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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首戰雪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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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從立國起,便與“恥辱”二字脫不了關系。

  國家積弱,忍氣吞聲,每年都要送上歲幣,縱是與鄰國簽下了互不侵犯的盟約,仍時常被強大的鄰國以武力威脅,勒索。

  好不容易奮起抗擊,一次兩次兵敗,久而久之,大宋習慣了戰敗,君臣和軍隊那點可憐的羞恥心也漸漸麻木,直至消失。

  然而,這世上永遠不缺熱血未涼的英雄好漢,無論戰敗多少次,他們永遠不甘心,永遠不低頭。

  種建中就是如此。

  兩眼死死盯著遠處仍在狂妄大笑的西夏軍,種建中緩緩舉起了手中的令旗,然后,狠狠朝前一揮。

  “推進!”

  端著燧發槍的五千將士徐徐前行,一步步走向敵軍的陣前。

  趙孝騫看著將士們堅定決然的背影,仿佛從百年失敗的硝煙中,不屈不撓地走向勝利與成功。

  恍惚之間,他好像看到了前世的一位故人。

  那個被打倒了無數次,仍然倔強地站起來,忍著滿身傷痕的痛楚,咬著牙跟敵人拼死搏斗的故人。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趙孝騫突然發現,自己竟然也成為了那位故人,他在做著同樣的一件事。

  洗刷百年的恥辱。

  “推進!繼續推進!”

  種建中激昂的喝令聲,仿佛穿過了前世的迷霧,趙孝騫在恍惚間回神,他又回到了今生。

  此刻,大雪初晴,劍拔弩張。

  作為燧發槍的創造者,趙孝騫還出過一本練兵操典,龍衛營將士按照操典演練過無數次,每一次邁進,每一次列陣,每一次舉槍,早已形成了肌肉記憶,融為了身體的一部分。

  他們甚至沒有臨陣前的緊張,只是嚴格地遵從將領的命令,如平常般按照操典執行每一個動作。

  步行推進,隊伍徐徐前進了一里地,陣型卻絲毫不亂。

  距敵還有兩里時,種建中喝令停步,轟的一聲響,令行禁止。

  兩軍相距兩里,已經是非常危險的距離了。

  對面的西夏將領有些茫然,他不知宋軍手里的武器究竟是什么,也不知為何宋軍到了兩里距離便停下。

  茫然,但心中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心頭沉甸甸的,仿佛壓著一塊巨石。

  將領默默安慰自己,這只是臨戰前的緊張而已,什么不祥的預感,全都是錯覺。

  將領仍在陣前輕蔑狂妄地大笑,但不知為何,他的笑容越來越勉強,最后自己都已笑不出來了,無論怎樣安慰自己,縈繞心頭的那股不祥的預感依然經久不散,越來越濃郁。

  于是將領的情緒莫名地煩躁起來。

  屢戰屢敗的宋軍,拿著一根燒火棍,究竟有何可怕?

  干他!

  西夏將領冷下臉,露出殘忍的獰笑,他要像以前兩國交戰一樣,一輪騎隊沖鋒,便輕易撕破宋軍的防線,叫你們裝神弄鬼!

  “殺!”

  西夏將領拔刀揮舞,下令主動發起沖鋒。

  隆隆的馬蹄聲在戰場回蕩,越來越近。

  龍衛營將士早已列陣以待,等的就是這一刻。

  “端槍,準備——!”種建中也揮舞著令旗,眼睛死死盯著西夏軍的沖鋒,用肉眼判斷兩軍之間的距離,估算射程。

  八百步,六百步,四百步……

  當敵軍騎隊已沖進了射程之內,種建中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第一排,放!”

  一陣齊響,硝煙升起。

  西夏騎隊前鋒突然覺得身體某個部位一麻,然后莫名其妙便栽倒,來不及發出慘叫,便已被后面袍澤的馬蹄踩踏而過,在一片雜亂的馬蹄踐踏下,最后了無聲息。

  “第二排,放!”

  “第三排,放!”

  “抓緊填藥裝彈,貽誤者斬!”

  “接上,繼續放!”

  一次次令旗狠狠揮下,每一次都意味著一千余發鐵丸被擊發,對面沖鋒的西夏騎隊便有數百人倒下。

  當西夏騎隊沖到距離宋軍一百步左右時,他們驚恐地發現,活著仍在沖鋒的人,竟然只剩下三百余人了。

  其余的已倒在沖鋒的路上,有的胸口莫名穿了一個血洞,有的則被袍澤的馬蹄踩得不成人樣。

  而仍在沖鋒的三百余人,很多也掛了彩,他們只覺得身體的某個地方特別痛,只是他們掛彩的地方不是要害,所以沒有倒下。

  驚恐的情緒瞬間席卷了整支軍隊。

  直到此刻,他們仍不知道宋軍手里那支古怪的武器究竟是什么東西,但他們已經用親身經歷知道,這支古怪的武器很要命。

  僅僅數百步的沖鋒距離,三千西夏軍只剩下三百余,而且還是一支殘兵傷兵。

  這根本不是對戰,而是天罰!

  是神明對黨項族人的天罰!

  許多情緒崩潰的西夏軍騎兵當即便翻身下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朝北方磕頭伏拜懺悔。

  不信邪的將領氣急敗壞地抽打著失去戰力的軍士,惡狠狠地咒罵,飛踹。

  如果這些將領學過中原文化,就知道“兵敗如山倒”的含義。

  一旦所有人失去了戰斗意志,那么整支軍隊便如山崩一般倒下,此刻已不是嚴苛的軍法能決定的了。

  當對戰變成了一面倒的屠殺,哪里來的戰斗意志?

  整支西夏軍的情緒已經崩潰,他們已將宋軍那支神奇的武器當成了天罰。

  如此,敗局已定。

  宋軍已停止了射擊,因為百步之外,這些西夏軍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宋軍已不知該不該繼續放槍了。

  就連種建中都有些遲疑,扭頭看著后方躲在盾牌后面的趙孝騫。

  “郡侯,可要俘虜他們?”種建中上前問道。

  趙孝騫從盾牌旁探出了頭,貪生怕死的樣子都不假掩飾了。

  “俘虜?你瘋了吧,要什么俘虜,你養他們啊?”趙孝騫愕然道。

  “一個不留?”種建中遲疑道。

  趙孝騫沉默一會兒,緩緩道:“首戰立威,當施雷霆手段。”

  種建中懂了,于是狠狠一咬牙。

  “愣著干啥?郡侯說了,不留俘虜!”

  “第一排,放!”種建中狠狠揮下令旗。

  哪怕百步外的西夏軍意志已崩潰,哪怕他們根本沒有反抗,宋軍仍然毫不猶豫地瞄準了他們。

  屠殺,很徹底。

  片刻后,戰場上硝煙散盡,三千西夏騎兵,包括他們的將領在內,全部被屠戮干凈,果真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戰場一片安靜,龍衛營的將士們仍然列著陣,舉著槍,呆怔地看著倒滿一地的敵人的尸首。

  沒人出聲,沒人說話,每個人的眼神里透著不敢置信。

  一場數千人規模的對戰,就這樣結束了?

  所以,我們自己做了什么?只是聽將領的命令,不停地舉槍,擊發,填藥,裝彈,機械地重復著每一個動作。

  于是,這樣就贏了?而且還是大獲全勝,己方一個傷亡都沒有。

  汴京時操練過多次,但將士們打的是草靶,打的是密林里的野獸動物,今日是第一次將鐵丸打在活人身上。

  天地間一片寂靜,唯有頭頂一群烏鴉在凄厲地鳴叫。

  龍衛營將士們仍然沒從不可思議的勝利中回過神。

  大宋戰敗過太多次了,如今日這般的戰果,簡直聞所未聞,而他們,居然是親身經歷者,參與者。

  趙孝騫蹲在盾牌后,發現前方戰場久久沒了動靜,不由好奇地問道:“啥情況?只剩三百人了,到底多久才搞定?”

  說完從盾牌后面探出頭,趙孝騫迅速掃了一眼戰場,發現所有敵軍已全部倒地,戰場上唯有一匹匹戰馬孤獨地伏首,用牙齒輕咬著戰死的主人的皮甲,發出悲鳴般的嗚咽聲。

  端詳許久,趙孝騫愕然道:“全殲敵軍了,為何都不說話?”

  從種建中到龍衛營的普通將士,一個個呆怔地看著戰場,像一尊尊雕塑一動不動。

  趙孝騫推開了保護他的盾牌,大吼道:“喂!你們都傻了嗎?”

  “此戰已勝,該干啥干啥,一動不動是啥意思?”

  眾人被他的吼聲驚醒,然后面面相覷,終于回過神了。

  “勝了!大獲全勝!”

  不知誰一聲嘶吼,緊接著,歡聲雷動,天地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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