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列的西側，普雷維迪什扶著槍管，皮靴并攏，站得筆直。
他活了21年，但只有在隨王太子出征的這幾個月，才體會到了什么是自豪、充實，與熱血沸騰的人生。
他不禁想起了回到巴黎的這兩天，那些漂亮的貴族小姐紛紛纏著他，要聽“在維也納征戰”的故事。
莫羅將軍深入奧軍后方，攪得天翻地覆的事情早就見于巴黎的報端。普雷維迪什作為參與過戰役的士兵，已然成了周圍人眼中的英雄人物。
即使他講述自己在特倫托的那段始終未開火的作戰經歷，都會引得所有人連連驚呼。
當然，他也會重點講第五集團軍的壯舉，好讓氣氛達到頂峰。
嗯，現在就連原本對他看不上眼的兄長，都對他變得非常尊敬起來。
普雷維迪什用力挺了挺胸，暗忖以后一定要在戰場上扎扎實實消滅幾個敵人，才不算浪費了王太子殿下賦予自己的機會。
“立正！”
隨著軍官的喊聲，馬松中校來到了隊列的最前方，環視擲彈兵營的士兵們，高聲道：“王太子殿下準備頒布極為重要的法令——《人權宣言》。這是一部……”
他一句話剛說完，就聽到士兵們齊聲接道：“王太子殿下萬歲！”
馬松有些無奈地瞥向身旁的演說家克魯塞先生，感覺似乎沒必要多說什么了，以這些士兵狂熱的樣子，哪怕王太子讓他們去把自己家拆了，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立即執行。
不過克魯塞還是按照既定流程，開始介紹起《人權宣言》的核心內容。
隨著他的演講，士兵們開始興奮地交頭接耳起來：“殿下是要向所有人播撒自由和平等！”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天主啊，這是我聽過最有哲理的話！”
“這真是最偉大的法令！”
他們都是年輕人，且之前大多是衣食無憂，無所事事的貴族子弟，最容易成為理想主義者。天然就對《人權宣言》的思想極為支持。
其實歷史上，他們也是推動法國大格命的核心力量之一。
鏡廳里，一名戴眼鏡的中年貴族看著手里的《人權宣言》，不斷搖頭：“‘平等’？難道要讓平民和貴族們平等嗎？不，這只會令高貴的血統蒙羞！”
他的話立刻引來一陣附和聲。
“何所謂高貴？”身著黑色外套的瓦雷納子爵大步走到最前面，揮手道，
“那些出身名門，卻總是喝得醉醺醺，整日穿梭于賭場和技院之間的‘紳士’，我相信不會有人認為他們是高貴的。
“而一個人如果學識出眾，品行正直，或者做出過杰出貢獻，哪怕他只是個普通人，也一樣稱得上高貴！
“我們為什么擔心平等？
“是認為自己的能力還不如那些出身低賤的人嗎？這不是高貴，而是怯懦！”
米拉波立刻帶頭鼓起掌來：“您說得太好了！”
他早就從布勒特伊男爵那兒聽到了王太子殿下打算推行‘平等法令’的風聲，今天的陣仗讓他猜到，應該是殿下要正式實施了。
他作為新興貴族派的領軍人物，自然做了大量準備來支持殿下，但剛才反應慢了半拍，讓瓦雷納搶了先機。
米拉波大步走到最前方的木臺上，揚起了手中的《人權宣言》：“大家看啊！
“這絕不是幾張普通的紙，這些是法蘭西向全世界發出的吶喊，是文明理性的宣言！
“從這一刻起，每個人所應得的權利將不再是我們先祖的典籍中的模糊詞匯，而是清晰且莊嚴的宣告！
“它屬于您，也屬于您，屬于每一個法國人！”
正在此時，窗外傳來親衛擲彈兵營的喊聲，“偉大的法令……”
“親吻自由與平等！”
貴族們下意識地側目朝廣場上望去，不少人在士兵之中看到了自家的子侄。
門口傳來腳步聲，鏡廳里的貴族們轉頭望去，就見是國王夫婦和王太子走了進來，忙躬身行禮。
路易十六來到大廳前方的木臺上，努力回憶背好的詞，卻發現因緊張，而忘掉了大半。
他熟練地朝兒子示意：“我已在《人權宣言》法令上簽字。具體的情況，王太子會為大家說明。”
約瑟夫向老爹欠身示意，而后來到前排，輕咳一聲，高聲道：
“在坐的諸位都出身于光榮而聲名顯赫的家族。
“我深知，從很久以前起，諸位的先祖們便堅定地秉持榮耀與責任，來治理并守護著偉大的法蘭西。
“舊的時代有其自身的軌跡與烙印，他們始終遵從著它。
“而今天，這份法令照亮了一條更加輝煌，更加公正且充滿活力的道路。
“自由和平等絕非要阻止什么，而是要保護每一個法蘭西公民，保護大家的合法利益。它將建起更加穩固的基石，建立在法律與每個人的權利之上的基石。
“法蘭西將因它，而達到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米拉波率先喊道：“國王陛下萬歲！”
幾乎所有在場的貴族們都跟著高呼起來。那幾個有些皺眉的貴族見狀，也只得跟著表示支持。
實際上，隨著這些年法國的工業產值迅猛增加，貴族們紛紛投資產業以獲得收益，所以真正意義上的舊貴族已所剩不多了。
約瑟夫發覺，推動人權宣言的阻力比自己預想中要小得多。
他隨即宣布，以國王陛下的名義，法國從即日起正式實施《人權宣言》法令。
次日，所有的報紙頭版都刊登了《人權宣言》的全部文本，隨處都能看到有人激動地進行著演講。
“大家都看到了嗎？‘生而平等’！我們每一個人，從此刻起都是具有尊嚴的個體！感謝王太子殿下！”
“我們將可以自由地思考、辯論、追求真理！無論貧富，無論出身……”
“每一個人的勞動收入，每一個丹尼，都屬于我們自己，誰也不能任意奪走它！這是國王陛下賦予我們的權利！”
起初，普通市民還沒搞明白這份宣言的重要意義，但很快，整個巴黎都開始劇震。
近萬人自發地聚集在凡爾賽宮外，手里舉著印有《人權宣言》的報紙。
“國王陛下萬歲”，“王太子殿下萬歲”的喊聲一直持續到黃昏仍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