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上尉低下了頭，咬著牙，渾身顫抖。
他并非害怕挨鞭子，那頂多讓他在床上躺半個月就過去了，但被沙皇親自下令鞭撻的羞辱卻會跟隨他一輩子！
保羅一世瞪向他，高聲道：“你們這些散漫慣了的家伙，連執行命令都這么磨蹭嗎？！”
“是，陛下！”上尉慌忙立正，沒等憲兵過來，便轉頭向軍紀官大步跑去。
蘇沃洛夫頓時有些急了。
他剛才通過旗幟確認，此時在加特契納宮進行訓練的是伊茲梅洛沃近衛軍的一個步兵團。這可是帝國精銳中的精銳！
而那名軍官如果被當眾鞭打，以后基本就廢了——被所有士兵嘲笑過的軍官，還怎么指揮打仗？
他當即快步來到保羅一世面前，正要習慣性地躬身行禮，卻突然想起關于執行騎士禮儀的敕令，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所有貴族見到沙皇要單膝下跪行禮，必要的場合還得親吻他的手背。
蘇沃洛夫只得帶頭跪下：“皇帝陛下，您卑微的仆人向您致敬。”
身后的幾人也慌忙跪地行禮。
保羅一世的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向幾人示意：“請起來吧。
“你們這是來參加軍隊檢閱的嗎？”
蘇沃洛夫已經忘了進宮的初衷，瞥向廣場角落里已脫掉上衣的軍官，急道：“陛下，那名上尉所犯的錯誤……或許不該承受這么重的懲罰。
“如果一定要這么做的話，還請您給他留下基本的體面，比如在軍事法庭的行刑室……”
保羅一世立刻打斷了他：“絕對的紀律，最嚴格的操練，以及毫不留情地懲罰，才是軍隊強大的途徑。
“腓特烈大帝就曾多次親手棒打違反軍紀的軍官，最終造就了那支戰無不勝的普魯士大軍！”
蘇沃洛夫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他吃的敗仗并不在少數”，但只是耐心解釋道：“陛下，普魯士人贏得戰爭靠的是勇氣，以及適應戰場形勢的針對訓練，比如高強度裝彈、瞄準練習，集團沖鋒能力之類。
“至于隊列訓練，包括步速控制這些，更多的只是讓他們看起來威風而已。”
保羅一世冷聲道：“您不必為軍隊的懈怠和懶惰找借口。
“事實就是，我國的軍隊的戰斗力在歐洲大國之中是最差的。
“是時候改變這一狀況了！”
廣場角落里，已傳來了皮鞭刺破空氣的爆鳴聲。
蘇沃洛夫轉過頭去，正好有一個近衛軍方陣從他面前走過。
那些士兵穿著的德式緊身制服，高筒皮靴，頭上戴的假發都顯得極為滑稽。甚至假發上還在不斷地掉落發粉。
而后，他就看到每個步兵連里至少有20人手持長戟，當即再也按捺不住，對保羅一世高聲道：
“陛下，您不能把假發上的香粉當火藥使！也不能將鞋扣當子彈用！而假發上的辮子絕不如刺刀好使。
“我們不是普魯士人，生來就是一個俄國人，且我們屢次擊敗普魯士軍，為什么還要向他們學呢？
“如果您真要增強軍隊的戰斗力，那也該向法國人學習。他們的王太子僅用5萬名士兵就擊敗了近10萬英、普聯軍！”
保羅一世被懟得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辯解：“法軍的確很強，不過那是因為他們的武器精良，軍費充足。而普魯士軍隊嚴酷的訓練以及絕對的紀律，才是更適合我們的……”
遠處又傳來那名上尉的悶哼聲。
蘇沃洛夫臉色陰沉道：“陛下，您這是在摧毀軍隊的戰斗力！”
他是目前俄國軍功最多，威望最高的將領，連葉二都要給他幾分面子，此時急怒之下，對保羅一世也是毫不客氣。
“你！您……”
保羅一世自幼被葉二不待見，造成了他自卑、偏執而又敏感的性格。
蘇沃洛夫剛才的話讓他頓覺像是在遭受母親鄙夷的訓斥。
他瞬間暴怒。
他現在是偉大的沙皇，是整個俄國最有權勢的人，再也不允許有人訓斥他了！
“您竟然敢質疑我？”他死死瞪著蘇沃洛夫，突然朝宮門方向一指，“現在，您被解職了。回家養老去吧！”
蘇沃洛夫嚇了一跳。周圍的大臣們也慌忙為他求情，但保羅一世卻傲然仰著頭，絲毫不為所動。
片刻之后，蘇沃洛夫這位俄國軍神臉色鐵青地憤然欠身，后退幾步，轉身離開了加特契納宮。
奧斯特曼伯爵和貝茲貝羅迪科伯爵等人頓時面面相覷，他們正事還沒來得及說，卻先損失了蘇沃洛夫這位主心骨。
奧斯特曼伯爵便準備先回去籌劃拯救蘇沃洛夫的事情，正要躬身告退，卻見保羅一世微笑道：“正好你們都在，我就跟你們說說帝國未來的規劃吧。”
是的，他在葉二時代處處不受待見，此時卻能隨意擺布最負盛名的元帥，只覺得心中極為暢快。
奧斯特曼伯爵等人只好又原地站定，擺出聆聽狀。
保羅一世顯得非常滿意，環視幾人道：“首先，我打算將外高加索的軍隊都撤回來。
“我們在那兒浪費了數百萬盧布，卻只能得到一些荒涼的高山。
“當初，和波斯人發生戰爭就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他越說越爽——出兵中東是他母親制定的戰略，現在他卻可以肆無忌憚地抨擊它，這讓他產生了強烈的報復快感。
奧斯特曼伯爵深吸了一口氣，蘇沃洛夫沒在這兒，就只能他站出來了。
不料他還未開口，就看到阿拉克什耶夫上前一步道：“陛下，波斯中部雖然毫無價值，但卻對我們穩定里海局勢有著重要意義。”
奧斯特曼頓時大喜。阿拉克什耶夫可是沙皇最信任的心腹之一，現任軍事檢察總長、軍事標準化總監等職，沒想到他也反對撤出中東。
是的，但凡腦子正常點兒的俄國人，都不會同意丟掉上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
保羅一世這次沒有發火，反而是得意地笑了笑：“為什么一定要占領波斯，才能解決里海的問題？
“我們可以有更好的戰略。
“比如，和波斯人結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