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機推薦:
華夏上下五千年(據說已是八千年了),真正留給世人大器晚成的榜樣并不多。
七十多歲的姜子牙,六十多歲的郭子儀,還有就是這位宗澤。
宗澤直到靖康之恥發生后,才真正嶄露頭角,在此之前,雖然宦海沉浮數十年,卻一直沒得到過重用。
而他一生最閃亮的功績,便是慧眼識英雄,提拔重用了民族英雄岳飛。
是的,民族英雄。
岳飛是,宗澤也是。
一千年后的所謂專家們,不知道什么立場,懷了什么鬼胎,把岳飛從教科書上剔除了,說什么“破壞民族團結”,簡直滑天下之大稽,理由實在可笑。
無論任何時代,只要當時為了挽救漢人王朝,為了保家衛國,不使漢人淪為異族奴隸而拼死殺敵的人,他就是英雄。
縱是無數次改朝換代,英雄就是英雄,永遠不能因為時勢之易,而改變英雄的定義,那是對英雄的褻瀆。
眼前這位才到中年的男子,居然就是宗澤。
趙孝騫震驚了。
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他,如同發現了一件絕世珍寶,臉上的笑容逐漸變態,看得宗澤渾身發毛。
拱手長揖,趙孝騫下意識脫口而出:“宗爺爺……”
這回輪到宗澤跳起來了,慌忙長揖回禮,連道:“下官才三十多歲,不至于的,不至于的!郡侯折煞下官了!”
趙孝騫這時也回過神,感覺自己過于熱情了。
叫爺爺沒毛病,后世都尊稱他一聲“宗爺爺”,因為敬他是英雄,也敬他提拔重用了岳飛。
但現在不能叫,趙孝騫是不介意,就怕趙顥不太樂意……
“原來你就是宗澤,久仰了。”趙孝騫恢復正常后還是很正常的。
宗澤此時被趙孝騫的態度弄得滿頭霧水,還是謙遜地道:“不敢不敢,下官籍籍無名之輩,哪入得郡侯貴耳。”
趙孝騫認真地道:“你以為我在說客氣話?宗澤,我真的對你久仰了。”
宗澤露出疑惑之色:“郡侯以前聽說過下官的故事?”
“完全沒有,但你臉上寫滿了故事。”趙孝騫認真答復道。
宗澤:“…………”
這位年輕的郡侯好像精神有點問題,說完正事還是早早撤了吧。
從懷里掏出一份厚厚的名單和賬簿,宗澤雙手遞給趙孝騫。
“郡侯請過目,此為都水使王藻上任以來,與朝臣勾連受賄的證據,里面涉參知政事一人,工部侍郎一人,吏部官員一人,水利司官員二人……”
趙孝騫驚訝地接過名單和賬簿,好奇道:“你是如何拿到這些證據的?”
宗澤道:“下官是京畿河道巡察使,負有糾察不法之責,數月前,大批河道官員被拿問,吏部又補充上來了一批,下官經呂惠卿薦舉,補任京畿河道巡察使一職。”
“下官上任后,日夜巡察河堤工地,與河工們同吃同住,發現河工們所得之酬,與朝廷明文所定之酬相差甚遠,河工們日夜勞作,卻連養家糊口都甚為艱難,其中定有官員克扣工薪。”
“于是下官暗中察訪,鎖定都水使王藻及其屬下多名官員和監工皆有貪墨嫌疑。”
“這些名單和賬簿,是下官歷經數月,慢慢收集而成,王藻做事謹慎,但賬簿卻很清楚,報上朝廷的假賬做得四平八穩,真賬卻藏在河堤工地不遠處的一塊空墓里。”
“下官半夜悄悄跟蹤過王藻,這才將真賬挖了出來。”
趙孝騫欽佩地道:“半夜挖墓也敢干,宗澤,你是人才啊!”
“既然名單和賬簿到手了,你為何不早點向朝廷揭舉,而要等到現在才拿出來?”
宗澤嘆道:“王藻不倒,證據縱是真的,到了上面也會變成假的,下官這些年的官兒不是白當的,官場上的黑幕下官自然懂的。”
趙孝騫笑道:“所以,王藻父子被拿問了,你掌握的證據才敢拿出來,給這樁案子坐實了?”
“是,王藻父子被拿問,才說明王家父子大勢已去,證據才會被信服。”
說完宗澤突然朝趙孝騫躬身長揖:“下官代數萬可憐的河工,拜謝郡侯伸張正義,為我大宋懲奸除惡,為數萬河工爭得福祉。”
趙孝騫急忙搖頭:“別,別給我戴高帽子,我沒那么偉大,把我抬得那么高,你向我借錢的時候,我拉不下臉來拒絕……”
宗澤苦笑道:“郡侯說笑了,下官敢問,有了這些證據,名單上那些官員郡侯是否都能拿下了?”
趙孝騫眨眼:“你希望我把他們都拿下?”
“鐵證如山,這些吸附民脂民膏的敗類自然要拿下。”宗澤義正嚴詞地道。
“那么,問題來了,拿下這批官員,朝廷再換上一批官員,下批官員繼續貪墨克扣河工的血汗錢,怎么辦?皇城司繼續拿人嗎?”
宗澤被問得渾身一震,原本心底里冒出的正確答案,此刻仔細一想,似乎沒那么正確了。
思索良久,宗澤長揖道:“下官請郡侯賜教。”
“我才十八歲,你都三十多了,賜教個啥啊。”
趙孝騫叫來魏節,吩咐他將宗澤提供的證據小心保存,然后伸了個懶腰。
“好了,事情辦完了,走,我請你飲酒去。”
宗澤愕然:“辦完了?”
趙孝騫嘆道:“你們這些正義人士啊,眼里就是揉不得沙子,見到壞官貪官就一副趕盡殺絕的架勢,真要辦貪官,你把滿朝文武全殺了,保證沒一個是冤枉的,你能殺嗎?”
宗澤急道:“可數萬河工還在日夜受苦,被官員盤剝克扣……”
趙孝騫眨眼:“我說過不管他們了嗎?不要急,清官有清官的用法,貪官有貪官的用法,水至清則無魚。”
正與邪的分界,沒那么涇渭分明,世事大多數時候往往是互相摻和,正邪難辨的。
頭腦簡單的人,才會把別人輕易地定義為好人或是壞人。
他們的世界里,好像只有好人和壞人。
趙孝騫不希望宗澤是這種人,世人皆濁我獨清,這樣的清高品行,容易短命的。
“走,我請你飲酒去,對了,你去過青樓嗎?抱過青樓里的姑娘嗎?”
“呃,下官偶有涉足,但薪俸甚寡,花銷不起……”
“就是有色心沒色膽唄?”
“是沒錢,不是沒色膽。”宗澤認真糾正道。
這年頭逛青樓不是什么丟人的事,宗澤沒什么不好意思承認的。
“今日我請你,也不用你回請,反正你窮。走你!”
趙孝騫很熱情,畢竟是宗澤啊,怎么熱情都不過分。
這態度倒是弄得宗澤很不適應,他到現在都沒明白,為何這位傳說中的郡侯對他如此友好,兩人今日才是初識,而這位郡侯,卻好像有什么社交牛逼癥,那叫一個熱情如火……
二人悄悄出了皇城司后門,宗澤仍然蒙上黑巾,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
趙孝騫邀他上了馬車,馬車悠悠前行。
宗澤坐在馬車里頗不自在,身子扭了又扭,幾番欲言又止。
趙孝騫卻理解地道:“常年案牘久坐,我懂你。”
宗澤:“?”
“如果長痔瘡了,可以撅著,不必拘禮。”
宗澤苦笑道:“下官并無痔瘡,下官只是想問……”
“想問我為何對你這么熱情?”
“……是。”
趙孝騫卻避而不答,只是悠悠地嘆道:“宗澤,你的世界不應在官場,而應在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