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塞薩爾高聲重復道,“但讓我答應的并不是你,”他轉身居高臨下的注視著那個面帶得意笑容的家伙,聲音響亮地說道:“我為何又要答應你呢?
作為一個天主的子民,你不夠虔誠,哪怕你要說,你從未缺過任何一次禮拜,也時常捐獻,但你并不以為意——不要反駁,圣人將他的恩惠播撒于你,你的兄弟,你的兒子,但你并未感恩——你將祂們賜給信徒們的力量看做可以隨意擺上天平稱量的貨物,又是比較,又是加減,又是討價還價,我在你的言語之中看不到一點應有的敬畏與崇敬,有的只有傲慢。
而作為一個臣子,你不夠忠誠——你忠誠的應該是英格蘭的國王理查一世,以及布列塔尼大公,而你所順從的卻是一個陌生的君王,他對你沒有恩賜,你對他沒有義務,你只是被眼前的繁華虛象所迷惑,因此看不清將來所要付出的代價。”
“我沒有!”布雷斯特領主已經看到了理查一世向他投來的冷冽目光連忙解釋道:“我沒有,陛下……我是說,皇帝只是為我說了一句公道話……”
“雄獅發出咆哮,固然能夠令百獸肅然,一只狐貍卻大搖大擺的走在他的前面,以為是他的雄壯與威武令得百獸俯首。
而后這只狐貍卻說,我并沒有假借獅子威風的意思,他們畏懼我是因為我有著銳利的獠牙與尖銳的爪子,你信嗎?”塞薩爾冷冷地說道。
已經有騎士壓低著聲音笑了起來,更有人不斷的將塞薩爾的話傳到遠處,傳給那些聽不見的人。
腓特烈一世的臉色著實有些難看,塞薩爾的話,對于他來說固然是恭維,對于布雷斯特領主就是一柄直入心臟的匕首——但對方的話語和姿態也證明了塞薩爾所言非虛,他曾經承諾給予這個男人支持,現在突然卻覺得興味索然。
“最后是你作為一個兒子和兄長的失職,你父親留給你的遺產,難道就是你所看到的那些城堡、田地、林木和河流嗎?
不,他留給你的最為珍貴的遺產,應當是那些與你流淌著同樣血脈的人……”塞薩爾舉起斷了對方的反駁,布雷斯特領主借著同為騎士的理由向他發出挑戰的時候,他固然可以振振有詞,此時塞薩爾不是以一個騎士,而是以一個伯爵和君主的身份對他說話,他又不免瑟縮了起來。
“當他們降生的時候,你的父親,你的母親,還有你的心中,難道就不曾有過欣喜嗎?你沒有抱過他們嗎?你沒有看著他們蹣跚學步,咿呀學語嗎?他們不曾呼喚你,如同愛著父親一般的愛著你嗎?你們的父親死去,已然叫人悲痛萬分,你所做的卻是將那些同根生出的兄弟姐妹變作奴隸和牛馬,不是竭盡全力的奴役他們,就是將他們逐出你父親留給你的領地。
你父親難道就希望看到你這么做嗎?哪怕你力有未逮,你至少可以教導他們,為他們指出一條路,不是如現在這般——
他們原本是你最可信任的盟友與同伴,他們得到榮譽,你同樣榮光倍增;他們遭受恥辱,你的聲譽也會被玷污;他們若是受傷或者死去,家族的大樹上也同樣會缺失一只強壯的樹枝,叫你的后代也難以得到血親的庇護。”
布雷斯特領主欲言又止,他總不能說,自己確實厭惡著這些與他爭奪財產的兄弟,甚至姐妹,他對他們毫無感情,而他們的父親也并不愛自己的孩子,甚至包括他……
“作為一個領主,你也并不稱職,”塞薩爾繼續說道,“大戰在即,而你卻要發起一場針對統帥之一的決斗,無論我是否會輸掉這場決斗,又或者是在這場決斗中受傷,當然更有可能——我會毫發無損。
那你的兄弟、兒子和騎士呢,他們原本可以在即將到來的遠征中大放光彩,受人贊譽,甚至因此得到國王和皇帝的青睞。但若是他們在這場決斗中受了傷,哪怕有教士為他們治療,你就確定他們最后還能一如既往的上戰場嗎?”他搖了搖頭,“這正是我們應當養精蓄銳,同仇敵愾的時候,而你卻只是為了一己之私……”
此時他已經看到了正向他奔來的朗基努斯,“我為何拒絕將朗基努斯交還給你?雖然你可以說是他法律和命定的主人——正是因為你是那樣一個卑劣無恥,反復無常的小人,他是你父親最小的一個兒子,比你的兒子都要小一些,換做任何一個略有良知的人,即便無法給他錢財或是前途,也絕不會將他放逐,任由其自生自滅。
畢竟作為一個無法繼承財產的幺子,又在年幼的時候便父母雙亡,他的前途原本就是暗淡的,而你又為他做了些什么呢?在我見到他的時候,他行囊空空,神色憔悴,除了手中的長劍,身上的盔甲之外,別無他物,可他依然是虔誠地為圣墓大教堂中的教士效力,日夜為你和你的家族祈禱,從不懈怠,并未墮落成為盜匪,他甚至愿意庇護當時還只是一個孩子的我。”
朗基努斯已經穿過了人群,來到了塞薩爾面前,他淚流滿面,哽咽到難以說出話來,只能跪在了塞薩爾的腳下,用額頭去觸碰他的腳。
塞薩爾第一次沒有退讓,避開,隨后他又轉向了腓特烈一世。在鮑德溫焦灼的目光中,他微微頷首,示意對方稍安勿躁,隨后繼續說道:“所以我并不是答應了這個無恥的小人,而是答應了您。陛下,您的戰績猶如晨間的旭日,灼灼生輝,令人不敢直視,您的威名已經傳到了千里之外,從大馬士革到阿頗勒,無論是突厥人還是撒拉遜人,無不戰戰兢兢,恐懼著您的到來。”
腓特烈一世微微露出了些笑意,但還是耐心地等待著,看他還要說些什么。
“您的旨意我并不想悖逆,即便我對您并沒有這個義務,但我同樣不想讓另一個真正的英雄失望,我答應了這場不公正的決斗,為的是您的尊嚴與榮耀。
所以,我想我也應當能在這里向您索取一件東西。”
腓特烈一世不那么意外地笑了笑,“不是為了讓你腳下的那個騎士對你更加忠誠嗎?又或者是博得更多的美名?”
“忠誠我有很多了,美名對我來說也是一樣。我如今已經是一地的領主,拜占庭的專制君王。”
“你倒是不做什么掩飾。”
“對皇帝來說,這沒必要。我雖然無法與您并肩,但不至于做出那種卑劣的行為,而對方更不值得我以榮耀和安危交換,我交托的對象只有您。”
“看來那會是一個非常大的要求了。你想要什么?”
腓特烈一世也感到好奇,畢竟塞薩爾的君主應當是亞拉薩路的國王鮑德溫,和他關系融洽的是曾經并肩作戰的英國國王理查一世,而最近和他相處和睦,形影不離的是法國國王腓力二世——他在心中嘀咕了一聲,這個拜占庭人的異端君主還真如博希蒙德所說的那樣長袖善舞,善于迎奉。
“我的請求是,陛下。如果我能夠以一個凡人之軀迎戰一整個布雷斯特,那些得到過賜福的騎士。
并且如他們所說的天主依然愿意眷顧我,讓我不至于落敗在這些小人手中,就請您允許我的一個請求——我的請求就是讓您的領主,爵爺,騎士,扈從,武裝侍從和士兵,以及民夫能夠遵從監察隊的命令。”
腓特烈一世的臉上頓時覆蓋上了一層僵硬的冰霜,原先想要打斷他們對話的理查一世也驟然安靜了下來,鮑德溫四世卻表現的很平靜。
人們常說鮑德溫性情固執,難以說服。事實上,鮑德溫卻知道他身邊的這個摯友才是最難被扭轉的——他要做的事情幾乎無人可以阻止與更改。
英國、法國以及神圣羅馬帝國的大軍抵達亞拉薩路后,軍紀就成了一個難以處理的問題,就像是塞薩爾才來到亞路薩路時看到的那樣,此時的軍隊更像是一個龐大的武裝部落——國王,或者是皇帝作為首領存在,他的麾下聚集著為了榮耀、信仰、錢財與女人而來的各處部落酋長。
這些酋長的騎士與士兵或多或少,最小的就猶如布雷斯特領主一般,他的領地支撐不起他豢養那么多的騎士,所以他所能帶著的就只有他的兒子和兄弟,最多的就是如腓特烈一世——他有三千名騎士以及他們的扈從。
這群人的目的原本就不怎么純粹,更缺乏對上位者的遵從,當然也沒有軍紀這回事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需求,為此爭兇斗狠更是家常便飯。他們對于商人和民眾的態度就更是不必說了。
別以為你是個基督徒,他們就能對你手下留情,他們在家鄉的時候就是一群畜生,到了陌生的地方,面對異教徒則是畜生不如。
之后的大戰,依照他們的人數和戰力來說,完全有可能取下大馬士革,甚至依照腓特烈一世的計劃,可能還會進軍霍姆斯,哈馬,甚至于阿勒頗——想也知道,如果不加約束的話,無論是大馬士革還是之后的幾座城市,都會淪為曾經的亞拉薩路。
這些騎士與士兵都來自于亞拉薩路之外的地方,他們無需留在這里與那些懷抱著仇恨的民眾共處,自然肆無忌憚,而他們之中,有良知和道德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到時候你讓鮑德溫去怎么統治這些空城呢?
即便能夠遷移過去一部分人口依然只是杯水車薪,最有可能得利可能是安條克——安條克的面積僅次于亞拉薩路——博希蒙德雖然是一個陰險如毒蛇的家伙,但他對民眾還算寬容,又或者是說他不得不寬容。
畢竟,安條克的國事與政務早就有拜占庭帝國方面的官員插手,他當然不敢過于肆意的驅逐與盤剝那些異端和異教徒。
“有人說,你憑借著一張比女人更加嬌媚的面孔諂媚君主,蠱惑騎士,導致他們墮落,更使用虛假的仁慈和微薄的利益來誘惑民眾跟從。
但如果真的做到了這個程度,就算是假的,都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了。”
腓特烈一世感嘆道,隨后,他看著塞薩爾,沉吟了一會,畢竟塞薩爾的要求是要他用自己的權威做背書的——雖然說騎士們到了另外一處領主的土地上,就要接受作為領主的法律,但要讓如此之多的人心甘情愿的接受監察隊的督管,可以說等同于他們失去了一部分原本應當得到的利益,他們未必會愿意。
但這場決斗腓特烈一世明知不公平,卻還是一力支持,還是因為之前對這位年輕人的偏見與日益膨脹的傲慢——他已經發現了自己的錯誤——若塞薩爾只是個侍從,他當然可以用錢財打發,但面對的是一個大貴族,他就不得不斟酌一二了。
就如布雷斯特領主所說,當一個騎士提出了過分的要求,他的對手當然可以給出相對的回應,叫他付出更為沉重的代價。
一個皇帝也是如此。
腓特烈一世斟酌再三,才說道:“如果你們愿意給一些補償的話……”
塞薩爾望了一眼鮑德溫,見他點了點頭,才道,“他們會得到應有的補償。只要他們能夠約束好自己的刀劍和欲望。”
他相信,在淪陷的城市中,民眾會愿意多付出一些身外之物來換取自己的尊嚴和性命的。
“但首先你必須贏得勝利。”腓特烈一世不失時機的又補上了一句,“向我證明你的英勇無畏,并非人們的吹噓,也非假造的證據,我才會答應你。因為我的承諾是給一個真正的騎士的,而不是一個騙子。”
塞薩爾沒有說話,只向他短促的一躬身,便轉身去穿盔戴甲。
在經過了無數次戰斗后,他早已可以覺察出自己的身軀已經如同被燒紅的鋼鐵般淬煉了出來,他不知道旁人是否也有這樣的異樣——但就他觀察,身邊的騎士雖然強壯,堅韌,卻無法與自己相比。
這可能是博希蒙德給他找來的一些小麻煩——他之前與腓特烈一世相處了有好幾個月,這幾個月中在這位野心勃勃的皇帝耳中灌注了一些有關于他的壞話,并不是什么問題。
腓特烈對他的偏見雖然不至于讓之后的遠征發生什么變化,但一位擁有著一萬五千人軍隊的皇帝,哪怕只是稍有偏向,也可能造成一場慘烈的結局。
只是就算是博希蒙德,大概也沒想到竟然會有這么一個無知的蠢貨跳上臺面來與塞薩爾相爭,腓特烈一世也極其隨意的在這里就暴露了自己的好惡。
但不趁這個機會向腓特烈一世提出這個賭約,之后就很難再找到機會了。
如果塞薩爾貿然的要求腓特烈一世約束他麾下的領主和騎士,要求他們不去滋擾商隊,不去劫掠平民,也不去殺戮那些異教徒的話,皇帝不是會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就是以為他們發了瘋——這個時機來的正好。
就像是一些聰明人想要請求領主們減稅的話,不會去用圣經上的章節,或者是教士們一直在宣揚的仁慈,或者是農民對他們的感激作為說服他們的理由——因為那些老爺根本不會在乎。
他們只會和他打賭,邀他下注,或者是以詼諧的言語,讓他們哈哈大笑,甚至用鮮血和生命來完成所謂的“考驗”,只有滿足了他們的欲望,他們才有可能欣然允諾。
腓特烈一世回望跟隨在他身邊的幾位德意志諸侯與貴族:“我應該答應這個年輕人嗎?”
貴族們也在交頭接耳,他們確實聽說過很多關于這個年輕領主的事情,但這樣“比武”對于他們來說也確實新鮮之極,之前可沒人會關心平民和異教徒,這對他幾乎沒有一星半點的好處,還會引來很多騎士的不滿,畢竟在他們的軍隊中,好人有,但惡人必然占據多數。
但為什么不答應呢?這將會是一場盛大的演出,就算是他們為這場演出買單了吧。
這場比武簡直可以說是在遠征開始之前最令人矚目的一場戰斗了,無論是原因還是過程,亦或是結果。
在告退的時候,布雷斯特的領主頻頻看向跟隨在腓特烈一世身后的博希蒙德,顯然他并沒有預料到現在的狀況,并且期望這個教唆他的人能夠如承諾一般給他一些幫助,博希蒙德只是微笑,他那種惡劣的神情仿佛在告訴布雷斯特領主說,他并不在乎誰會倒霉。
或許對于這個惡人來說,任何一個人陷入絕望與悲傷之中,都能夠讓他心生快意。
但布雷斯特的領主甚至無力控訴,是他心生貪念,是他步步緊逼,是他心懷僥幸,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借著這份不公在這場比斗中獲得勝利——哪怕從此之后,布雷斯特家族的名聲將會墜落到最低點,他也已經為自己的子孫博得了一份永久的產業。
只是在離開看臺,穿過營地去自己的帳篷,穿戴盔甲,預備武器的時候,那些騎士們投來的目光還是叫他覺得難以忍受。
跟隨自己的君主前來亞拉薩路的固然有一些大領主,但也有不少是在家族中得不到托舉的次子與幺子,他如何對待朗基努斯的早已在大營中廣為傳揚,即便他身邊的人——那些和他同為長子的繼承者,也認為他的此舉有失風度,他們也可能會將自己的弟弟安排去做教士,或者是叫他離開自己的領地。
但如果對方能夠靠著自己打出一片天地的話,他們也不會不知廉恥的追上去索要那并不存在的權力。
他的弟弟和兒子陸續回到他的身邊,弟弟們有意回避了這位長兄的視線,而兒子的神色也不怎么好看,還有他麾下零星的幾個騎士,其中有兩人在交談了一番后,前來尋找布雷斯特領主,聲明自己不愿意再做他的騎士。
也就是說,他們不會參與這場比武。
至于布雷斯特領主是要剝奪他們的封地,或者是俸金都隨意,他們不愿意去做這種會讓自己蒙羞的事情。布雷斯特領主自然暴跳如雷,卻也無可奈何,這兩個騎士不是受他冊封的,而是被他招募到家族里來的。
如果他們堅持,除了收回那兩處微薄的封地之外,作為一個在宮廷和朝廷都沒什么背景的小貴族,他也沒有別的手段可以威逼他們繼續為自己效力。
騎士在戰前背棄主人的行為會遭到他人的非議,他們甚至會無法在其他的領主那里就職,更嚴重些,他們或許會被冊封了他們的爵爺,或者是國王剝奪作為騎士的資格。
但在這個時候,這兩位騎士的選擇無疑是正確的。他們才離開領主的帳篷,就有其他騎士來與他們握手,邀請他們到自己的帳篷里住宿,想必在這種領主聚集的地方,他們很快就能找到新的主人。
布雷斯特的領主丟下了掩蓋著帳篷的牛皮革,一臉陰郁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帳篷里亂糟糟的,他的弟弟和侍從們一起睡在帳篷角落的毯子上,而他卻能獨享一張床榻,甚至他的兒子們都可以住在另外一座帳篷里,同樣有床,不必忍受地面的寒涼。
第一次,他的弟弟將視線凝聚在了他的身上,從他的桌子、椅子再到他的床榻,“你們還待在這里干什么?”布雷斯特領主咆哮道:“還不趕快去準備!”
“我們會準備的。”他們只恨自己是布雷斯特家族的人,沒法如那兩個騎士般說走就走。
“你們有什么要說的?”
“如果你贏了,你可以獲得一個城市,甚至一個港口,那我們能得到什么?”
在離開布雷斯特之前,他們還是滿足的,最起碼他們不必如自己的小弟弟那樣,近似于兩手空空地走出布列塔尼。
這幾個弟弟中多多少少也得到了他們兄長的一些恩惠,像是農事官,城堡總管,大管事等等,但現在他們已經不以此為滿足了。
如果他們的兄長可以得到一座城市,那么他們就要領地。
不是一個磨坊,或者是一條小河,而是真正的有著村莊和城鎮的領地,他們的獅子大開口幾乎讓布雷斯特領主氣得發笑,但在這個時候,他知道如果他拒絕了這些家伙們,就得在比武場上難堪了。
“這么做對你們又有什么好處嗎?你們也是布雷斯特家族的人。”而在朗基努斯被驅逐出去的時候,他們只有幸災樂禍,甚至沒舍得送送這個弟弟,給他一些錢財,這時候再來談感情豈不是可笑透頂。
“我們沒好處,但如果輸了,對你也沒好處。”
布雷斯特領主沉默了下來。雖然他曾經聽說過塞薩爾的威名,但他這里有十二個人,他們也不用殺死他,以免引來國王的仇恨,只需要讓他落馬,打碎他的盾牌,讓他的長槍折斷就足夠了。
他看向他的弟弟們,連同他的兒子以及留下的騎士,其中只有兩個不曾得到過天主的賜福——他們的父親一開始的時候還是有些錢財的,更是在最后一波的時候,他與當地的主教討價還價,一口氣送了三個孩子進去。
這么說來,他的希望還是很大的,他就不信了,對方已經承諾了不去尋求圣人的庇護——他或許能夠保得住自己,還能保得住他的長槍和盾牌不成?
“好,我答應你們,只要我們這次能夠勝過那個異端,我會給你們設法弄塊領地。”
布雷斯特這么一個小地方,當然不可能分出那么多塊領地。但只要有了錢,當然可以設法買賣和交換,或者以那個異端的城市作為支點,向著其他地方拓展。
在得到了承諾后,他又留下了那兩個不曾感望到圣人的兄弟,對他們面授機宜,這兩人起初還有些猶豫,但隨后又變得堅定了起來。
他們到現在連樁婚事都沒有,平時只能與那些農婦女仆廝混,就這樣,等到他們年紀老大,這些女人竟然還敢向他們要錢。
等到布置完畢,布雷斯特的領主才微微松了口氣,按照最壞的打算,就算輸了,他也不會得到什么懲罰。他這樣想道。
“他簡直像是被眾王所侍奉著……”一個教士忍不住說道,確實,人們蜂擁而至,只為了親眼目睹這場不公正,但必然精彩絕倫的決斗,對方有十二個人,十個人都曾經得到過天主賜福,圣人眷顧。
而另一個人,雖然他也同樣被上天所珍愛著,但礙于誓言,只能以一個凡人的軀體出戰。
“但他是多么的輝煌、壯美呀。”
那張令人喜愛的面容已經被放下的面盔完全的遮擋住,但那頂鎏金的頭盔——上面分明有著鷹隼的紋樣,插著鮮紅色的羽毛——腓特烈一世借用給他的。
為他忙碌著做最后調整的是貝里昂伯爵與艾蒂安伯爵——頭盔下是鏈甲兜帽與皮墊,手套的皮革帶子要拉緊,還有胸前的護心甲——獅子頭正朝向一側,大小,神態與鬃毛都和亞拉薩路國王鮑德溫的一模一樣。
它們原來是鍍銀的,后來鮑德溫成了亞拉薩路的國王,他的那套鎧甲就鍍上了黃澄澄的金色,就在不久前,他又將另一套鏈甲也鍍上了金子。
只要一看便知道,這對鏈甲正是在同一時間由同一個人打造的,塞薩爾身下的駿馬當然是卡斯托。如果在這個時候,他不用卡斯托,今后他就沒法再騎上這匹驕傲的小馬了。
當然,從身高上來說,卡斯托已經完全和小沒有關系了,塞薩爾原本便身形高大,卡斯托的肩高也超過了七法尺(一米八),當一人一馬靜靜的佇立在那里的時候,簡直就像是一尊青銅鍍金的雕像,看著便令人呼吸不暢。
“別擔心。我們都知道,大個子未必能夠動作靈活。”
布雷斯特領主低聲說道,“你們要記住,只撞擊一個地方,重復撞擊。”
與后世的表演性馬上比武,這種真實的比武最大的不同在于武器與防具的堅固程度,長矛,無論是木桿還是矛尖,都是非常堅韌的,并不會出現一撞就碎的狀況,盾牌也是一樣,盔甲更是嚴密,堅實,又輕又牢固,除非遇上了塞薩爾這樣深得天主寵愛的騎士,不然的話它們于騎士而言還是相當忠誠的。
兩名騎士在馬上交鋒,很有可能需要來回兩三次,四五次甚至更多次才能進行到下一步——所以在各自的營地上,還會立著五根長矛和兩三張盾牌。
“那是……那是法國國王腓力二世的長矛!”領主的長子忍不住叫嚷了起來,布雷斯特領主的臉色也沉了下去,他看到了。
無論腓力二世是不是能夠提起那些沉重的長矛,他的武器庫必然是最齊全的。作為專供國王的長矛,當然是由圖爾城最好的工匠用了最好,最純凈的鐵打造的,在打造完矛尖后,他們還在上面重刷了藍色的油漆,并且繪制上金色的鳶尾花。
藍色與金色是卡佩王朝的代表色,人們一看便知道立在那里的五只長矛屬于腓力二世所有。
今天塞薩爾甚至難得的穿上了深紫色的罩衣,新的紋章在他胸前后背閃閃發亮,叫人一看便熱血沸騰。
鮑德溫最后一次檢查了馬鞍的束帶,他抬起頭來,望著塞薩爾,塞薩爾的聲音從頭盔后發出,頗有些沉悶。
“你在擔心些什么,我甚至不必去面對一個撒拉遜人。”
鮑德溫笑了。
“大人。”朗基努斯送上長矛,而后,他退后幾步,單膝跪地,將面孔朝向滿是塵土的地面。
“我在此等您凱旋。”
“一切必然如你而言。”塞薩爾回答道,而后兩名騎士分別策馬上前向看臺上的四位君王(鮑德溫飛快地跑了回去)以及貴人們致意。只不過塞薩爾只是微微頷首,只在鮑德溫的面前略微多停留了一會。
隨后,兩名騎士在裁判(香檳伯爵)的要求下走向場地的中央。
按理說,他們應當相互握手,也是對彼此的尊重。布雷斯特領主倒是伸出了手,塞薩爾卻一動不動。
一股兇惡的情緒頓時直沖這個小人的頭顱,他扭頭看向場地周圍,想要從觀眾那里尋求對他的支持——無論如何,對方也不該如此看輕一個基督徒騎士,但觀眾們只有大聲歡呼,他們認為他得到這樣的對待實屬情理之中。
作為裁判的香檳伯爵舉起了手,他大聲通報了決斗的兩名騎士的名字,一位當然是塞薩爾。另外一位則是布雷斯特領主的弟弟之一,他是得到過賜福的,但他的能力并不強——被第一個派出來,更多的還是為了試探。
他的馬匹從一開始便偏離了原先的路線,從筆直變成了歪斜,觀眾們都看出了他的怯懦,噓聲不斷,塞薩爾一看便知道他的長矛根本觸及不到自己,直到他們即將側身而過的時候——一股尖銳的氣流掠過塞薩爾的耳邊,他察覺到對方在抖動,不是那種常見的,因為馬匹顛簸或是恐懼而產生的顫抖,而是有節奏的起伏,他正在蓄力。
果然如他所料,最后一剎那間,對方陡然半立起了身體,換做其他騎士,或許會被之前的假動作所迷惑,但在戰場上,敵人可不會和你講什么規則,有很多騎士都是被投擲過來的武器、盾牌,甚至其他東西打下馬——塞薩爾只微微側頭,就避開了看似“脫手”的長矛,而卡斯托竟然在這樣的飛速奔馳中依然可以調轉方向——塞薩爾將長矛架在盾牌上,一矛刺進了對手飛起的罩衣!
這一下居然便將這個體重也相當可觀的騎士挑向了半空,隨即將他甩下,他摔在地上,盾牌脫手而出,失去了主人的馬匹更是一陣狂奔。直到比武場的邊緣才被一個扈從攔下。
布雷斯特領主一躍而起,高叫道,“他違反了約定,他祈求了圣人的眷顧!”
但站在場地中央的另一個裁判,也就是巴黎大主教只是搖了搖頭,舉起一根手指來擺了擺表明塞薩爾并沒有違反承諾,“他現在確實只是一個凡人。”
“一個凡人怎么能夠做得到這個!”對方繼續怒吼道。
而這位巴黎大主教也是個妙人,他伸出小指頭挖了挖耳朵,而后叫來了另外一個教士,這個教士似乎有辦法讓他的聲音變得大些,好讓所有人都能聽到。
“你做不到,并不代表其他騎士也做不到。”
人們轟然大笑,布雷斯特領主也只能面色鐵青地坐了下來。
隨后出場的主要是他的弟弟之中唯一一個不曾得到“蒙恩”的人,他是所有的弟弟中最大的,也是最有可能對長子造成威脅的。
無奈的是,他的父親雖然愿意給他花錢,結果卻令人失望。簡而言之,他沒能聽到任何聲音,就被懵懵懂懂的送了出來。
之前的布雷斯特領主,他的父親甚至要他承擔起這筆費用,在兄弟之中,他所受的氣也是最多的,但這并不妨礙他將這份沮喪發泄在自己最小的弟弟身上,而他的侄子正在將一柄長矛交給他,并且對他眨了眨眼睛。
“他應該能夠明白我的意思吧。”
送別了自己的叔父后,長子煩惱地說道。
“他應該明白,他也只有這點用處了。如果他做不到,等我們回去后,就把他打發到農莊里去做個管事。”
這位騎士倒是沒有耍弄什么花樣,他徑直向塞薩爾沖去,他們的長矛各自擊中了對方的盾牌——他雖然還不曾得到圣人的眷顧,但確實有著豐富的作戰經驗,塞薩爾的長矛擊中了他的盾牌,雖然他竭力阻擋,但還是經不住那股大力整個人向后仰倒,長矛也脫了手,但那柄長矛并沒有如之前的長矛一般完整地落在地上——而是突然發生了爆裂,無數的碎片向著四面八方飛濺,叮叮當當的打在了塞薩爾的面盔和罩衣上。
騎士在跌落下馬之后,還竭力向塞薩爾看去,他希望對方能夠露出痛楚的神情——他的長矛在出戰前被有意切割過,雖然看上去完整,但只要稍一加力就會碎裂成無數塊。這些小碎片當然無法對一個全副武裝的騎士造成什么傷害,卻可以飛過細小的縫隙,給人造成傷害——最好的結果。當然是雙眼。
但他們又要失望了,塞薩爾在盾牌上傳來不同的觸感時,便已經舉臂遮擋,他甚至來得及用盾牌護住了卡斯托的頭顱與頸脖,沒讓它受到一點傷害。
群眾鼓噪的聲音越來越大,但長矛斷裂,破碎在比武大會上也是常見的事情,只能算他自己保養不利,卻無法證明這是一場蓄意謀之的意外。
雖然這會導致他就此聲名狼藉,但這個最年長的弟弟對于布雷斯特領主來說也算是一個累贅了,他又不曾被天主所注視,就算是成為一個廢子也無所謂。
但這樣的行為激起了塞薩爾的憤怒,在迎接第三個挑戰者的時候,他的力量甚至大到掀翻了馬匹和馬匹上的騎士,之前的兩位騎士雖然筋斷骨裂,但至少沒當場喪命,這個人就沒有那么幸運了,他被他的坐騎直接壓在了身下,如果只是骨頭斷裂,或許還有痊愈的機會,但教士奔過來后,很遺憾地宣布,因為半截斷掉的肋骨扎入了他的肺部,他已經沒有了生還的希望。
這個消息讓帳篷中等候著的挑戰者都不由得露出了不安的神色。朗基努斯的兄弟之一跳了起來,他想要說些什么,卻只見自己的長兄丟出了一袋金子,“這里是一百個金幣,只要你們上場就是你們的,無論我們是輸了還是贏了,當然贏了的話,承諾給你們的報酬也一樣給。”
他們猶豫了,何況國王的侍從已經前來催促——這不是娛樂性的比賽,是實打實的賭上了名譽和性命,可不是想叫停就叫停的。
第四名挑戰者上場了,他被塞薩爾擊飛出去,又被自己的馬兒拖拽了一段路,頭部受傷,手臂骨折,搬回帳篷后沒多久就死了。
而之后的幾位挑戰者也是如此,倒數第四個上場的正是布雷斯特領主的長子。
他一直驚惶地詢問著扈從:“你說他已經感到疲憊了嗎?應該吧?他面對的是這樣多的騎士,而且幾乎個個都曾是受到了天主賜福的人。
他曾經見過這些叔伯們驅策著駿馬,挑起野豬,砍倒敵人,他們氣勢洶洶,仿佛撞上石頭粉碎的也只會是石頭,對方卻只有……脆弱的血肉之軀,而且這樣不停歇的挑戰,他也應該會感到累了吧。
騎士們所用的長矛可不是那種輕飄飄的玩意兒,何況還有馬匹的速度所帶來的巨大沖力。
這位長子也確實不辜負他父親的期望,他得到的眷顧也是最好的,即便是在正午的陽光下,依然可以看到他身上圣光閃爍,他也是第一個沒有在塞薩爾的撞擊下丟下盾牌的人,他們往來反復,教交手了兩次。
但在第三次交鋒結束后。走出一段的長子突然立即折返,手中更是多了一柄短斧,一直關注著塞薩爾的鮑德溫第一個發現,立即他的位置上猛的躍了起來。
但塞薩爾并不是目標,短斧砍向的是卡斯托,卡斯托的身上并沒有甲胄,只有絢麗的馬衣,如果被他砍中,卡斯托非死即傷。
但如他想象的不同,他才揮起短斧,卡斯托就如同背后長了眼睛般地高高撅起后蹄,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碩大的馬蹄猛地踹在了他的胸口,一下子便讓他的胸口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凹陷。
他圓睜的雙眼摔了下去,當即斃命。
布雷斯特的帳篷發出了悲憤又哀傷的叫喊聲。
“不,我不去!那就是個魔鬼。”布雷斯特領主的次子高叫道,如果長子還活著,布雷斯特領主或許還不會強迫自己的次子繼續戰斗,但不說他是否愿意,如果在此時退縮的話,就算是沒死,也等于死了。
“馬上去!”布雷斯特領主厲聲喝道,“不然我就在這里殺了你!”
他蹭地拔出了短劍,而他眼中的瘋狂則表明,他并不是在開玩笑,次子去了,然后又一陣熟悉的歡呼聲,帳篷里一片死寂。
現在帳篷里只有幺子了,他祈求地望向自己的父親,希望他能夠跪在埃德薩伯爵面前,承認自己的錯誤——之后無論是去死,還是去修道院……“您只有我了!只有我了!”
“他已經和十一個騎士戰斗過,”布雷斯特領主誘導般的說道,“你是第十二個人,孩子,說不定對方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的時候,只要你輕輕一敲,他就會從馬上掉下來了呢。
他的長槍也該折斷了,他的盾牌也該碎裂了,或許只要最后……那么一下,你是多么的幸運,你的叔伯和兄長已經承擔了所有的代價,最后的果實就在你面前,只要你伸出手去,孩子,就能把它摘到手。
是的,所有的東西都會是你的,無論是布雷斯特還是新的領地。”
在布雷斯特領主的催促下,幺子不得已地走到了帳篷邊,他曾站在那里,靜靜的看著他的叔叔,哥哥被打下馬,即便沒死,也受了很嚴重的傷,他們不可能再上馬作戰了,同時失去的還有他們的名譽以及國王的信任——他們或許從一開始就不該和這個人作對,是他的父親太狂妄了。
是的,他父親只有他了,但就算不論他哥哥留下的那幾個孩子,布雷斯特不是還有一個男性成員嗎?
他走出帳篷,在眾目睽睽下,他并沒有上馬,是直接走向場地中央,并且跪了下來,請求塞薩爾和他小叔叔的寬恕。
他看著那匹已經染上了斑斑血跡的白馬來到了他的面前,這些血跡有新有舊,有深有淺,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它們并不屬于這匹馬,以及它的主人——即便沒有求來圣人的眷顧,他依然可以接受他們的輪番挑戰,他的父親之前的設想一個也沒能達成。
他的勝利毫無瑕疵。
“請您饒恕我。我發誓,今后我就是您的仆從,隨便您怎么處置我,或者是放逐我,我都不會有絲毫怨言——這是我唯一能夠向您繳納的贖金,殿下。”
“你是最后一個了嗎?”
“最后一個了。”小兒子提心吊膽的回答道,隨后他便聽到了從上方發出的笑聲。
“不,你不是最后一個,不過我接受你的求告,到一邊去吧。孩子,我從不贊成罪魁禍首因為所謂的謹慎能夠逃過一劫……不過在此之前,回答我,你愿意去做一個修士嗎?”
“我愿意。”
“為此你愿意舍棄之前的一切。”
“我愿意。”
塞薩爾點點頭。
作為裁判的香檳伯爵都要宣布勝利者了,塞薩爾卻用眼神阻止了他,塞浦路斯的領主沒有下馬,而是重新從扈從手中接過了長矛和盾牌,他在自己這方的帳篷前靜靜地矗立著,舉起長矛,直指布雷斯特的帳篷。
“出來吧,布雷斯特。”
許久之后,穿戴上盔甲的布雷斯特領主神色疲倦地走了出來,但沒有放下面甲,“我已經老了。”
“騎士即便老了,也是個騎士。”塞薩爾無情的回答道,“騎上你的馬,舉起你的長矛和盾牌,讓我們完成這場決斗。”
“你已經殺死了我的弟弟和兒子。”
“他們因你而死,現在應當償還這筆債是你。”
布雷斯特領主再次看了看站立在場邊一言不發的幺子,對于生命的渴望再一次升起,但更讓他感到恐懼的是,他的扈從竟然為他拿來了長矛和盾牌,“你們怎么可以背叛我?”
扈從沉默不語。事實上,他與布雷斯特領主也有一些血緣關系——是的,他是前一位布雷斯特領主的私生子:“上馬吧。老爺,”他一如既往的誠懇說道,“別太難看了。”
叫別人去死的時候,布雷斯特領主沒有一絲猶豫,但真正面對死亡的時候,他又渾身顫抖,幾乎動彈不得,但他的扈從硬是把他架上了馬,觀眾們的視線和譏諷,又讓他不得不驅使著馬匹,邁起步子。
最后的時刻到來時,他終于迸發了原先蘊藏在軀體內的那股兇性,他大聲呼叫著圣人的名字,又呼喊起法國騎士們的口號,“為了國王!為了國王!!為了國王!!!”他大叫道,一聲比一聲高亢而又瘋狂,他可能從不曾有過這樣的魄力與雄心,以及隨之提升的力量。
在那一剎那,他覺得自己可以戰無不勝,所向披靡,但一切在下一刻便戛然而止,塞薩爾的長矛穿過了盾牌與手臂的縫隙,徑直命中了他的喉嚨。雖然那里有護頸片和鏈甲的遮擋,他還是不由自主的仰倒,飛得很高也很遠。
落在地上之前,他的眼前就已經是一片黑暗,最后聽到的是人們驚天動地的歡呼聲,這固然是不合規矩的,卻叫人覺得暢快淋漓。
他甚至聽到了腓特烈一世的大笑聲。
以及那個年輕的塞浦路斯領主對曾經被他視作“障礙”與“累贅”,最小的弟弟說的話。
“你自由了!朗基努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