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趙孝騫坐在如今的位置上,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天下蒼生的溫飽和生死,都系于一身,而要改變大宋如今的現狀,必須做出很多改革。
設立監察府,推行新政,開講武堂等等,這些都是他的改革措施。
大宋重文輕武的毛病,是刻在臣民骨子里的,所以才有了那句“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的俗語。
就在數年前,大宋還在對遼國忍氣吞聲時,武將士卒在人們心中的地位是很低的。
大宋軍制采用的是雇兵制,一旦入了軍隊,無論禁軍也好,廂軍也好,通常都是被人看不起的。
在人們固有的觀念里,只有生活里混得非常失敗,實在沒有活計和生路了,男人才會選擇去當兵。
而當了兵以后,就要默默承認別人鄙夷的目光,自覺地低人一等,尤其是在文官面前,一個八品小官都能指著四五品的武官的鼻子罵娘,罵得理直氣壯,武將還偏偏不敢頂嘴,只能老實受著。
保家衛國的軍人被人如此輕視,對國家來說,無疑是會出大問題的。
平日里處處被人瞧不起,敵人打上門來,老子憑什么給你們賣命?
大宋的軍隊曾經一敗再敗,不管順風局還是逆風局,都被打成了敗仗,與如今大宋輕視軍人的風氣不無關系,可以說是根源原因。
直到后來趙孝騫發明了各種火器,親自率軍與西夏和遼國交戰,打了幾場漂亮仗,讓大宋臣民揚眉吐氣后,將士們的地位才高了一點點,總算能收獲臣民們敬重的目光了。
情況確實有改變,但是,還不夠。
趙孝騫要做的,是把將士們的地位再往上提一提,不求達到后世子弟兵處處受人尊敬愛戴的效果,至少將士們走在路上能夠讓百姓拍拍他們的胸脯,贊一聲“好漢”。
所以,講武堂的開設,就很有必要了。
一來為了提高將士們的地位,二來為了從軍隊里選出合適的將才帥才,讓趙孝騫從此不愁無將可遣。
畢竟未來一二十年里,大宋可能會面臨很多場戰爭,滅亡西夏遼國后,大宋將會轉為戰略主動,疆土向外擴張,包括探索和征服新大陸等等,這些都需要用戰爭來解決。
這一世大宋有了趙孝騫的存在,未來的大航海時代一定不會落后于西方,在影響后世千年的變局里,大宋一定要搶先占到先機。
“講武堂……或許可行。”許將點頭,首先表了態:“臣忝為樞密使,也覺得大宋這些年良將難尋,畢竟這百年來重文輕武,朝野間有點本事的男兒漢大多不愿參軍,因為會被人看不起。”
“若是朝廷設立講武堂,為國選將帥之才,想必會有很多人動心,這些年大宋王師裝備了火器,對外征戰唯勝不負,不僅長了臣民的臉面,將士們也不再向以前那樣被人看不起了。“
趙孝騫嗯了一聲,道:“既然沖元先生也認為可行,那就拿到朝會上議一議吧。”
許將苦笑道:“拿到朝會上議,恐怕反對的人會很多,官家應該清楚,百年來的積弊,非一朝一夕之功,大多數人還是很守舊,很保守的,官家欲提高武將士卒的地位,文官們可不會輕易答應。”
趙孝騫嘆了口氣:“朕每次推行新的政令,最后的結果都會引起一場地震,要么罷免大批官員,要么殺人立威,難道這一次也無法避免?”
許將緩緩道:“臣以為,官家不如再等等,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什么時機?”
“官家莫忘了,種建中正率軍征戰西夏,此為滅國之戰,若能滅掉西夏,同時大宋占了天大的好處,捷報回京,自是臣民歡慶,那時官家再趁勢提出設立講武堂,阻力或許就沒那么大了。”
趙孝騫兩眼一亮,對呀,自己咋把種建中的六萬滅國大軍給忘了?
這一戰的勝負其實基本沒有懸念了,現在看的是種建中所部滅掉西夏后,能給大宋帶來多大的利益。
無論疆土,城池,牧場,還是錢財,糧食,戰馬,以及對絲綢之路的徹底掌控,這些都是利益。
捷報送到汴京時,必是舉國沸騰歡慶,大宋王師更是揚眉吐氣,這個時候再提出設立講武堂,問題就不大了。
當然,反對的聲音或許仍然有,不過人數不會太多,畢竟軍隊對國家的作用,通過滅夏一戰,朝臣們大約也看明白了。
國家得到了利益,私人難道沒利益?就算只站在利益的角度,朝臣們反對的聲音應該不會太激烈。
趙孝騫的心情稍微松快了一些,然后抬眼打量著許將,嘿嘿一笑。
“都說文人狡猾,以朕看來,狀元公更是詭計多端,眼睛都不眨一下,便獻上了良策,沖元先生之才,朕算是見識了。”
“您的這些本事,以后記得也要毫無保留地教給朕的犬子,那小子還沒進大學就一臉的清澈,朕看了都著急。”
許將仰天翻了個白眼,道:“官家若不會夸人,可以不說話的,臣不是非要官家夸我幾句不可……”
“事情就這么定了,等西北傳來捷報,沖元先生也要在朝會上幫朕說說話,你是樞密使,講武堂是國之兵略大事,此事當躬行,亦當速行。”
許將躬身道:“臣明白。”
一陣急促的奔跑聲,趙昊歡天喜地跑來。
他來了他來了,他換好尿布屁簾跑來了!
趙孝騫哈哈一笑,順手一抄,便將趙昊抱了起來,特意在他身上聞了聞,嗯,一股奶娃子的香味,宮人剛才把他洗得很干凈。
“爹——!”趙昊響亮地大叫。
“好犬子!”趙孝騫贊道。
“嗯?嘴里吃什么呢?”趙孝騫盯著趙昊蠕動的嘴。
趙昊小嘴兒一張,嘴里正含著一小塊麥芽糖。
趙孝騫眨了眨眼,神秘地道:“爹跟你玩個游戲好不好?”
趙昊兩眼一亮:“好!”
把趙昊放下,趙孝騫蹲在他面前,雙手握拳平伸:“猜猜爹手里有幾顆糖,如果你猜中了,爹就把手里的三顆糖都給你。”
趙昊不假思索地道:“三顆!”
趙孝騫把拳頭伸到他面前,道:“吹口氣。”
趙昊聽話地對拳頭吹氣。
“用力點,沒吃飯呢?”
趙昊鼓起了小腮幫,小臉兒漲得通紅,用力地朝拳頭吹氣。
用力過甚,噗的一聲,本來含在他嘴里的麥芽糖竟被吐了出去。
趙昊心疼地看著吐出去掉在地上的糖,不過想想他爹手里還有三顆,心里倒也得到了幾分安慰,然后目光灼灼地盯著趙孝騫的手。
趙孝騫突然攤開雙手,趙昊湊過去一看,發現竟然一顆糖也沒有,不死心地拉過他爹寬大的手掌,小鼻子還在上面聞了聞,果然一點甜味都沒有。
受到欺騙的趙昊頓時不高興了,小嘴兒一咧就要哭,突然想起損失還來得及挽回,于是飛身撲過去,打算將剛才吐在地上的糖撿起來。
趙孝騫眼疾手快將他抄起來抱在懷里,旁邊的宮人急忙把地上的糖撿起來銷毀。
“你爹說三顆,你就真以為有三顆,你爹是那么值得信任的人嗎?”
趙昊氣得在他懷里掙扎哭鬧,趙孝騫卻一臉幸災樂禍,順手還在他的小屁股蛋上拍了幾下。
扭頭看著侍候小皇子的宮人,趙孝騫嚴肅地道:“糖這個東西,以后少給他吃,他還在長牙呢,你們倒是討好了,他將來長大一張嘴滿嘴的蛀牙,朕跟誰算賬去?”
宮人們急忙惶恐地應了。
拍了拍趙昊的屁股,趙孝騫笑道:“糖你是吃不成了,不過你爹可以陪你玩,給你舉高高,騎大馬,堆雪人,你覺得怎樣?”
趙昊的哭聲立止,想了想覺得還是玩比較重要,于是也不再哭鬧了。
趙孝騫哈哈一笑,將趙昊輕松舉起,讓他騎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大步朝前跑:“走你!”
天下最尊貴的一對父子,在冬日積雪的宮闈空地上奔跑玩鬧。
許將捋須含笑看著這一幕,不知為何,眼眶漸漸濕潤了。
社稷有幸,大宋的江山被他坐上了。
現在的許將實在不敢想象,若是當初趙孝騫奪位失敗,別人坐了江山,大宋將是何等面貌。
怎么說也不可能比現在強吧?
許將默默計算著自己的余生,不遜于漢唐的盛世,不知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親眼看到?
傍晚時分,玩瘋了也玩累了的趙昊,在趙孝騫的肩膀上沉沉睡著。
趙孝騫小心將他抱回了福寧殿,狄瑩和裊裊迎了上來。
父親抱著沉睡孩子的畫面,讓二女由衷感到欣悅和幸福,眼里蕩漾著甜甜的濃蜜般的歡喜。
然而走近一看,二女頓時氣壞了。
趙昊渾身像栽進了陰溝的小毛熊,身上又臟又臭,華麗的衣裳更是臟得不成樣子。
再看趙孝騫,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的黃袍也是臟兮兮的,上面還沾滿了落雪和枯葉,頭發更是凌亂不堪。
裊裊急忙接過孩子,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狄瑩就更不客氣了,恨恨擰了他一把,道:“你們父子在一起總把自己弄得那么臟,到底做啥去了?”
“堆雪人,騎大馬,順便在雪地里打了幾個滾兒。”趙孝騫一臉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