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宋遼之間簽署了不少協議,基本都是大宋占了便宜。
國家實力決定一切,當遼國一年接一年在走下坡路時,它沒了以前的猖狂跋扈,面對大宋這個曾經任它拿捏的中原王朝時,也不得不開始陪小心,擠笑臉。
三千遼軍在西北造的孽,大宋不僅狠狠捅了遼國一刀報復回去,順便還給遼國狠狠放了一回血。
蔡京談下的這些條款,確實占盡了便宜,可以想象,遼主耶律延禧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很好,是件喜事。
殿內的朝臣們紛紛頷首贊許,對這個談判的結果表示很滿意。
趙孝騫想了想,覺得還算不錯,主要是他也打算把折可適所部兵馬撤回來了。
兩萬兵馬在遼國境內縱橫馳騁,看似風光威武,但從軍事的角度來說,這樣做的風險很大,畢竟是孤軍深入,遼國若橫下心不打算過了,折可適很容易陷入四面楚歌的絕境。
趙孝騫不能拿遼國現在表面的懦弱,來賭遼國的膽魄,狗逼急了都跳墻,更何況耶律延禧至少比狗有血性一點。
“便如此吧,樞密院擬旨,著北京留守宗澤馬上撤回折可適所部兵馬,令他馬上率部回到幽州。”趙孝騫緩緩道。
“此戰,折可適功不可沒,可賜金千兩,擢永興軍節度使,麾下部將論功另有封賞。”
趙孝騫笑吟吟地看著蔡京,道:“元長先生和張尚書與遼使談判,亦是有功,各賜黃金百兩,絲帛二百匹。”
蔡京頓時心花怒放,急忙跪地謝恩。
迎著滿朝文武又嫉又羨的目光,蔡京再次來了個神操作。
“稟官家,目前國庫空虛,朝廷積攢力量,只待來日舉兵北伐,臣斗膽冒昧,請將賜予臣的黃金絲帛再獻予國庫,以充將士糧餉,臣能為北伐獻一份心力,于愿足矣。”
話音剛落,殿內立馬聽到好幾道鄙夷的冷哼聲。
你了不起,你清高,你特么馬屁拍得高級,就顯著你了唄,我們覺悟不夠,處處不如你唄……
冷哼聲毫不掩飾,蔡京自然也聽到了,但他絲毫不以為意。
大家道不同,不相為謀。
蔡京做官只有一個原則,那就是無時無刻抱緊官家的大腿,只要官家在,他的富貴榮華不會少,至于其他同僚的評價,并不重要。
我靠著抱官家大腿已經進了政事堂,成了名正言順的副宰相,你們算老幾?
果然,蔡京這番覺悟奇高的話,令趙孝騫龍顏大悅,當即便大笑出聲。
“不愧是朕看重的元長先生,公忠體國之心,天日可鑒!”
“朝堂上有元長先生這樣的忠臣,朕很欣慰,若天下朝臣官員皆如元長先生,何愁天下不定,何愁盛世無期。”
趙孝騫這番話說完,滿朝文武臉都綠了。
這都不是在點人了,這簡直是當面罵街了。
你夸蔡京這馬屁精也就罷了,憑啥把天下官員都陰陽一遍?
蔡京這貨一文錢沒花,就博了官家這番盛贊,買賣算盤打得太精了。
殿內百官沒人吱聲,一臉吃了屎的表情,都很難看。
禮部尚書張沂站不穩了,不得不說出班奏道:“稟官家,臣也愿將官家所賜盡獻國庫,以充將士糧餉。”
頓了頓,張沂又道:“不僅如此,臣還自愿出黃金二百兩,再充國庫,以表臣之寸心。”
張沂心里苦啊。
倒不是舍不得這點賞賜,官家賜的這點黃金絲帛其實不算什么,官兒當到尚書了,誰還差那點錢。
可蔡京的做法太惡心人了。
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提出將賞賜充入國庫,馬屁和先機都叫他占了,張沂卻坐蠟了。
若不附和效法蔡京,是他這個尚書覺悟不夠,現在附和效法蔡京,好話都讓蔡京先說了,表現也讓他搶先了,張沂就算再上交賞賜,未免有拾人牙慧之嫌。
差點被逼到狗急跳墻的張沂,只好選擇加碼。
不僅獻出官家剛剛賞賜的黃金絲帛,還私人掏腰包再加二百兩黃金,這樣一來總算是不落蔡京之下風,勉強維持了忠臣人設。
代表大宋與遼國談判,明明立了功,誰知還要倒貼錢進去,就問現在張沂心里苦不苦。
滿朝文武望向張沂,眼神更復雜了,有同情,有憐憫,有幸災樂禍。
蔡京倒是渾若不覺,反而轉身朝張沂鄭重地長揖一禮,語氣崇敬地道:“張尚書高義!”
張沂咬了咬牙,臉色鐵青,卻努力擠出一絲微笑:“蔡相公過獎了。”
要不是顧忌御前失儀,張沂都要開口罵娘了。
二人之間詭異的友好氣氛,趙孝騫自然也注意到了,于是深深地注視著蔡京。
這家伙的表現很眼熟,前世上學時,班上就有幾個這樣的貨色。
為了在老師面前圖表現,不僅瞎勾八告同學的狀,更過分的是,有時候老師忘記布置作業,那貨居然還大聲提醒,生怕同學們回家后過得太輕松。
前世的趙孝騫當然也痛恨這種人,不過現在他站在老師的角度,卻覺得這貨確實不錯,開家長會時一定要重點表揚。
唯一要擔心的是,蔡京散朝回家的路上會不會被神秘人士套麻袋,敲悶棍,沉江……
畢竟前世趙孝騫班上的某位同學,是真被套過麻袋的,巷子里被揍得親媽都不認識,畢業十幾年了,案子至今未破。
想到前世那位同學的下場,趙孝騫望向蔡京的目光頓時充滿了同情。
蔡京不經意間抬頭,瞥見了官家的眼神,心中悚然一驚。
官家為何如此同情地看著我?是我說錯了什么,做錯了什么嗎?
那種男人同情男人的目光,難不成是我家夫人……
蔡京臉色劇變,一時間心緒萬千,雜亂紛擾。
突然好想馬上散朝,馬上趕回家……
君臣間詭異的氣氛沒有維持多久,趙孝騫正要宣布散朝時,卻見一名宦官匆匆趕到大慶殿內。
“稟,稟官家,西北大捷,西北大捷!”宦官一臉喜色,氣喘吁吁地大聲道。
殿內群臣轟的一聲,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這名宦官身上。
趙孝騫的眼睛瞇了起來,此刻的他仍然保持波瀾不驚的神色,淡淡地道:“說。”
宦官定了定神,雙手將一份奏疏高舉過頭頂,垂頭道:“剛才宮門外收到種建中將軍八百里快馬捷報。”
“靖康二年三月廿一晨,種建中所部六萬兵馬破西夏都城興慶府,活擒西夏國主李乾順,及西夏國一干宗親權貴朝臣。”
“西夏國都已破,國主被擒,種建中正率軍繼續清剿西夏國西南諸城池部落,肅清西夏殘余軍隊和勢力。”
“王師破興慶府后,種建中派兵將國主李乾順及一干權貴朝臣押解,此時正在赴京的路上。”
宦官突然抬頭,語氣興奮地道:“西夏國,基本已滅,已納入我大宋版圖!官家萬喜,大宋萬勝!”
轟的一聲,朝堂上頓時炸開了鍋,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喜悅的笑容,不少朝臣激動得手腳微顫,眼眶含淚。
身旁侍立的鄭春和立馬跑下去,將宦官手上的報捷奏疏取來,小跑著送到趙孝騫面前。
趙孝騫神情依舊淡定,翻開奏疏看了一遍,然后緩緩點頭,波瀾不驚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意。
蔡京眼疾手快,當即第一個躬身道:“王師滅夏,天命歸宋,官家萬喜,大宋萬勝!臣為官家賀,為大宋社稷賀!”
殿內所有的朝臣暗暗咬牙,又被這廝搶了先!
于是所有的朝臣也紛紛躬身,異口同聲道:“臣為官家賀,為大宋社稷賀!”
趙孝騫哈哈一笑,道:“不錯,是大喜事,政事堂賀樞密院可擬文書,頒于天下,也好教天下人都沾沾喜氣,普天同慶。”
“禮部現在可著手準備,朕決定,待西夏國主李乾順押解赴京后,朕將在太廟行祭天獻俘之禮,以告慰我大宋列祖列宗。”
朝臣們紛紛躬身應是。
群臣神情驚喜雀躍,但也有人神情帶著幾許不一樣的復雜色彩。
西夏自開國君主李元昊立國起,至今立國數十年,這數十年里,西夏一直游走于大宋和遼國之間,左右平衡騎墻,說得不好聽,它在兩個大國的夾縫間苦苦求生存。
如今驟然被滅,既在群臣的意料之中,又出乎群臣的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種建中率軍出征的那天起,群臣大多篤定西夏一定會被滅國,畢竟大宋如今的實力很強大,西夏軍隊的戰力根本不可敵。
意料之外的是,沒想到西夏亡國的速度如此之快,報捷奏疏上說,僅僅一個上午,西夏的都城就被宋軍攻破了,這種破城的速度,歷朝歷代罕見,幾乎聞所未聞。
如今西夏已滅,意味著當今世上宋遼夏三國鼎立的局面已經被打破,三國維持了數十年的微妙局面,也將徹底結束。
接下來,便是重頭戲了。
大宋與遼國的重頭戲。
西夏國已經成了塵埃,被掃進了歷史的紙堆。
遼國還在,盡管它已日薄西山,可它終究曾是世上最強大的國家。
現在大宋要面對的,就是這個曾經強大的國家。
所有人都在想,遼國何時被滅?
是的,大宋朝堂上,沒人再懷疑宋軍王師的實力,滅亡遼國不過是遲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