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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6章 慈不掌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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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方重勇就把揚州城內的武將與幕僚,都叫到府衙大堂來開會,商討出兵江南的事情。

  渡江是肯定要渡江的,無論是什么方案,戰火都不能燒到長江北岸,這是原則問題。

  但出兵哪里,怎么行動,就很有講究了。

  “沒有人說說么?”

  方重勇環顧眾人,發現沒有人愿意第一個站出來。

  他也知道,其實這些人心中都是有想法的。比如說,就連何昌期都看出來了,這一戰是圍繞著杭州城的爭奪來打的。

  何昌期認為:什么無錫啊、蘇州啊,只要方重勇帶著精兵渡江南下,便能立刻扭轉戰局。

  袁晁的兵線,拉得有點太長了。從一開始發動叛亂的臺州,到現在與來瑱對峙的前線,按直線距離算,都已經超過了六百里不止。

  這些賊軍就是憑著一股氣往前沖,一直沖到這里的。擊敗他們不難,但全殲這些人,卻又很不容易!

  “大帥,高某有一言。”

  高適站出來,對方重勇抱拳行禮道。

  “你是行軍參軍,請講吧。”

  方重勇微微點頭道,面色沉靜。

  這其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畢竟昨夜他們就已經約定好了,今日高適會當面將自己的計劃講出來。

  當然了,高適愿意第一個站出來說,還是令方重勇感覺有些意外。

  “是這樣的,袁晁現在明顯是在準備圍點打援。如果我們貿然過江,與來瑱匯合,那么就是正中袁晁下懷。”

  高適還沒說完,何昌期就打斷他道:“磨磨唧唧的,你到底想說什么?”

  一副很不耐煩的模樣。

  因為李琦的表現很拉跨,這讓從前在他麾下的官員,也被牽連,受到了鄙視。

  “何老虎,有什么話,你等高參軍先說完。”

  方重勇面無表情提點了一句。

  何昌期悻悻閉嘴,不動聲色退后了一步。

  高適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隨后繼續說道:“我們應該乘坐海船,走海路在明州(寧波)登陸,將賊軍一分為二的截斷。”

  接著,高適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

  此番需要帶多少兵馬出征,走什么路線,補給怎么維持,都說得很具體。

  他似乎是昨晚回去以后,又完善了一下自己的計劃,所以今日說得格外詳細。

  在場眾將都是一言不發,低頭沉思。他們在權衡利弊,判斷高適的方案是不是有可行性。

  以及自己在這個方案里面,可能會擔任什么角色。

  等會應該怎么提建議。

  “高參軍,如果袁晁不是傻子的話,你的方案基本上不可能成功。

  我們在明州登陸,表面上看,是我們將叛軍一分為二的截斷。

  但是反過來看,也可以認為,是我們陷入了叛軍的兩面夾擊之中。

  戰局的發展,或許不像你認為的那般樂觀。

  袁晁若是反應得快,從前線調兵回防,絕對來得及。”

  元載毫不客氣的說道。

  方重勇眼神一亮,忍不住微微點頭。

  元載之言,可謂是一針見血。高適這個方案的最大問題,就是想當然的把袁晁和他麾下的軍隊,全都當成了草包。

  或者說是將這些人當成了不會思考,不會應變的石頭人。

  “高參軍,若是何某帶兵,在袁晁軍中當差,想來回援明州也是來得及的。

  你莫要輕敵啊。”

  何昌期這回說話的語氣,顯得格外的軟。

  可能是他也看出高適是個有點水平的幕僚,并不是只會耍嘴皮子的花架子。

  “如果有人能拖住袁晁在前線的精銳就好了。”

  方重勇忽然開口,說了一句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一振的話!

  是啊,問題可不就出在袁晁究竟能不能回防上么?

  按正常情況,袁晁知道明州有官軍登陸,而且那幫人正在瘋狂攻城略地,他便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

  做到這一點有個前提,就是袁晁和他麾下的精兵,處于“正常情況”。

  也就是想走便可以走。

  那要是遇到不正常的情況呢?

  比如說,被官軍的一支精兵拖住了腳步!根本無法后撤!

  那么袁晁必定不敢貿然撤退,否則拖住他的官軍,就會在身后亡命追擊!如附骨之疽一般。

  很可能撤退就演變成了潰敗。

  “如果有人能在常州拖住袁晁,另外一支主力繞后在明州登陸,想必打贏這一戰是沒什么問題的。”

  方重勇一臉正色說道。

  在場眾人都低著頭不說話,他們雖然心中都是躍躍欲試,但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因為瞎說話而倒大霉。

  “諸位,誰還有更好的方略?”

  方重勇沉聲問道。

  何昌期等武將都不愿意開口,按照過往的規矩,這個時候方重勇便已經是定下策略,不會輕易更改了。

  除非你有更好的辦法,可以說服他。

  方重勇看向元載,他覺得這一位應該是有想法的。

  “大帥,屬下有一言,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元載果然站了出來,對方重勇抱拳行了一禮。他看上去十分自信,顯然是對自己的方案很有把握。

  “此乃軍議,無論說什么方略,都不算過錯。

  如果建言有罪,那試問將來誰還肯出謀劃策?

  你但說無妨!”

  方重勇輕輕擺手說道,顯然是覺得無所謂。

  “大帥,屬下建議,讓來瑱帶兵撤回潤州,將常州讓給袁晁。

  同時,執行堅壁清野的戰略,將幾個州的百姓,全部撤到長江沿岸,將府庫里的糧秣輜重全部水路運到江邊的城池。并且燒毀這幾個州所有的船只。”

  元載咬了咬牙說道。

  “退出常州?堅壁清野?”

  方重勇心中一驚,元載這個手筆可不小啊!

  常州是江南的最后一道防線,若是棄守常州,那么就意味著袁晁已經打到長江南岸來了。

  隔著一條江,便是揚州城了。方重勇在江北,說不定都能看到賊軍的軍旗!

  這么做的風險,元載是沒考慮過么?

  “說說你的理由,本帥想聽一聽。”

  方重勇對元載點點頭說道,大堂內其他人,亦是同樣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

  “大帥,諸位將軍。

  元某想問問你們,如果你們是賊軍將領,原以為會面臨一場苦戰。結果官軍不戰而逃,放棄了常州,以及潤州南面的土地,龜縮到長江岸邊的城池里固守。

  你們會不會覺得,勝利在望了?會不會覺得是官軍不堪一擊,朝廷腐敗無能,自己強大得無可匹敵?”

  元載環顧眾人詢問道。

  何昌期與王難得等人,臉上出現思索的表情,隨即微微點頭。

  不得不說,元載的話很有道理。

  “當這些叛軍狂妄自大,又繼續向北走了一兩百里的路,企圖一鼓作氣攻克潤州的時候。他們離自己起兵的老巢臺州,只怕已經不下一千里路了。

  賊軍的糧秣還有多少,供應輜重的人有多少?

  他們是賊軍,不是訓練有素的精兵。這個時候,他們就憑著一口氣,想橫掃江南!

  而那個時候我們如何呢,揚州就在江北,無論是供給糧秣,還是支援兵馬,速度都遠遠強于袁晁麾下的賊軍。

  這個時候,如果有一支精兵,在明州登陸了。袁晁拿什么去救援?

  跑一千里路,他們要不要跑斷腿?”

  元載一字一句的反問道,他雙拳緊握,面色看上去有些猙獰!

  “確實如此。”

  方重勇微微點頭表示贊同。

  元載的計謀,非常凌厲,而且夠狠!這一招玩出來,袁晁必敗無疑。

  當然了,要奮斗就會有犧牲,官軍讓出常州等地,收縮戰線,損失肯定是免不了的。

  對于整體的士氣也會有影響。

  “諸位以為如何?”

  方重勇面沉如水,環顧眾人詢問道。

  高適疊了一個buff,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元載又疊了一個buff,叫“示敵以弱,誘敵深入”。

  若是能把袁晁麾下的賊軍,引到常州以北,長江以南這片區域。消耗他們的銳氣,讓他們持續攻潤州而久攻不下。

  然后在明州的這一錘子,就能把袁晁給錘死!

  慈!不!掌!兵!

  這一戰,定然有人要當沙包挨打的!

  “誰愿意遠征明州?”

  方重勇高喊道,他已經不打算詢問部下的意見了。

  軍議,就是民主集中制。

  部將與幕僚建言獻策的時候,是民主。

  等到下決斷的時候,是集中。把意見集中起來,然后方重勇一人說了算。

  極端情況,哪怕他站在所有人對面,也在所不惜!可以獨斷專行!

  這就是手握軍權的威嚴。一旦下了決心,便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撓和更改!

  “末將愿往!”

  何昌期出列,對方重勇抱拳說道。

  “誰把來瑱替換下來,守潤州。”

  方重勇再問。

  這下眾人不淡定了。

  王難得詢問道:“大帥,守潤州難道不是來瑱的軍令么?他直接從常州退到丹徒就行了啊!”

  如王難得這般想法的人,不是一個兩個,甚至就連高適也是這么認為的。

  “來瑱并未在本帥手下當差,此戰守潤州事關戰役勝敗,本帥不敢將身家性命交給來瑱。

  王難得,本帥給你兩千精兵。配合撤回來那幾個州的團結兵,給本帥守好丹徒。

  你敢不敢接令?”

  方重勇看向王難得詢問道。

  “有何不可,末將接令!”

  王難得上前抱拳行禮說道,聲如洪鐘!

  “大帥,那來瑱將軍和他麾下兵馬如何安置?”

  高適有些疑惑的詢問道。

  “哼,讓他帶兵回揚州修整,等養足了銳氣,便是我們全線反擊的時候。”

  方重勇冷哼一聲說道。

  高適退回原位,不說話了。

  追擊的任務重要不重要?很重要,撈戰功就在這一波,但卻不致命。

  相反,守潤州是最艱苦的,戰功卻不多。

  如果以斬首計戰功的話,肯定對王難得很不利。

  方重勇寧可把戰功,甚至是生擒袁晁的機會讓給來瑱,都要力保潤州不失!

  足以見得這個人別看用兵很大膽,然而心卻是非常的細。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都是盡可能的求穩。

  高適心中暗想,果然沒什么成功,是浪水打來的。

  方清有今日之成就,便可洞中窺豹,可見一斑。

  “高參軍,你把揚州本地的大戶們都組織起來,讓他們有錢的出錢,有人的出人,幫助官軍運輸軍糧,提供團結兵的兵員。

  誰要是不肯配合,那便以袁晁黨羽論處,休怪本帥鐵腕無情。”

  方重勇對高適吩咐道。

  此前元載的上策,他雖然沒有采用,但是有句話元載說對了:

  為了平息叛亂,最終,還是要殺賊首以安民心,要殺土豪劣紳以平民憤。

  江南的民變,如星火燎原一般不可阻擋。肯定有一些底層被壓迫太狠的原因。

  本地一些作奸犯科,名聲不好的大戶,必須把他們當典型揪出來,殺掉這些人以平息民憤,順便執行初步的授田,以緩和貧富差距。

  為將來的江南土改做鋪墊。

  這件事交給高適來做最合適了。早年間,高適便在幽州當過幕僚,對于怎么跟基層的各路神仙打交道,有著非常豐富的經驗。

  “下官領命!”

  高適抱拳說道,心中沒有任何波瀾。

  “元載,你帶著段秀實,領五百精兵去燒船。

  當然了,能夠迅速渡江的船只,就讓船夫們來江北停靠。

  實在是沒法進長江的船只,那就一把火燒了,一條船都不留給袁晁。”

  方重勇繼續下令道。

  隨后,一些附帶的雜務,也一條一條頒布下來,交給專人處置。大堂內眾人領了軍令的都直接離開,趕忙去辦事了。

  最后大堂內走得只剩下方重勇一個,外加在一旁當記錄的大聰明。

  剛才的軍議,每一個事項都被記錄在冊,事后有據可查。

  “大帥,不如到揚州唐羅城里面去逛一逛吧。軍令已經頒布下去,接下來只是等著了。”

  大聰明小心翼翼的建議道。

  這次方重勇就是坐鎮揚州,調配兵馬,總攬大局。

  無論是去前線駐守,還是帶兵迂回,都不需要他打頭陣。

  事實上,無論如何,都確實不需要方重勇如從前一般親力親為。萬一出現什么意外,不止是他的妻妾們,就算是跟著他打天下的親信們也受不了。

  只要方重勇呆在揚州城內,何昌期、王難得甚至是車光倩他們,心里都有底,都不會擔心身后出什么亂子。

  “如此也好。”

  方重勇點點頭,他也想看看揚州的經濟如何,有什么商品產出。

  和很多人想象不同的是,揚州雖然在江北,卻是江南的經濟中心。

  唐末江南的開發,簡單說,就是圍繞著太湖,打造一個成熟的農田水利生態,實現先進農具的配置,土地的充分開發。

  然后在這個基礎上,進行大規模手工業制造。

  而今,江南還不具備對應的各種條件。

  或許,在此戰之后,可以將北方的人口,有序有組織的進行轉移,在江南開荒,著力開發太湖經濟圈。

  滿腦子都是戰局啊,經濟發展啊,土地開墾啊之類的念頭,方重勇心事重重走出揚州府衙,在張光晟等人的護衛下,來到了揚州的唐羅城。

  揚州唐子城是沿用吳、楚、漢、晉、隋故城而建的,而唐羅城,則完全是因為經濟繁榮而發展起來了,不得不建設一座規模龐大的城池,來適應工商業的發展。

  順便保護天量的財富不被盜匪掠奪。

  很快,方重勇一行人便在唐羅城中穿行,驚訝的發現,城中壓根就不存在正兒八經的“坊”,更別提坊墻什么的了。街上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做各種買賣的商鋪鱗次櫛比,絲毫沒有受到江南民變的影響。

  這里的蓬勃朝氣,與汴州有些類似,卻又帶著一股“天然”,不似汴州那樣有明白無誤的政策引導。

  “經濟中心向南轉移,看來已經是歷史的大勢,任何人都不可阻擋了。

  著力開發南方,遷徙人口,開墾土地,則可以為王朝續命數十年。”

  方重勇忍不住自言自語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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