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城,郡王府。
后院六個女人的關系從最初的陌生,漸漸轉為融洽。
狄瑩是郡王妃,裊裊懷了身孕后對她一直抱有畏懼心理,狄瑩剛來那幾天,裊裊總是有意無意躲著她,連吃飯都是讓丫鬟送進房里,平日基本不出房門。
裊裊的畏懼不是沒有道理,這個年代的大戶人家,侍妾是沒有人權的,當家主母想怎么欺負就怎么欺負,弄死了也不過是賠一頭牛的錢。
現在當家主母沒懷上孩子,作為侍妾的裊裊卻懷上了,她能不害怕嗎?
狄瑩剛來真定城時,忙著接收郡王府的大權,立當家主母的威,一時間沒注意到裊裊。
兩日后,狄瑩才聽下人稟報,裊裊兩天沒出房門了,狄瑩這才重視起來,于是推開了裊裊的房門,不由分說攙起裊裊便往后院花園里走。
裊裊戰戰兢兢被狄瑩攙扶著,眼神里不時閃過恐懼之色,生怕狄瑩惡從心頭起,順手把她推進后院的池塘里。
然而狄瑩只是陪著她散步,曬太陽,從趙孝騫這個男人說起,彼此互訴自己與趙孝騫相識的過程,然后說起趙孝騫的父母家庭,以及與趙孝騫生活的點點滴滴。
妻妾們的共享男人,總是容易找到共同話題。
狄瑩與裊裊只散步了不到半個時辰,二女的關系便漸漸熱絡起來,開始有說有笑,裊裊多日來的心事,不知不覺已漸漸放下,心中暗暗長松了口氣。
“官人出身富貴,又極有本事,他是大宋的英雄,這樣的男人胸懷天下,有治國安邦之志,他大抵是不會專情的,我從小到大見過家中的長輩也是如此,已經習慣了。”
狄瑩嘆了口氣,道:“誰叫咱們女人命苦,女人的心都被一個男人滿滿地占著,但男人的心呢?往往分成很多塊,這個女人分一塊,那個女人分一塊,作為他的正妻,我不過是認識他比較早罷了。”
“所以,裊裊,你不必擔心我會對你如何,我若真不滿官人娶了這么多女人,最有效的辦法是把官人閹了,而不是對他的女人撒氣,明白我的意思嗎?”
裊裊急了,緊緊拽住她的胳膊:“姐姐,不可!”
狄瑩翻了個白眼兒:“我只是說說而已,成親這幾年,你倒是懷上了,我肚里還沒動靜呢,閹不閹的,至少等我懷上再說。”
“姐姐懷上了也不能閹……”裊裊弱弱地為官人爭取男人的尊嚴。
狄瑩噗嗤笑了,笑聲越來越大,忍不住輕輕捏了捏她的小臉兒。
“裊裊啊,你可真是個妙人兒,難怪官人那么喜歡你……哼,怕是因為偏愛,在你身上用的力氣也多,所以你才第一個懷上!”
裊裊的臉蛋兒紅了,忸怩地道:“不,不是的,官人他很公平……”
狄瑩眨眼:“這事兒……也能做到公平?你和倆日本姐妹住在真定城,官人夜里……是怎么對你們的?是一個個的,還是一起?”
裊裊羞得差點自己跳池塘了,耳根子都變得通紅,垂頭道:“姐姐,您不妨去問問官人?”
“都老夫老妻,肚子都被他弄大了,羞啥?”狄瑩白了她一眼。
“反正,反正……我說不出口。”裊裊羞怯地低聲道。
“罷了,我去問他吧,他臉皮最厚,啥不要臉的話都能說得坦坦蕩蕩,我必須問問清楚,他跟你到底是怎么做的,怎么就你懷上了……”
走了半個時辰,見裊裊已有些疲色,狄瑩攙扶著她往回走。
“回房躺著去,官人太忙,顧不了太多,咱們別給他添亂。以后你的三餐起居我親自過問,昨日城里的大夫送來了孕婦食補的方子,我已吩咐廚房嚴格按方子做。”
“你每日都要出來走動走動,像咱們今日這般散步半個時辰,多曬曬太陽,孕婦生娃是過鬼門關,孕期多動彈,將來生孩子不會累。”
“我已讓下人去汴京采買了一些零嘴兒,孕婦嘴饞,你想吃就吃,只要不耽誤正餐……”
狄瑩像個嘮叨的母親,喋喋不休地叮囑著。
裊裊聽著聽著,眼眶不由紅了,突然停步拽住她的胳膊。
“姐姐,我很幸運……”
“咋了?”狄瑩不解地道。
“我很幸運嫁給了官人,更幸運是遇到了開明大度的姐姐,從小到大,沒人對我這么好,我應是前世積了德,今生才有了如此厚澤的善報。”裊裊笑中帶淚道。
狄瑩揉了揉她的頭發:“矯情!現在不怕我把你扔井里了?居然嚇得躲了我兩天不敢出房門,嘖!這事兒我要笑話你一輩子。”
一窩蜂的圖紙和樣品送到了拒馬河大營,但趙孝騫人還在真定城。
大營里也有火器監,先讓工匠們造著,細枝末節的小事趙孝騫從不理會,諸葛亮那樣事必躬親,他肯定是不會干的。
心里默默盤算日子,汴京的五萬兵馬差不多快來真定府了。
當然,五萬兵馬的到來,也意味著收復燕云的戰爭即將正式開啟。
關乎宋遼國運的一戰,趙孝騫再懶散也必須嚴肅應對。
這一天,皇城司的甄慶突然來到郡王府,他是從郡王府后門進來的,趙孝騫聽說他這種鬼鬼祟祟的進門方式后,就知道這貨一定有見不得人的大事稟報。
于是趙孝騫照例在后門柴房里見了他。
剛見面甄慶便殷勤地行禮,像奸臣一樣諂笑:“殿下,久違了,多日不見,殿下風采依舊,更勝往昔……”
話沒說完,趙孝騫卻嫌棄地揮手,揮去柴房空氣里的霉味。
“我說老甄啊,咱們以后見面能光明磊落一點嗎?每次都在這種見不得人的地方見面,搞得我好像邪惡大反派似的,就算是反派,難道不需要尊嚴了?憑啥反派見面只能在這種陰暗的地方?”
“你下次大大方方去府衙,敲鳴冤鼓,我在府衙正堂見你,咱們也來個君子坦蛋蛋。”
甄慶慌忙道:“使不得啊殿下,下官干的就是見不得人的事兒啊,一旦露了面,下官可就危險了。”
“哦,那沒事了,我就是嘴賤,過過嘴癮,剛才的話忘了吧。”
趙孝騫找了個舒坦的地方坐下,翹起二郎腿朝甄慶挑眉:“突然來真定城,有事?”
“有事。”甄慶神秘一笑:“殿下曾經囑托下官,秘密與遼國東北的女真部落接觸,下官幸不辱命,秘密潛入女真部,見到了女真完顏部的首領完顏頗剌淑。”
“與首領完顏頗剌淑接觸后,他對我大宋釋放的友善信號頗感興趣,于是派了一位密使與下官一同來了真定城,欲與殿下面談。”
趙孝騫當即便坐直了身子,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女真完顏部?呵呵,密使是誰?現在何處?”
“此人名叫‘完顏阿骨打’,是首領完顏頗剌淑的侄子,此人自幼驍勇,力可扛鼎,是女真部落頗具威望的好漢。此人就在郡王府后門外等著,殿下沒點頭,下官不敢帶生人入府。”
趙孝騫表情頓時變得復雜起來:“完顏阿骨打?呵,呵呵……”
見趙孝騫笑得古怪,甄慶小心地道:“殿下,怎么了?”
趙孝騫閉上眼,搖了搖頭。
這個世界有了自己的出現,歷史軌跡已經不一樣了。
也就是說,真實歷史上的錯誤決策,比如聯金抗遼,聯蒙抗金什么的,早已改變了原有的軌跡,曾經錯誤的決策,有了趙孝騫的世界,不見得還是錯誤。
完顏阿骨打,這位金國的開國皇帝,如今還只是女真完顏部首領的侄子,女真部更沒有南宋時那么強大,如今還倍受遼國欺凌折辱。
聯金抗遼,有沒有搞頭?
當然有搞頭,這個決策是趙孝騫收復燕云的重要一環,至于收復燕云后,大宋與女真部是友是敵,那是未來的事,大不了背后捅刀子便是,又不是沒干過。
“我就在此處,你讓完顏阿骨打進來,我見見他。”趙孝騫語氣平靜地道。
很快,甄慶領著一名高大魁梧,長滿絡腮胡的漢子進來。
此人不到三十歲,正是年輕力壯的年紀,一雙銅鈴大眼炯炯有神,皮膚常年暴曬,顯得特別黝黑,跟昆侖奴似的。
甄慶和他是秘密來真定府,穿的是宋人服飾,但穿在大漢身上卻顯得格格不入,越看越古怪。
真的,漢服也是挑氣質的,不是漢人真穿不出那味兒。
柴房的門有點低矮,大漢進門還要彎腰,站在趙孝騫面前,大漢絲毫不懼地盯著趙孝騫打量,許久后,才單手撫胸躬身。
“女真完顏部密使,完顏阿骨打,拜見天朝大宋郡王殿下。”
完顏阿骨打開口聲若洪鐘,而且會說大宋中原官話,只是語調特別生澀怪異,每句話要說得很慢,逐字逐句地琢磨,才勉強聽得懂。
趙孝騫眼睛微微一瞇,他也在打量完顏阿骨打。
打量良久,趙孝騫哈哈一笑,上前托起他的胳膊,道:“完顏阿骨打,真是久仰了,聽說你是女真完顏部了不得的一條好漢,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完顏阿骨打愕然:“殿下聽說過我?”
“當然,如雷貫耳了,閣下的尊名,我上輩子都聽說過。”趙孝騫微笑。
完顏阿骨打突然興奮了:“我竟如此厲害?”
趙孝騫臉一黑,側頭看著甄慶,小聲道:“這貨真是完顏阿骨打?你不會領來一個冒牌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