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鉆床旁邊的法國官員向人群中的中年男子微笑示意：“首先，請允許我糾正一點，這部機器的名稱是‘多功能綜合車床’。
“其次，恕我冒昧地問一句，您來自什么地方？”
中年人忙道：“慕尼黑，我是慕尼黑人。”
法國官員立刻用優雅的姿勢指向北側的一排桌子：“巴伐利亞與我國有專利協議，所以，您只要在那邊的服務處進行登記，并支付定金，就能獲得新設備的排產安排。哦，這臺機器的專利屬于納慕爾皇家機械設備公司。”
中年人大喜，正要轉身，突然又腳下一頓：“那個，請問這個‘多功能什么來著’要多少錢一臺？”
“這要看您選擇什么配置了，大概在2至4萬法郎之間。”
中年人聽到這數字頓時大喜，丟下一句：“非常感謝您”，便向服務處沖去。
是的，這價錢比他預想中的要低出一大截，畢竟后端帶的蒸汽機就得六七千法郎。而他從剛才的演示中能判斷出來，這部機器的加工精度要比現有設備高出兩個數量級。
也就是說，從機器上出來的部件直接就能使用，而無需像以前那樣得再讓工匠手工打磨一遍。
他估計工坊可以因此少雇傭三名薪水不菲的高級技師。僅憑這一項，三四年時間就能省出買機器的錢。
再加上這機器驚人的加工效率，工坊的產出必然大幅提高，或許兩年就能賺回成本。
在他的帶動下，立刻就又有幾名搞機械加工的工廠主也決定要買一臺，畢竟價格真的挺優惠。
這就是約瑟夫的營銷策略——公司每出售一臺車床，僅賺不到兩千法郎，簡直算是白送了。
不過只要機器運轉起來，鉆頭、刀具、軸承，乃至潤滑油，都要持續不斷地從皇家機械設備公司購買，這才是賺錢的大頭。
如果設備出點兒什么故障——這年頭可沒有保修的說法——隨便換幾個零件，就得上千法郎。
埃拉赫伯爵瞪大了眼睛看著那些工廠主像是搶購打折面包一樣，在不遠處瘋狂購買至少兩萬法郎的機器，一時間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直到多莉安在旁邊催促，他這才繼續向前走去。
法國展區真的非常大，差不多是之前最大的熱那亞區的三倍——后者的展區里可是塞了艘貨真價實的船。
繞過了車床，埃拉赫伯爵便被兩只巨大的金屬罐擋住。
一名法國官員指著從左側罐底的玻璃管中流出的黑色液體，高聲介紹著：“……煤炭經過干餾之后，煤氣被送入管道中，供城市的煤氣燈照明用。
“而產生的煤焦油則會被集中在這里，經過過濾、預加熱之后，從那邊加壓送入分餾塔。
“當然，您現在看到的只是縮比模型，真正的分餾塔可比這高七八倍。
“……再經過這一系列的堿化、清洗與還原反應之后，我們就能得到大量日常消毒使用的苯酚……
“現在，巴黎煤氣產業公司還采用了‘聯合加工法’，直接在煤焦油處理設備的后面繼續進行加工，直接產出‘神秘黑’。
“沒錯，這兩年黑色服裝的價格越來越優惠，就是得益于這項技術的改進。”
所謂的“神秘黑”其實就是苯胺黑，為了增加英國人的仿制難度，帶有化學結構的名稱始終沒公布過。
相比起傳統的從植物和礦石中提煉染料，工業化大規模生產的苯胺黑成本只有原來的20左右，而且更不易掉色，出現之后立刻就壟斷了黑色染料市場。
目前，苯胺紫還在實驗室合成之中，如果完成了工業化制備，利潤將比黑色高出十倍不止！
而且不止是利潤，連整個紡織業的格局都會因此而產生巨大的改變——目前，紫色染料只能從茜草根中少量提取，是這個時代最昂貴的顏色，受到所有貴族們的瘋狂追捧。
法國官員繼續道：“這一側的管道是聯合加工法的另一處加工設備，煤焦油‘雜質’將在那里被提煉成‘防蛀劑’。”
他說的是“萘”，現在已大量用做皮革的保護劑，能延長皮革壽命以及極佳的防蛀效果。
“而這邊是進行合成香料的……”
埃拉赫伯爵完全聽不懂，只知道這些東西很厲害就是了。
他又暈暈乎乎一路走下來，看到了如同巨人般的蒸汽軌道起重機——僅在三名工人的操作下，那東西便將一塊至少有幾萬磅重的大石頭輕松地搬來搬去。
之后是充滿神秘感的醫療設備，據說其中的一些能讓瀕死的人瞬間充滿力量，另一些可以幫助醫生避免手術中大出血的情況，還有能夠百分百抵御天花的手段……
嗯，其實就是注射器、止血鉗和種牛痘的工具。
待他在“巴黎天使”奢侈品展臺前給多莉安買了頂700多法郎的帽子和一把上千法郎的折扇之后，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
展區四周傳來清脆的鈴聲，有仆人拿著引火桿，將一盞盞煤氣燈點亮。
卡爾斯魯厄還沒有鋪設煤氣路燈，這是用儲氣罐遞來的煤氣。
而整個展區的中部此時集中了最多的燈光，將人們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埃拉赫伯爵也拉著多莉安擠進了人群，就看到幾名仆人正在拉開一塊巨大的帆布，逐漸展露出那下面亮黑色的金屬巨物。
“是火車！”有人認出了那東西。
“世界杯賽的時候我在巴黎坐過它，那感覺就像騎著一條龍在飛馳！”
“據說這東西一次能運兩千多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絕對屬實，我上次就和兩千多人一起乘坐過火車……”
埃拉赫伯爵對火車倒是不算陌生，畢竟伯爾尼議會一直在計劃修一條鐵路，為此他看過很多相關的新聞。
旁邊有樂隊演奏起激昂的樂曲，一名法國官員用高亢的聲音道：“看啊，這就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發明，鋼鐵與煤炭的魔法——火車！
“它注定將改變我們的世界！”
在他詳細介紹了鐵路和火車相關的信息之后，已經到了晚餐的時間。
正當埃拉赫伯爵感覺聽得有些乏味，準備和多莉安去吃晚餐時，法國人的聲音兀然提高：
“為了能讓所有人享受到這一偉大的發明，讓火車帶領全世界的人們一同飛馳，王太子殿下做出了一個最無私的決定——向所有簽署《伊比利亞亞平寧共同市場協議》或《斯圖加特貿易協議》的成員國，公開鐵路修建，以及火車制造、運營相關的所有技術！”
包括埃拉赫伯爵在內，周圍的上千人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瞬間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