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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9章 盛夏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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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黃河的洪峰再次到來,汴州以北的黃河沿岸,堤壩多有漏水,好在封堵及時,沒有造成多大損失。

  有鑒于此,方重勇命汴州朝廷下發政令:火速將沿黃河的村落百姓,內遷十里地集中安置,以防洪水來時第一波就將他們所居住的村落淹沒。

  除了抗洪的事情外,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是非常引人注目的,那便是一年一度的科舉!

  汴州朝廷所舉辦的科舉,已經成為定例,每年都開,雷打不動。正因為如此,很多外地的考生,都會在初夏時來到汴州備考。

  城墻尚未合攏的汴梁城內,又是一副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姿態。

  關于科舉,今年汴州朝廷搞出兩個新玩意。

  第一個,把一些稀奇古怪的題目貼在墻上,只要能夠“合適作答”,便可以破格錄取。

  比如說,其中有道題是這么寫的:

  假如將一個時辰,劃分為一百二十分鐘。

  屋內有一盞油燈,開始時是點著的。

  六十分鐘后,考生進屋將其熄滅,然后離開。

  剩下的六十分鐘,在過了三十分鐘的時候,考生再進屋將其點燃。

  剩下的三十分鐘,在過了十五分鐘的時候,考生再進屋將其熄滅。

  以此無窮,重復點燃與熄滅的操作。

  那么一個時辰后,考官進屋,看到油燈是點著的,還是滅著的?

  禮部還未收到考生的正式作答,然而那些各地來的考生們,就差點因為這道題打起來了,狀元樓內為此爭論得面紅耳赤者比比皆是。

  有人說時間到了以后燈是點著的,有人說是熄滅的,什么理由都有,誰也無法說服誰。

  汴州朝廷的另外一個操作,是考生可以將自己的文章掛到貢院外的墻上,給所有人看,但題目限制于“講述一個自己尊敬的人”。

  比如祖輩,父母,先賢,甚至是自己,都行。

  這個操作,雖然不是考試,但類似于“摸底”。有沒有文采,肚子里有沒有貨,從這些文章里面可以看出一點苗頭來。

  簡而言之,就是朝廷怕科舉選材選漏掉了,所以多一個渠道,讓考生自我展示。

  至于這有沒有用,以及如何用,禮部也沒說。

  當然了,沒什么人不滿意,所有人都對朝廷廣泛的上進渠道而欣喜若狂。如今放眼天下,能讓有才之人出頭的,也只有汴州這里了。

  方重勇的初心是好的,他想為選拔人才拓寬渠道,給所有人機會,讓他們可以脫穎而出。

  然而,這個點子很快就被人玩壞了。

  “我的節度使父親?”

  貢院門前的“展示墻”上,方重勇一臉古怪,看著墻上的某一篇文章,標題是《我的節度使父親》,署名是“劉仁忠”。

  這篇文章的作者,是劉龍仙長子,今年正好參加科舉。

  他這篇文章為他爹劉龍仙歌功頌德,說他爹是多么忠肝義膽,國之棟梁,日夜操勞。

  內容很勁爆,可惜文采十分一般。

  “聽聞,為了慶祝他兒子今年參加科舉,劉龍仙把整個汴州的荔枝都買下來了。

  還在上源驛里開了一場荔枝宴,邀請這一屆的考生免費參加。

  可有此事?”

  方重勇對身邊的大聰明詢問道。

  “回官家,確有此事。

  不過這些荔枝不是新鮮的,而是用糖水腌漬過的糖水荔枝。

  此物雖然比大部分新鮮果蔬貴不少,卻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大聰明老老實實的說道。

  “哼,劉龍仙倒是有點小聰明,花了不少錢吧。”

  方重勇不置可否的評價道。

  世上并無絕對之公平,所有人都會利用自己的優勢參與競爭,并努力在競爭中取得勝利。

  比如說劉龍仙現在是節度使,按照一般人的想法,他應該是擁兵自重,最后被朝廷剿滅,身死族滅。

  然而,世間之人真就一個兩個呆板不知道變通,明知道是死路也會一直往前走么?

  那可就未必了。

  明知道方重勇會打仗,還要跟他比拼軍略,一定要謀反自立,這不是找抽是什么?

  世上哪里去找那么多傻子?

  有些人看明白了這些,他們就采取了其他的應對方法,比如說劉龍仙就希望他兒子通過科舉做官。

  完全沒想什么擁兵自立的事情,以后朝廷削藩,他兒子在朝中做官,劉龍仙也有退路可以走。

  朝廷不一樣,他們這些地方勢力的應對手段也會不同,沒有誰會眼睜睜的,看著鍘刀砍自己脖子!

  方清就算再能打,他也需要官員來治理朝廷和地方吧?這不就是機會么?

  “官家,您看,一大堆人給您歌功頌德呢。”

  大聰明湊到方重勇身邊小聲嘀咕道。

  墻上掛著的文章,不少是在抒發對方清的崇敬之情。有的干脆把標題起為《圣人方清》,主打一個簡單粗暴!

  “哼,趨炎附勢之輩,哪里都能見到!”

  方重勇冷哼一聲,無話可說。

  這玩意跟股票一樣,實力如何是反映不出來的。更多的,是別人認為你前途如何,一切都是所謂的“預期”。

  他掃了一眼這些文章,都是些陳詞濫調,沒什么精彩的。這些投機的考生要的也不是什么精彩,他們只是表明自己的態度罷了。

  能力如何,反倒是其次的。

  如今的汴州,就是這風氣。朝廷將向上的渠道開放了,當方清的狗可以有食吃,就不會缺這樣幸進之徒。

  一切都是結果導向,無論這些行為有多么奇葩,最終目的就是為了當官。

  哪怕方重勇不喜歡,也無法阻止這個趨勢。

  方重勇已然明白,即便是他成功改造了朝廷,也無法控制世人的想法。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渺小的。

  正在這時,張光晟急急忙忙的找來,對方重勇低聲稟告道:“官家,史思明出兵衛州了,已經奪取了州治汲縣。劉龍仙退守共城,派人來汴州求援。”

  “呵呵,史思明果然忍不住。”

  方重勇冷笑道。

  他隨即擺了擺手,繼續說道:

  “讓劉龍仙往西邊退一退,在修武縣布防,放棄共城。河陰縣便在修武縣西南,糧秣充沛,輜重齊全,劉龍仙要是連修武也守不住,那不如回汴州來做官得了。

  將本官原話告知他!”

  “得令,末將這就去樞密院。”

  張光晟領命而去,絲毫不拖泥帶水。

  等張光晟走后,方重勇也離開貢院,來到運河邊查看水位。得虧當初修運河的時候,兩岸的堤壩,是一點都沒省料。要不然,非得出問題不可。

  汴州各條河,如今嚴格來說都算是黃河的支流,黃河洪峰來了,它們也跟著一起暴漲,那水位看著怪滲人的。

  北宋的開封,就有“地上城”和“地下城”的區別。說白了,發一次洪水,就淤積一次泥沙,地基被一層層墊高。

  有運河之利,便有泥沙之害。福禍總是相伴相隨,并無一勞永逸的都城。

  “不解決河北的問題,汴州要發展,總是提心吊膽的。”

  看著水位高漲卻又平緩的運河河面,方重勇喃喃自語道。

  都城的建設不是一勞永逸,但解決強敵卻是一勞永逸的。既然史思明已經入套,那么,可以慢慢收緊絞索了!

  “這次出征河北,你跟在本官身邊長長見識。”

  方重勇轉過身對大聰明說道,已經下定了決心。

  修武地處太行山麓,是太行山水下泄和地下水出露的承受地帶。

  修武縣附近的六真山下,史思明大軍追擊劉龍仙到此,結果被伏擊,折損了三千人馬,其先鋒官蔡文景被斬,軍中士氣受到重挫。

  史思明大怒,親率大軍攻修武,渡河時被劉龍仙奇兵半渡而擊,再敗。

  修武縣周邊河網密布,大大小小的人工河數不勝數,自三國時期便有開鑿。沒有專業的地圖,驟然強攻吃癟是必然的。

  史思明麾下燕軍的騎兵在此完全施展不開,屢屢受挫,不得不退回共城。

  此戰之后,劉龍仙也不得不佩服方重勇目光如炬。退回修武縣這招以退為進的“拌馬腿”,確實高明。如果劉龍仙死守共城不退,只怕現在已經被史思明逮住處以極刑了。

  連一個“小小的”劉龍仙都收拾不了,史思明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這天,在共城外的大營之中,史思明面色陰沉的巡視軍中,發現很多士卒都是心不在焉,想回幽州。

  他立刻明白,這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了。

  士兵們從幽州南下到黃河南岸,時間已經不算短了。雖然兵不血刃的解決了李歸仁,可是鄴城早已殘破,沒撈到什么油水。

  這些年北方經濟被破壞得很嚴重,供給軍需或許還勉勉強強,但劫掠地方以彌補士氣的折損,就不那么容易了。

  必須要在類似汴州這樣有油水的地方撈一筆,才能維系軍中士氣。

  看來,不得不提前發動渡河作戰了!

  史思明面色平靜,心中卻在不斷揣摩利弊。

  這樣做確實風險極大,卻也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不得已而為之。

  “陛下,幽州來的緊急軍情!”

  一個親兵戰戰兢兢的走上前來,身后跟在一個穿著蓑衣的斥候。

  “說,什么事!”

  史思明看向那位斥候沉聲問道,面色不虞。

  “陛,陛下。有人在幽州興風作浪,號為義軍,攻城略地。

  如今賊軍已經攻下滄州大半和幽州部分縣城,還請陛下速速回師幽州啊!”

  那位斥候跪在地上懇求道。

  史思明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什么人?”

  他一把揪住斥候的胳膊,厲聲質問道。

  “卑職不知啊,或許是些泥腿子農夫吧,沒有穿軍服。

  但是這些人每到一處就開倉放糧,言之不納糧。

  幽州各地都是響應者云集啊!”

  這位斥候嚇得渾身發抖,一邊回答史思明的問題,一邊雙腿打擺子。

  史思明好殺人,那是真殺,親自動手的那種。

  誰不害怕啊!

  “哼!”

  史思明一把將這位斥候推開,冷哼一聲,朝著帥帳走去!

  幽州后院失火的消息,很快就在軍中傳開了。畢竟史思明巡視的時候很多人都在場,一傳十十傳百,消息根本封鎖不住。

  不得已之下,史思明將心腹愛將耿仁智,叫到“大燕皇帝”的御帳之中商議大事。

  耿仁智剛剛進來,史思明便面無表情詢問道:“幽州大亂,有賊軍興風作浪,你怎么看?”

  耿仁智頓時心中膩歪,卻又不方便表露出來,感覺像是吃了一碗綠頭蒼蠅,異常惡心。

  史思明這廝平日里經常“乾綱獨斷”,完全聽不進臣子們的建議。結果現在出大亂子了,才想起找人商議。

  這會出主意,當真是出力不討好。要是能躲,耿仁智早就躲了。

  “陛下,這一定是方清的部曲,偽裝成賊軍,在我們后方搗亂。

  為今之計,速速回幽州平亂,河南之事,只能暫且忍讓了。”

  耿仁智對史思明抱拳行禮說道。

  這是中規中矩之策,沒什么亮點,是個人都能想到,也是合乎常理的解決辦法。

  然而,史思明如果只是想聽這個,完全不必將耿仁智招來,他自己就能想到!

  就是因為史思明“既要又要還要”,所以他才感覺很為難,才要找人商議呀!

  “就沒點別的辦法么?”

  史思明微微皺眉反問道。

  “陛下,如今師老兵疲,后方不穩,退回幽州方為上策。今年……也就這樣了。”

  耿仁智壯著膽子建議道。他說這話,可是冒著生命危險的。

  如今的史思明,那可是說殺人就殺人,一點不含糊的。哪怕是重臣,哪怕是平日里寵信的優伶,下起手來都不顧忌什么。

  耿仁智運氣很好,史思明現在頭痛病還沒發作。

  “行了行了,你去忙吧。”

  史思明不耐煩的擺擺手,心情開始異常煩躁。

  要打,現在黃河水位高漲。渡河攻汴州,那真是亡命之舉。

  不打退回幽州,前功盡棄,沒有解決任何一個難題,反倒是讓外人看到了他這個大燕皇帝的虛弱。

  同樣不可取。

  該怎么辦呢?

  史思明陷入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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