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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章 不得不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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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漆黑如墨,天上的烏云擋住了月亮與星辰,地上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太原城西面不遠的晉祠,是唐軍駐扎的主要區域。然而此時此刻,有一隊人馬,卻是悄悄的離開大營,沿著汾水向北行軍。

  看行軍路線,似乎是想從西面走小路進入嵐州。

  他們如同做賊,不樹旗幟,不點火把,在黑夜中如同鬼魅一般,悄無聲息。

  當他們行進到陽曲縣地界的時候,忽然四周火光大作,數不清的兵馬將這些人團團包圍!

  “你們是哪一部的人馬,為何深夜離開大營,向北面而去?”

  人群分開,王忠嗣提著長槊走上前去,用長槊指著對方隊伍最前方領頭之人詢問道。

  這些丘八一個個都緊縮在一起,背靠背手持短矛準備戰斗。但他們顯然沒有與王忠嗣麾下精兵交戰的心理準備,那些面孔看上去只有驚魂不定,卻沒有兇惡猙獰。

  “王節帥,這是大同軍一部,某是大同軍軍使田承嗣,現在正要回朔州防備回紇人偷襲。”

  田承嗣策馬上前,對王忠嗣抱拳行禮道。

  “回朔州?田軍使莫要將本帥當三歲孩童啊!你們回朔州,誰給的軍令?”

  王忠嗣將馬槊掛在馬鞍上,冷哼一聲反問道。

  “節帥,如今太原城附近精兵云集,實在是用不上大同軍了。末將還不如帶兵返回朔州,免得耽誤了朝廷的大事,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呢?”

  田承嗣訕笑道,翻身下馬,走上前來對王忠嗣辯解道。

  “沒有軍令,不得調度。你們即刻返回駐地,此事既往不咎。”

  王忠嗣搖搖頭說道,并不愿意放田承嗣及麾下部曲離開這里。

  “王節帥,明人不說暗話,如今太原城這邊的情況,別人不清楚,您還不清楚么?

  銀槍孝節軍都是叛軍了,之前我們大同軍是跟著方國忠從朔州一路打過來的。他是您的女婿尚且不能幸免,我們這些孤魂野鬼,如何能自保?

  繼續留在太原,誰來給我們報功,誰來給我們撐腰,在戰場上把我們賣了怎么辦?

  您也體諒一下河東邊軍吧。將士們不是要反,而是太原已經不是我們的舞臺,也唱不了戲了。我們何不回歸駐地,鎮守一方呢?

  大同軍本就是該鎮守朔州的,太原現在也不缺咱們這點人馬呀!”

  田承嗣單膝跪下,對著王忠嗣苦勸道。

  “請王節帥高抬貴手!”

  田承嗣身邊的大同軍將校立馬跪了一地。

  “唉!”

  王忠嗣長嘆一聲,策馬回到自己這邊的軍陣當中。伴隨著一陣鳴金之音,舉著火把的隊伍慢慢退到一旁,讓開了一條道。

  “謝過王節帥!”

  田承嗣對著王忠嗣所在的方向抱拳行禮,隨即拍馬就走。大同軍中各將校士卒,也是跟在他身后,向西面山谷方向而去。

  等這些人都離開以后,高仙芝這才上前對王忠嗣抱拳行禮詢問道:“節帥,放田承嗣離去,如何跟圣人交代啊?”

  “三軍不可奪氣,田承嗣及大同軍已經無心再戰。你若是上陣,敢把后背交給這樣的人么?就不怕他們壞了大事?”

  王忠嗣看著高仙芝反問道。

  高仙芝無言以對,事實上,這樣的軍隊,上了戰場就是禍害。

  大家都是打老了仗的人,對這些吊事看得明明白白。

  你若是讓那些人打先鋒,他們上陣便會逃跑,沖亂本陣。若是讓那些人作為援兵,他們會援而不救,僅僅只是待在一旁出工不出力,為交戰雙方吶喊助威。

  若是讓那些人守后路,他們會跑得比兔子還快。甚至不等敵人來,就已經走得一干二凈。

  最后把所有人都坑死!

  與其讓一支毫無斗志,毫無士氣的部隊上陣消耗糧秣,還不如放他們離去。

  起碼,他們還能幫大唐看住朔州呢!

  “節帥,末將到太原后,發現這里除了外來的客軍以外,原本屯扎的部曲皆士氣低落。

  田承嗣這種帶頭成建制開小差算是規模大的,這幾日末將還抓到不少零零散散的逃兵。

  長此以往,這仗不好打了啊!”

  高仙芝說出自己內心的憂慮。

  王忠嗣沉默不語,這些現象他也注意到了。

  可是注意到是一回事,能解決是另外一回事。人力有時而窮,一軍主帥,也不是萬能的,同樣有很多事情都做不到。

  如今太原城內原本駐扎的各軍都士氣低落,害怕他們落得跟銀槍孝節軍一樣的下場。而西邊來的客軍,實力雖然很強,但對太原城周邊,對河東對河北的地形都不甚熟悉,更是沒有與河北叛軍交戰的經驗。

  知己不知彼,已經輸了一半,這仗要怎么打?

  “回晉祠大營吧。”

  王忠嗣輕嘆一聲,擺了擺手。

  “節帥,這樣不是辦法。必須開出豐厚賞賜,以激勵軍心!

  否則河北便是我等的葬身之地啊!”

  高仙芝連忙單膝跪下懇求道。

  長期在西域打仗的他,非常明白底下的士卒到底是在想什么。

  什么報效君王,為國出力之類的空話,喊喊口號就好了,大家隨便聽聽也樂得開懷。

  而底層士卒最期盼的,只有充足的軍餉和豐厚的賞賜。

  這才是他們打仗的動力。

  不給賞賜的皇帝,保他做什么?

  這是很現實的問題。

  特別是當太原城強軍云集的時候,更容易產生那種“反正這么多人,我不出力又有什么關系”之類的惰怠想法。失去了敵人帶來的壓迫感,士卒們便不會有生存的緊迫感。

  這時候要是不把賞賜提一提,上陣后士氣如何,不問可知。

  “這些本帥說了不算,那得圣人開口才行。”

  王忠嗣繼續無奈解釋道:“上次過長安的時候,軍中便有軍士鼓噪,要圣人開內庫犒賞三軍,被強行彈壓了下來。你所說的自然不錯,可是本帥也變不出錢來啊?”

  高仙芝無言以對,他也知道王忠嗣說的是事實,可是他會聽這些解釋,底下的丘八卻不愿意聽啊!

  到時候要如何是好?

  洛陽,上陽宮,觀風殿。

  太子李琩正坐在龍椅上發呆。

  這幾個月發生的一切,如夢似幻,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好像在夢中一樣。

  本以為守洛陽必死,沒想到,皇甫惟明居然又退回河北了!

  他們居然退了!簡直不可思議!

  李琩冥冥之中有種錯覺,自從韋三娘枉死后,他就一直有一種上天庇佑般的大氣運加身,要不然沒法解釋如今這不可思議的境況。

  好痛!心真的好痛!

  李琩現在對于自己驟然擁有的這些,完全無感。

  他壓根就不稀罕當什么太子,也對掌控大唐江山沒什么興趣。

  就算擁有天下,又能如何?

  跟他那個禽獸的爹一般驕奢淫逸么?

  有意思么?

  要說現在的境況,讓李琩多出什么念想的話,那便是將來有機會,一定要親手把基哥捅死。

  除此以外,他對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無感。

  就好像口渴的時候,不斷有人往你嘴里塞山珍海味,卻又不給你一口水喝!

  “殿下,有件要緊事。”

  李泌走上前來,對李琩叉手行禮道。

  “李相公不必客氣,有話好說。”

  李琩連忙上前扶住要行禮的李泌。

  李琩對李泌還是心存感激的,他雖然對很多事情都不在乎,但誰對自己好,誰對自己不好,還是看得明白的。

  哪怕李琩知道李泌也好,方有德也好,都有自己的私心,都是看在“太子”的份上,才支持自己的。

  “晉州刺史李良臣,帶著麾下部曲五千,前來洛陽支援殿下,他還發了檄文,承認殿下為大唐的唯一正統。

  此外,絳州、潞州、澤州等河東道刺史,皆上書響應李良臣,支持您登基稱帝。”

  李泌面色平靜的說道,但語氣里還是難掩一絲激動。

  這四州刺史是新加入“太子聯盟”的人,不過在此之前,洛陽附近的陜州、懷州、鄭州、汝州,都已經承認河南府的合法性,并接受太子李琩的領導。

  只不過沒有像李良臣那樣,大鳴大放的發檄文而已。

  “是么……”

  聽到這個消息,李琩一屁股坐到龍椅上,呆若木雞。

  那表情也不知道是感覺驚喜,還是感到驚嚇。

  “殿下?”

  李泌對李琩的態度感覺很意外。

  無論怎么看,這都是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這意味著他當初所構想的“隆中對”完全正確,甚至進展比預想還要快一些。

  李琩不應該是這個反應啊!

  “為什么!為什么啊!”

  李琩忽然毫無征兆的嚎啕大哭起來。

  “為什么現在才來!為什么孤不能早點掌權啊!

  孤要這大唐江山作甚?

  伱們能人所不能,那就把三娘還給我啊!”

  他毫無形象的一邊大喊一邊抽泣,幾乎哭得昏死過去。

  李泌連忙上前輕撫其背,有些手足無措的安慰李琩道:“殿下,人死不能復生,還請殿下節哀順變”。

  像他這樣一個游歷山川,幾乎不食人間煙火的人,自然不明白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的道理。自然也無法對李琩感同身受。

  很多人,并不能從權勢中得到快活。

  就像很多人愛財,也有很多人對財富也沒有概念一樣。

  人和人,終究是不一樣的。

  “是啊,孤是要節哀,悲痛也解決不了什么問題。”

  很久之后,李琩停止了哭泣,用漠然的語氣說道。

  他像是變了個人一樣,身形挺拔起來,面色也變得冷峻。

  看得李泌心中直發毛。

  “李良臣在哪里,帶孤去見一見吧。”

  李琩剛剛在悲痛至極的時候,對自己許下了一個承諾。

  若是不能兌現這個承諾,哪怕他將來奔赴黃泉,也無顏面對在那里等待他多年的韋三娘。

  李泌不知道李琩的心路歷程,他只是領著對方來到上陽宮提象門,見到了風塵仆仆,衣冠不整的李良臣。

  “殿下!大唐大廈將傾,還請殿下不要推辭,站出來匡扶社稷吧!

  微臣叩請殿下,帶兵入主長安,登基稱帝!以正神器!號令天下!”

  李良臣還不等李琩開口,直接跪下,對其行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聽到這話李泌大驚失色,剛才李良臣跟自己說得好好的,只是擁護太子,效犬馬之勞。

  怎么現在見到李琩,就立馬改口了啊!

  帶兵去長安,登基稱帝,這都是哪跟哪的事情啊!

  李泌的心一點點下沉,感覺事態有些失控。

  “李使君,話可不能亂說啊。圣人尚在,太子如何登基?此事非常不妥,請不要再提了!”

  李泌冷聲呵斥李良臣道。

  “殿下,李相公,你們還不知道吧,圣人孤身前往太原,一去就剝奪了方國忠的兵權,騙他帶銀槍孝節軍回長安屯扎。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結果他又讓王忠嗣領四萬精兵,于雀鼠谷埋伏,要將方國忠和他麾下部曲全部坑殺,事后準備將其冠以叛國之罪。

  如今太原人心惶惶,河東邊軍四散逃逸,大軍尚未出征河北就輸了一半。這不是大廈將傾,那什么才叫大廈將傾?

  太子若是不能去長安登基稱帝,現在這位昏聵不堪,是非不分,擅殺忠良,自毀長城的天子,一定會葬送大唐江山的!

  太子,行大義不拘小節啊!

  守禮制是小義,是小節;

  殿下登基稱帝,托起大唐江山,拯救萬民于水火,是大義是大節。

  孰是孰非,孰輕孰重,殿下心中難道沒有考慮過么?”

  李良臣遵照方重勇給的說辭,一咕嚕全部講完,然后直接跪地不起。

  “殿下,李使君之言,也有些道理。

  不如等方大帥返回洛陽后,再做定奪,也是不遲。

  看腳程,應該也快了。”

  李泌一邊皺眉一邊建議道,心中反復權衡利弊。

  他也是沒想到,基哥居然昏庸到了如此地步!居然離開了長安!

  方有德現在正在從河南前線帶兵返回洛陽,讓部曲稍作休整。近期洛陽周邊州縣也訓練了不少團結兵,方有德要從中挑選精銳,繼續充實宣武軍,也確實該回來看看。

  “李使君,你先帶著部曲在偃師布防。你剛才也說了,請求太子去長安登基。

  這登基和不登基,給你封賞的官職自然也不同。

  既然目前還未定登基之事,那……”

  李泌還未說完,李琩立即打斷他道:“李使君所言甚是,孤已經決定去長安登基,待方大帥回洛陽后,即刻討論出兵長安之事。李使君先在洛陽修整部曲,說不定很快孤就要拜托你勤王。”

  “殿下……”

  李泌一臉驚訝看著李琩,怎么也沒想到一向都是與權無爭的太子,居然會說出這么沖動的話來!

  “謝殿下!微臣一定為殿下沖鋒陷陣,甘效犬馬之勞!”

  李良臣連忙跪在地上磕頭,心中暗暗感慨方重勇料事如神,果然一到洛陽,就見狂風漸起!

  要是繼續留在晉州啥也不做,那就真是應了“冢中枯骨”四個字了。

  李良臣離開后,李泌連忙對李琩叉手行禮道:“殿下如今軍功不足,內有各路皇子蠢蠢欲動,外有河北賊軍虎視眈眈。若是我們出兵長安,則洛陽必不能守!殿下莫要做親者痛仇者快之事呀!”

  “李相公,你說的話,很有道理,孤也無法反駁。”

  李琩輕嘆一聲,指著自己的心口繼續說道:“但是有些事情不做,孤這里會很痛,你明白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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