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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是怎么想的?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正在為圣殿騎士團培養出一個新的敵人嗎?”雷蒙坐在桌后,聞言只是抬了抬眼睛,根本沒興趣回答博希蒙德的話。
相比起年僅十五,明年的二月份才到十六的鮑德溫,無論是雷蒙還是博希蒙德,都已經是四十多歲的老成之人。
在加利利海之戰發生之前,嗯,雷蒙還以為自己能夠繼續攝政十年甚至二十年。雖然阿馬里克一世說過,攝政者應當在鮑德溫十六歲的時候交還權力,但他也有所計劃,只要一直將年輕的鮑德溫四世隔絕在公務與戰爭之外(可以是疾病,也可以是“錯誤”),誰又會信任他,誰又敢信任他?
即便在離開亞拉薩路后,他聽說鮑德溫有意出外巡游,督查亞拉薩路的防線,軍隊與堡壘,也絲毫不曾放在心上——對于他來說,這只是一個孩子的任性之舉罷了。
“我們一開始就不該將菲利普留在亞拉薩路。”雷蒙說,相比起前幾位圣殿騎士團的大團長,菲利普的性格顯然更偏向于理想化,即便他也時常與阿馬里克一世站在對立的立場上,但那都是出自于公心而非私心。
“他都將自己的領地捐出去了。你覺得呢?”博希蒙德反問道,難得在這句話中沒有帶著太多的嘲諷,更多的還是遺憾。
比起雷蒙,他更了解菲利普,確實,他是一個正直而又虔誠的人,但那又如何?在他們離開后,帶著亞拉薩路的幾百個騎士去去攻打大馬士革或者是埃及嗎?
快別說笑話了。
然而,殘酷的事實就這樣擺在了他們面前。鮑德溫確實只憑著這幾百個騎士,一千來個士兵擊敗了以往戰無不勝的蘇丹努爾丁以及他率領的數萬大軍。
不僅如此,他們還抓住了努爾丁,即便他已經奄奄一息,在進入亞拉薩路后不久就死了,也并不妨礙撒拉遜人將會在之后的談判中位于下風,那是他們信仰的象征,是引領他們前進的領袖,即便鮑德溫不是那種會折辱敵人尸體的人,他們也不可能就讓他這么在亞拉薩路放著。
說來也是諷刺,努爾丁曾經不止一次的說過,他要死在亞拉薩路。他大概沒想到這句話,竟然是以這種方式兌現的。
雷蒙提到菲利普是因為這兩位浸潤戰場多年的統帥一眼就看出來了——雖然菲利普將加利利海之戰的勝利完全歸功于他們的國王鮑德溫四世,但事實上掌控著整個戰局,指揮騎士們從容切割、驅趕、迷惑那些撒拉遜人的人還能是誰呢?
除了有著豐富作戰經驗的大團長菲利普不會再有第二人,但他沒有以此居功,甚至還后退了一步,任由亞拉薩路的民眾將贊譽和鮮花佩戴了鮑德溫滿身,他怎么就知道鮑德溫不會是下一個阿馬里克一世?
圣殿騎士團作為一個獨立的軍事組織,它永遠不可能與亞拉薩路的國王相處融洽,他為鮑德溫四世塑造的光輝形象將會成為將來刺向圣殿騎士團的一柄長矛。
這就是理想主義者的壞處了。他加入圣殿騎士團,不是因為圣殿騎士團現在的地位和財富,他一直尊奉著騎士團最初的宗旨——捍衛圣城,保護弱者。
若是他覺得現在的鮑德溫能夠做到這兩點,他也會毫不猶豫的靠向國王,壓根兒不會在意之后的圣殿騎士團應該如何繼續發展——騎士團不是他的事業,為天主而戰才是。
博希蒙德感到一陣煩悶,他走到窗前,從那里注視著城外的景象,而后讓他更加煩躁的事情來了,他看到了幾個平民或者是朝圣者——他很難分清他們,正徘徊在城墻附近,對聳立的主塔祈禱和懇求——他們在向亞拉薩路的國王跪拜,就像是……
原本鮑德溫身邊有著一個小圣人就足夠他頭痛了。現在亞拉薩路的民眾已經將鮑德溫抬升到了初代戈弗雷的位置啊,提起戈弗雷,誰不說他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圣騎士——阿馬里克一世若是還在世,看到這一景象,他絕對會放聲大笑,怎么也停不下來。
這原本就是他和希拉克略所想要看到的,但他大概也不會想到它來得竟然是這樣的快。
“啪!”一支羽毛筆丟在了博希蒙德的腳邊。
上面的墨水不但弄臟了地毯,也弄臟了大公的長袍。博希蒙德無奈地把它撿起來,端端正正地把它放在桌上,“你對一支羽毛筆發火有什么用?”
隨后,他一捋桌上的文件——果然,又是那些煩心的事兒——十字軍的傷亡名單。
在之前的加利利海戰役中,鮑德溫雖然做了一件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瘋狂的事情——以數百人沖擊數萬人的大營,但騎士的傷亡居然可以說是微乎其微,尤其是與他沖進營地的那一百多名騎士,他們所受到最嚴重的傷害可能就是努爾丁突然掉下了馬——讓他們的功績落入了大地之手。
而相對的,雷蒙與博希蒙德他們帶出去的十字軍們呢,仿佛上帝也在有意懲罰他們對國王的輕慢,他們先是遇到了風暴,在冰冷的雨水中連續行軍幾個晝夜后每個人都已經精疲力竭,等到放晴,他們又被可惡的向導引入了一片泥濘的沼澤,等他們好不容易從沼澤里掙脫出來,姆萊的弩手早已等候多時。
又凍又餓又累的十字軍士兵們可以說毫無還手之力的被他屠戮了上千人,這時候他們已經后悔了,這時候,雷蒙接到了求援的信件——努爾丁和他的大軍正在向亞拉薩路進發——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一個相當不錯的下臺階,雖然他們還是有些不太甘心。
但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們準備返回亞拉薩路的時候,不但姆萊的突厥騎兵一直在騷擾他們,他的主人托格洛爾二世也動了,他和姆萊就像是兩只兇惡的獵狗,追在他們的屁股后面,時不時的就沖上來咬一口。
最后,他們不得不舍棄大部分輜重,甚至一部分馬匹和武器,以及……一部分士兵,才終于突破重圍,回到了亞拉薩路。
失敗并不可怕,就連阿馬里克一世也做過遠征埃及,最終卻雙手空空,一無所獲的事情,但就算是亞拉薩路墻角邊的乞丐,也知道這場戰爭并不單單只是十字軍與異教徒和叛逆的戰爭——還有他們與國王的。
他們一敗涂地。
接下來的苦果還要他們慢慢品嘗——死去的士兵需要撫恤,受傷的騎士也需要治療,還有隨軍教士們的死亡必須給宗主教一個交代,比起這些,物資的損失只能說是九牛一毛,這些可能都需要的黎波里與安條克的國庫來填補,畢竟他們這次可沒有任何戰利品可以彌補赤字。
更不用說,姆萊這里還是要繼續打下去,十字軍為何存在,不就是為了保證朝圣者與圣地的安全嗎?現在消息還沒有傳回梵蒂岡,等到消息傳回那里,想必教皇很快就會發來譴責的書信。
尤其是在年齡只有他們三分之一的年輕國王如此完美地履行了自己的義務的時候——在撒拉遜人這里取得了毋庸置疑的勝利,俘虜了他們的君主,讓基督徒的“最神圣的最神圣之地”沒有受到一點驚擾和玷污。
至于亞拉薩路的宗主教就更別說了,希拉克略原本就是鮑德溫的老師,他有現在的位置,完全是因為有著前任國王的扶持和現任國王的信任。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站在他們這一邊,博希蒙德看了一眼雷蒙,不由得又在心中罵了一句無用的東西,但他也不得不做個提醒,“”別忘了,今天還會有敘利亞的使者來訪。”
在他還是攝政大臣的時候,沒人可以越過他與這些撒拉遜人達成協議,這是他可能僅有的一次掌握權柄的機會了。
“好好珍惜。”最后他還是不由得諷刺了雷蒙一句。
當然,他也需要在場——博希蒙德回到自己的房間去換下這身被臟污了的衣服。而在走廊上,他與他的兒子亞比該不期而遇。
亞比該已經是個經過了“授劍儀式”的騎士,但他在看到自己的父親時候,還是活像是一條突然被踢進了冰窟的小狗,他甚至低下頭,直到下巴碰到胸口,幾乎要貼著墻壁跑過去,但博希蒙德只是冷冽的一瞥,就讓他定在了原地。
大公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尤其是雙腿之間:“公主還沒懷孕?”
他直截了當,沒有半點掩飾的詰問讓亞比該的面孔升起了紅暈,不是出于羞愧,而是出于憤怒。
耐人尋味的是,公主這幾個月來都沒有露出妊娠的跡象——若是在一樁平常的婚姻中,若是一直沒有孩子,人們大多會將罪過施加在女人身上,認為是妻子得了病,或者是褻瀆了上帝才會受到這種嚴厲的懲罰。
但在亞比該與公主希比勒的這樁婚姻中,人們更多的將懷疑的目光放在了亞比該身上。畢竟公主一向非常健康,健康到甚至有人說,若是能夠將這份健康轉移給她的弟弟鮑德溫就好了。
而且她身材高大,胸部和臀部都非常豐滿,面色紅潤,聲音響亮,無論從哪里看,都看不出像是生不出孩子的模樣。
反觀亞比該,都不用鮑德溫或者是塞薩爾相比,單與大衛相比,他都瘦削得過分,面色灰白,嘴唇發紫,一看就是一頭提供不出好種子來的牛馬。
雖然他的體型只是繼承了他的父親博希蒙德,面色灰白,嘴唇發紫,也有可能是他現在所經受到的壓力過大,畢竟他與希比勒的婚姻,并不只是因為單純的愛情,甚至不是普通的利益交換,他們的孩子意味著被人們喜愛與崇敬的血脈能夠得以延續。
尤其是鮑德溫取得了這樣顯赫的戰功之后,人們都在急切的盼望著公主能夠生下一個兒子,而后在鮑德溫執政的這十幾年里,為亞拉薩路教導出又一位圣王。
博希蒙德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習慣:“你跑來這里做什么?”
鮑德溫已經搬回了主塔,住在他的父親阿馬里克一世的房間里,他的侍從與仆人也隨之搬遷,左塔樓當然就空下來了。于是,經過凈化與祝福之后,公主希比勒和亞比該就住到了左塔樓,只不過他們依然各有各的房間——只是都在一層。
而雷蒙和博希蒙德還是住在他們熟悉的右塔樓,“我,我是來找您的父親。”亞比該囁嚅道,一邊緩慢地握緊了拳頭,“我想要加入之后的談判。”
博希蒙德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你去能干什么?”
來自于父親毫不留情的蔑視,讓亞比該的臉更白了一分。他控制住自己顫抖的身體,終于像是舍棄了什么似的,向博希蒙德跪了下來,“讓我去吧。父親求求你了,讓我去吧!”
他哀求道,但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動靜,一抬頭,卻看到博希蒙德的面孔距離他不過幾寸,他嚇得猛然往后一退,差點摔倒在陡峭的階梯間。
“你的愚蠢總是叫我耳目一新,”博希蒙德笑盈盈的地說道:“是希比勒,對吧?是不是?她和你說,如果在戰后的談判中,你都沒辦法占到一席之地,就別再來找她了,這樣你沒法上她的床,也沒法和她生孩子——而我們都等不了,或許幾年后,他們就會宣布這樁婚事無效——你怕這個,對吧?”
這句話中的每一個單詞都像是一只無形的大手,一記又一記地抽打在亞比該的面頰上,他被打得暈頭轉向,無法言語。
“你來找我,也是因為你——活見鬼,看來誰都知道哪兒是我的致命處,”博希蒙德冰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你知道我需要一個孩子,你和希比勒的孩子,最好是兒子,所以你肆無忌憚,你知道我必須這么去做。”他難得的說了一句骯臟的粗話。“我現在真想回到安條克,然后試試去干你的母親,看看能不能再干出一個兒子來——我覺得這個希望可能比較大。”
亞比該跪在地上,他已經麻木了,但他……他想要希比勒,他只有希比勒了。
“站起來吧,我確實得給你們劃一個位置。”
亞比該笑了,他得到了自己想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