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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章 推諉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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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代變了。

  當紅衣大炮一聲巨響,僅用一發炮彈便轟開了城門,意味著這個世界再也沒有固若金湯的城池。

  任何堅固的城池和工事,在炮彈面前都將化為齏粉。

  從此以后,所謂的城池攻守之戰,也將完全改變形態,它不再用人命去填,不再圍繞著城墻一邊拼命攀爬,一邊殊死抵抗。

  它幾乎是鎮國的利器,把它用在平定下邑民變上,作為平叛將領的狄諮都有一種殺雞用牛刀的荒謬感。

  城門被轟開,城內亂民的抵抗意志頓時消失殆盡。

  亂民們只是愚昧,但不愚蠢。

  他們很清楚,這場稀里糊涂發生的民變到此為止了,靠城里這些拿著農具的亂民,根本無法與朝廷的精銳禁軍抗衡。

  如果誰還傻乎乎地抄著農具抵抗禁軍,城外那些如狼似虎的禁軍會欣喜若狂把他劈成碎片,每人拿一個零件向上面請功。

  幾名騎士圍著城外策馬狂奔,大聲吼出狄諮的最后通牒。

  不到半個時辰,一群衣著襤褸,神情枯槁的亂民排著隊走出了城門。

  城外的禁軍將士立馬上前,勒令他們在城外的空地上抱頭蹲下。

  一個時辰后,占據下邑縣的所有亂民全部出城,乖乖地蹲在城外空地上,表情絕望地等待朝廷宣判他們最后的命運。

  狄諮當即下令看管亂民,并且令大軍進城搜索清查,區分亂民和城內原有的居民,拿問亂民的首領,查實當初煽動作亂的首惡人員等等。

  下邑縣的民變很快平定,狄諮臉上毫無喜色,這根本不是什么露臉的事,平定這群亂民就跟掃除土雞瓦狗一般,狄諮心中一絲成就感都沒有。

  趙孝騫的旨意是“平息民變”,意思是不必濫殺亂民,他們大部分只是愚昧的鄉野村夫,朝廷沒必要跟他們計較太多。

  不過平息民變后的基本善后工作還是要做的,比如統計亂民的人數,姓名,戶籍,在占據下邑縣城期間是否有過縱火,殺人,搶掠等罪行。

  如果一切都清白,只是稀里糊涂被牽扯進來,那就派人將戶籍地的里長和宗族請來,把人領回去,并嚴厲告誡不準再參與這種作亂的行動。

  如果有人在占據縣城期間犯下了罪行,那就不客氣了,按規矩法辦。

  善后工作持續了一夜,第二天清早,下邑縣民變基本解決妥當,狄諮向朝廷報捷的同時,下令大軍啟行,向楚丘縣開拔。

  汴京,延福宮。

  趙孝騫表情平靜地坐在文德殿內,尚書右丞曾崇興臉色蒼白地站在他面前。

  下邑縣民變,是震驚朝堂的大事,此時正值種建中率王師出征西夏,舉國上下翹首以盼地等待這場滅國之戰的結果。

  這個時候,大宋境內卻發生了民變,而民變的責任人,自然與南京留守府脫不了干系。

  南京留守李淮,正是曾崇興曾經的弟子,李淮如今這個位置,也是曾崇興這些年不遺余力推舉上去的。

  所以,此刻曾崇興便站在了趙孝騫面前。

  尚書右丞,也相當于副宰相了,但曾崇興在政事堂的存在感不強,趙孝騫有時候甚至都差點忘了有他這號人。

  若非大宋南京出了事,趙孝騫問起李淮的履歷,恐怕曾崇興仍沒能進入他的視線中。

  “慎年先生,不必拘禮,坐下說話吧。”趙孝騫溫和地笑道。

  曾崇興忐忑地坐下,神情愈發不安。

  下邑縣民變的消息傳來,曾崇興當時就知道大事不妙。

  下邑縣是南京的轄縣,而南京留守正是他的學生李淮,如此嚴重的大事,朝廷平定民變之后,必然是要查實追究責任的。

  可以說,南京官場上的那些人一個都跑不了,首當其沖的便是李淮。

  南京轄縣出了事,第一個問罪的當然是南京留守,不然呢?

  曾崇興并不知道南京地面上究竟發生了什么,當李淮的奏疏送進汴京朝堂,把民變的責任推到監察府官員劉澤寧頭上時,曾崇興愈發察覺大事不妙。

  李淮遠在南京,算是封疆大吏,可他對這位即位不久的官家并不熟悉。

  但曾崇興不一樣,他每天在政事堂辦差,對官家太熟了。

  他知道官家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昏君,如果李淮在奏疏上主動承擔責任,主動請罪,那么官家可能不會想太多。

  可李淮卻偏偏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劉澤寧身上,事情就復雜了,而官家也起了疑心。

  不得不說,李淮走了一步蠢棋。

  他錯誤地以為官家會相信他的一面之辭,他以為化被動為主動,會讓官家轉移注意力,把怒火遷到監察府頭上。

  但他并不知道,這一代的大宋官家是在戰場上歷練過的,他的頭腦清醒,手段狠辣,即位這大半年來,被他罷免處置甚至斬首的官員,已有數百人了。

  大宋歷代帝王對臣子都沒如此強硬過,除了趙孝騫。

  李淮讓監察府背鍋的奏疏送進朝堂,曾崇興的心便沉入了谷底,他很想當面指著這位曾經的弟子破口大罵,罵他自作聰明,罵他愚蠢至極。

  朝廷平亂的軍隊派出去了,監察府的兩位首官也親自去南京了,皇城司的勾當公事也親自去了,事情越來越嚴重,局勢發展到這一步,已不是李淮這個南京留守能掌控的了,是李淮把自己推進了火坑。

  曾崇興急得六神無主,因為他很清楚,一旦李淮落馬,他這個曾經的恩師,這些年不遺余力把他推舉上來的副宰相,也要承擔連帶責任的。

  曾崇興很想給李淮送去密信,斥責也好,痛罵也好,終究還是想再當一回老師,告訴李淮接下來該如何正確應對,如何自救。

  可當曾崇興剛產生這個念頭,他便赫然驚覺自己被監視了。

  從政事堂到自己的府邸,總感覺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不用問,必然是皇城司的眼線。

  這種情況下,曾崇興根本不敢輕舉妄動,一旦密信送出,被皇城司的人半路截下,他曾崇興就是罪上加罪。

  惶恐不安地等著南京的消息,直到今日,他在政事堂神不守舍地辦差時,突然有宮人傳話,官家召見。

  此刻曾崇興坐在趙孝騫面前,心跳陡然加快,看著官家平靜溫和的臉龐,根本觀察不出半點情緒端倪,曾崇興心中愈發沒底了。

  宮人奉上茶水,趙孝騫端盞笑道:“這是朕曾經親手所創的茶,后來朕的父王出面販賣,受益居然不錯,聽說都賣到遼國和日本了,可能西夏也能買到,慎年先生也聽說過吧?”

  曾崇興小心地道:“臣確實聽說過,官家心智聰慧,所思所想皆我等凡人不能及也,臣甚是欽佩。”

  對曾崇興刻意的奉承,趙孝騫只是笑了笑。

  他喜歡聽人拍馬屁,但前提是,馬屁得走心。

  在這個領域,蔡京的表現無疑比曾崇興強多了,人家那情緒價值提供的,心花怒放的朕真不知如何疼愛他才好……

  于是趙孝騫轉換了話題,緩緩道:“朕聽說慎年先生曾是國子監的監判,這些年想必是桃李滿天下了吧?”

  曾崇興心頭一顫,臉色愈發蒼白。

  他很清楚,這不是官家隨便閑聊的話題。

  “臣確實當過幾年監判,教授弟子學生圣賢經義,有人中進士,有人落榜,所謂桃李,不過是為國舉才,臣不敢以師自尊。”

  趙孝騫笑了笑,曾崇興這話四平八穩,可謂滴水不漏。

  他大約也明白今日為何被召見,他更清楚自己的弟子李淮怕是保不住了,于是首先便把老師和弟子之間的關系盡量淡化,給將來朝廷追究責任時埋下伏筆,把自己撇清摘出去。

  所以說,能進政事堂的人,哪個不是老狐貍?

  “慎年先生何必自謙,您的許多學生后來都高中進士,有的為官一任,有的更成了封疆大吏,可見先生教書育人的本事不一般。”

  曾崇興面色苦澀,自己拼命撇清關系,官家卻拼命把他扯進這師生關系里,看來李淮落馬后,官家多半不會放過他了。

  其實,確實也無法撇清,李淮這些年的平步青云,大多都是他這位恩師在背后助推,現在李淮闖下這般大禍,他能撇清得了?

  “臣愧不敢當官家謬贊,當年教授學生時,臣教的道理也是圣賢之言,經義之論,并未絲毫逾矩,至于他們的仕途政績,為人品行,臣就管不了了。”

  趙孝騫的嘴角扯了扯。

  這老狐貍,還在負隅頑抗,還在推卸責任。

  二人的對話一字一句都沒提及李淮這個人,但二人的話題卻都是圍繞著李淮展開的,不知情的外人聽起來滿頭霧水,如同兩位高僧在打機鋒,唯有二人自己清楚在說什么。

  君臣正在互相斗心眼兒時,鄭春和匆匆進殿,低聲道:“稟官家,皇城司趙歙傳來急奏……”

  趙孝騫眉眼不抬,淡淡地道:“說。”

  鄭春和謹慎地看了旁邊的曾崇興一眼,道:“趙歙來報,已找到劉澤寧了,他正高燒昏迷,皇城司的人已將他送來汴京。”

  話音落,仿若一道驚雷,狠狠劈在曾崇興的頭頂。

  曾崇興右手一顫,原本捧著的精致茶盞頓時失手摔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曾崇興一臉惶恐,急忙起身賠罪。

  趙孝騫掃了地上的茶盞碎片一眼,笑道:“無妨,一只茶盞而已,碎便碎了,朕坐擁萬里江山,精致完好的茶盞數不勝數,不差這一件。”

  “既然碎了,那便應該清掃出去,送它去它該去的地方。”

  曾崇興渾身一顫,官家這句話他聽懂了。

  他說的根本不是茶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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