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倒是沒覺得意外。
之前法國面臨全面戰爭，僅是軍費幾乎就吃光了財政，新項目的撥款自然也會減少。
他安慰院長先生道：“這次世界杯結束之后，財政情況就會得到改善，工程設計院將最優先獲得經費。”
“那真是太好了，感謝您，殿下！”卡諾忙欠身行禮，又有些遲疑地補充道，“只是，工業部要求我們在這個月之內取消近三分之一的項目。您看，其中有一些已經快取得成果了……”
“哦？”約瑟夫停下腳步，皺眉道，“怎么取消這么多？是因為經費嗎？”
按照法國目前的行政制度，工程設計院的項目審核，以及撥款批復都是由工業部負責的。
卡諾點頭，還未再說什么，就看到米拉波和特雷薩蓋正帶著幾名手下快步趕來。
昨晚約瑟夫就向老爹確認過，新的蒸汽鍛造機的設計、測試工作已經基本完成，隨時可以搭建產線量產，于是便派人去叫工業部和交通部的負責人來安排此事。
結果埃芒提醒他已經是凌晨一點半了，于是只得改為一大早再讓他們來。
待米拉波等人上前行了禮，約瑟夫先說起了設計院項目的事情：“技術研發投入的重要性僅次于戰爭，就算經費再緊張，也不應輕易取消項目。更何況是一下取消三分之一，這會對我國的工業發展造成嚴重的影響。”
米拉波被王太子嚴厲的語氣嚇得冷汗直冒，足足過了三四秒才反應過來，先狠狠地瞪了卡諾一眼，又忙對約瑟夫解釋道：
“殿下，大概卡諾院長沒有跟您說清楚。這些取消的項目都經過了工業部的認真評估，絕不會影響工業生產。”
他轉頭瞥了眼不遠處的磚紅色車間：“比如那個‘水底行走船’項目，已經花了4萬法郎，但我發誓，那東西絕對只能給馬戲團用來表演。”
卡諾立刻不服氣道：“不，那種船很可能引發一次航運革命！
“殿下，它使用蒸汽機驅動，可以不受河道情況影響，枯水期或擱淺時都能繼續行駛。甚至短暫越過兩條河之間的陸地。”
約瑟夫驚訝地問道：“還有這樣的項目？現在進度如何了？”
“已經造出了模型，殿下。”卡諾指向磚紅色的車間，“它就在那里。”
約瑟夫向米拉波示意：“我們去看看。”
“好吧，殿下，如果您感興趣的話。”
幾分鐘后，約瑟夫望著面前兩米多長的木制蒸汽船，不禁眼角直抽——
船的兩側伸出四條機械腿，使用兩臺蒸汽機通過一系列連桿驅動。
那四條腿交替邁動，撐著船身向前挪動。隨著蒸汽機冒出濃煙，整條船充滿了濃郁的蒸汽朋克風格。注1
卡諾在一旁繼續鼓吹：“在這種船投入使用之后，我們就可以在枯水期保持航運。您知道，全國的河道平均每年有27天的枯水期，這將帶來巨大的商業利益……”
約瑟夫抬斷了他：“它如何在河底支撐力不足時迅速調整平衡？”
他記得后世的機器狗在突然踩到坑時都會跌倒，那可是用每秒幾億次的芯片控制的，這個時代絕對解決不了類似的問題。
卡諾一愣：“這……的確是個問題……”
米拉波微笑道：“殿下，其實我讓專家計算過，這種機械腿在水中的阻力極大，在水深3米的情況下，它前進2.6公里就會耗盡所有的煤。”
約瑟夫吁了口氣：“好吧，這個項目的確應該終止。還有其他的嗎？”
米拉波立刻道：“還有不少，殿下。比如‘自動演奏機’。它通過打孔紙帶來控制一系列的凸輪、齒輪和鼓氣裝置，來吹奏長笛。”
卡諾道：“它能夠順利演奏。”
“是的，但那‘美妙’的樂聲會逼瘋所有人的。”
約瑟夫默默點頭。這個時代的動力源只有蒸汽機，估計吹出來八成就是汽笛的味道。
米拉波的助手湊過來對他耳語了幾句，后者忙道：“對了，最‘精彩’的還是那個‘城市衛生壓縮機’。”
約瑟夫看向卡諾：“那是什么？”
后者低下了頭。
米拉波幸災樂禍道：“相信我，殿下，您絕對不希望看到它。”
這就更勾起約瑟夫的好奇心：“它在哪里，有樣機嗎？”
“有……”卡諾小聲道。
這次足足走了20分鐘，約瑟夫才在設計院角落的小屋里看到了一部黑乎乎的機器，以及，令他窒息的臭味。
米拉波捏著鼻子介紹道：“殿下，這東西是用來處理‘后院之物’的。”
約瑟夫皺眉。所謂的“后院之物”就是指糞便，難怪這么嗆鼻子。
米拉波指向那機器頂端的開口：“先將那些東西從這里倒進去，然后蓋上。之后這根螺桿會在蒸汽機的驅動下不斷擠壓鐵罐里的‘香料’，最后得到一塊金黃色的‘木板’。”
卡諾爭辯道：“殿下，那些污物之中的水分會被擠出，剩下的東西重量只有原來的30，而且會壓得非常堅硬。
“原本需要5輛馬車才能運走的污物，在處理之后只需一輛馬車。而擠出來的水分可以直接灑在地上，很快就會被曬干。”
嗯，在美麗巴黎法令的要求下，每天都會有大量排泄物被收集起來，用馬車運往周圍的鄉村。這發明看起來還有點兒用處。
但約瑟夫卻立刻扶額。
什么“異端”技術啊……
這是壓縮糞便的事情嗎？要建設完善的城市排污系統才行！
米拉波揶揄道：“農民們很喜歡那些曬干的液體。此外壓縮之后的‘硬板’還需要他們手工敲碎，且腐熟時間會延長數倍。”
他的助手補充道：“將污物運往處理廠，再倒入機器，壓縮的繁瑣過程，還不如直接運出城外了。”
注1“步行船”在歷史上真實出現過，在19世紀初由一名英國設計師設計，不過它很快就被論證為廢物。包括后面提到的幾種奇特發明，都是十九世紀人們的腦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