉惶疾馳,心中悲憤交加。
顯然宋軍根本不給遼軍機會,他們不但攻下了興慶府,就連西夏第二大府城西涼府,也不想給遼軍占了便宜。
額滴,額滴,哈是額滴。
兩軍相距大約百里,誰都不敢松懈下來,直到第二天,宋遼兩支兵馬都不行了。
不僅雙方的將士們快累倒,更重要的是,戰馬都口吐白沫,實在跑不動了,這樣下去,雙方非戰斗減員的數字將會觸目驚心。
兩軍主帥突然仿佛有了默契似的,幾乎同一時間下令止步,全軍扎營休息。
將士們大松了一口氣,但兩軍的斥候仍然沒能停下,雙方斥候派出去互相刺探,短兵相接,在兩軍百里距離之間展開了激烈的交戰。
整整一夜的休整,第二天一早,種建中下令繼續追擊遼軍。
此時的遼軍也緩過了氣,認命地跨上戰馬,繼續逃亡北撤。
大軍繼續啟行,種建中騎在戰馬上,看著宋軍將士們仍然一臉疲色,顯然一夜的休整還是沒能讓將士們得到徹底的放松。
種建中治軍極嚴,但也愛兵如子,看著將士們如此疲憊,他的心中閃過一抹心疼,可是沒辦法,兵貴神速,前面的那支遼軍是必須要全殲的,這關乎大宋的未來戰略。
慈不掌兵,一個合格的將帥從來都是心硬如鐵,哪怕這一路的追擊,宋軍將士有不少人甚至累死在路上,追擊遼軍的行動也要繼續下去。
“稟種帥,將士們已整裝出發,繼續西進,前方距離西涼府大約二百里,遼軍距我軍一百里左右,落日之前或可到達西涼府,接下來是繼續追擊遼軍,還是改道攻下西涼府,請種帥定奪。”
種建中毫不猶豫地道:“繼續追擊遼軍,西涼府先擱著,它跑不了,但遼軍必須全殲!”
“是!”
大軍剛跨上戰馬,種建中的耳朵突然動了動。
他聽到了異常聲音,有點像悶雷,聲音有些急促,而且越來越大。
種建中扭頭望向西面,聲音是從那里傳來的。
心中莫名一沉,常年征戰的經驗告訴他,意外的麻煩來了。
正思忖間,一名斥候趴在戰馬上,后背中了兩支箭,正朝大部隊風馳電掣趕來。
種建中瞋目大喝:“全軍止步,戒備!”
宋軍全部停下,這名中了箭的斥候也跑到了種建中面前,旁邊的親衛急忙趕上去將他扶下戰馬。
斥候仰面躺在地上,嘴角流著血,氣息已虛弱,努力奮起精神,斷斷續續地道:“稟種帥,西面,西面……有兵馬出現,伏擊我軍斥候。”
“我們這支斥候小隊十余人,全部戰死,只剩我……”
種建中蹲在斥候面前,沉聲道:“西面有多少兵馬,他們是什么來路?”
“兵馬……大約四萬左右,是,是……”斥候話沒說完,嘴里已吐出了大量的鮮血,身軀也不可遏止地痙攣起來,片刻后,斥候氣絕而亡。
種建中嘆了口氣,來不及心疼哀悼,起身立馬大喝道:“全軍面西列陣,準備殲敵!”
話音剛落,悶雷般的聲音又從遠處傳來,遙遠的地平線上,出現幾道騎兵的身影。
身影越來越多,最后形成了一道黑色的潮水,密密麻麻地開始列陣,擺出了攻擊沖鋒的姿態。
種建中瞇眼打量許久,從遠處這支軍隊的穿著上,他終于確定了這支兵馬的來歷。
“是吐蕃!吐蕃諸部的兵馬!”
話音剛落,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冗長嗚咽的號角聲,然后,吐蕃的兵馬開始發起沖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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