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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福斯塔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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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薩爾才奔回到小船擱置的地方,就看到了第一捧火焰正從宮殿的一角燃起,這不是火把,也不是蠟燭,他一看就知道,畢竟在之前的攻城戰中,他曾經無數次的看見和穿過這些火焰。

  那是石蠟油的火。

  他立即登上小船,拼命地劃起船槳,他的頭腦轟轟作響,他早就應該發現的——城內的居民少得太過異常,即便他們之中有很大一批逃走了,也有更多人喪命在持續了好幾周的攻城戰中,或者是因為懼怕基督徒的殺戮而躲藏了起來,也不該那么少。

  現在想起來很有可能他們已經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在十字軍還在比勒拜斯的時候,福斯塔特城就已經做好了準備,若是守不住城,就設法引入他們的敵人,然后焚燒城市與他們同歸于盡。

  所以城內只有那些愿意為這場最后的終局而犧牲的人們。

  這些火焰就如同三百年后在歐羅巴肆意蔓延的瘟疫那樣根本無法遏制,在基督徒看不到的地方,成堆的瓦罐被迅速擊破,流淌在地上,向著四周蔓延,撒拉遜人點燃了它們——而后,仿佛就在一剎那間,每個地方都亮了起來。

  它們不像是在宮殿,寺廟,宅邸里燃燒,倒像是在塞薩爾的心中燃燒,他滿心焦灼,完全顧不得其他——他低身向那位圣人祈禱,雖然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的庇護依然如同每一次那樣立即降臨到他身上,讓他擁有超乎常人的力量和反應速度,小船就如同一枚飛出的箭矢那樣破開了水面。

  即便如此,他還是覺得太慢了,太慢了。

  在能夠看到那個碼頭的時候,他甚至來不及將小船慢慢地停泊到岸邊,而是直接從船上站起來,縱身一躍,就跳進了水里,他飛快地游上岸,而后如同倉皇的小鹿一般飛躍著穿過那個果實稠密的無花果林。

  那些挺拔烏黑的樹干,就如同一個個畫框,將那已經徹底燃燒起來的宮殿分隔成了紅色的小塊,湖水倒映著火光,隨著他的步伐,兩副相對的畫面一會兒變大,一會兒縮小,他急切地張望著,搜索著,有幸存者嗎?他們跑出來了嗎?

  他們舉辦宴會的大廳正對著湖面,但很顯然,沙瓦爾沒有留下這個顯而易見的紕露,或者說他就是有意而為之,好讓他們猜不到他要想做什么…——石油腦活里面的主要材料是輕質油,它之所以能夠被應用在海戰上,就是因為它能夠漂浮在海面上燃燒。

  如今在湖面上也是一樣。

  塞薩爾看到了人,可惜的是并不是他所期望的那些人,而是一群撒拉遜人守衛,他們的臉上不復之前的恭敬與溫順,反而兇狠的如同一頭惡魔,他們手中持著彎刀,弩弓,帶著充滿了快意的笑容,等待著任何一個敢于從宮殿里沖出來的人。

  就在此時,塞薩爾已經慢慢地靠近了一個守衛。感謝曾經的哈里發,他們為了能夠在湖邊觀賞魚兒,喂弄天鵝,臺階距離水面非常的近,而且寬大,塞薩爾一下子就抓住了守衛的腳踝,把他拖下了水,割開了他的喉嚨。

  而在他的同伴尚未能反應過來之前,塞薩爾就游向了另外一個方向,一個衛兵看見了他在水下穿梭的身影——如同一條有著銀色鱗片的大魚,他叫嚷著,指著水面,另一個衛兵正迅速跑過來,他的手中擒著一支標槍,在看見那一抹亮色的時候,就猛的刺了下去。

  他刺中了,但就像是刺中了一只強壯的鱷魚,標槍甚至反彈出水面,從他的手中滑落,塞薩爾一手抓住,隨手一送,就刺入了他的小腹,他倒下了去,他的同伴舉起了弩弓,但就像是那只標槍,這些弩箭沒能起到一點作用。

  塞薩爾已經掠過了他的身邊,猶如一陣狂風,他徑直沖向了向外噴吐著火焰的宮殿。

  里面的一切都已經變成了赤紅的顏色——大理石的柱子,香柏木的地面和門窗,青銅的吊燈,圖案豐富且精美的地毯,天鵝絨的靠枕,還有那些鑲嵌著寶石,鎏金或者是鍍銀的椅子和矮桌。

  塞薩爾看到了死去的人,一些年輕的女性和仆從,他們或是匍匐,或是仰面,但都面朝宮殿之外,仿佛是在奔逃中被人殺死的。

  他隱隱約約聽到了有人在嘶喊,但這里濃霧彌漫,火焰肆虐,他根本無從辨認方向。

  “鮑德溫!鮑德溫!”他聲嘶力地的喊道,“讓我知道你在哪里!”

  萬幸,鮑德溫的位置距離塞薩爾并不遠。他聽到了塞薩爾的喊叫,就立即投出了他的圣喬治之矛。白光大盛的長矛,從火焰中呼嘯而出,正好命中了一個宦官的咽喉,他捂著咽喉倒下,手上還緊緊的握著一柄斬刀,原先是想要偷襲塞薩爾,卻沒想到自己的生命結束的比這個基督徒的少年人更早。

  他只能不甘的看著塞薩爾朝著那柄長矛投擲而來的地方奔去。

  他想說——沒用的。今晚整座城市都會燃燒。

  哈里發的宮殿用的都是石磚,大理石,青銅和貴金屬,按理說,不該燃燒得這樣迅猛,但主導了這場陰謀的人,用了大量的石油腦。

  石腦油是一種從石油中提煉出來的東西,它原本就是一種非常易燃易爆的液體,而在加入了硫磺與酵石之后,威力更是大的驚人,雖然無法與后世的爆炸物相提并論,但要讓這座宮殿變成真正的火獄還是不成問題的。

  何況石腦油燃燒后不僅僅只會產生致命的高溫——廳堂中四處彌漫著那種刺鼻的氣味,還有濃郁的煙霧。它們就像無數根小刺那樣刺著人們的眼睛和喉嚨,讓他們咳嗽,流淚,難以呼吸。

  塞薩爾這時候就要感謝那位眷顧了自己的圣人了,當祂的恩惠覆蓋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他甚至無需擔憂口鼻受到刺激,他呼吸到的空氣依然如之前那樣干凈,就是溫度略高,視野也依然清晰,如果沒有這些煙霧,他可能已經找到鮑德溫了。

  他呼喊著鮑德溫,鮑德溫也在不斷的呼喊著他,他們之間的距離迅速的拉近,在掀開了一塊倒塌的立柱時,塞薩爾才發現,這里已經不是當初舉辦宴會的廳堂了。這里可能是廳堂后的一個小房間,原先是供給哈里發偷窺大臣,或者是休息之用的。

  在變生不測的時候,阿馬里克一世等人是想要沖向外面的,但沒有成功,他們只能退入后面的小房間,將房間里原有的家具推翻,阻擋在小房間僅有的入口前,以此來抵御火焰和敵人的襲擊。

  令人驚訝的是,沙瓦爾居然也是一個曾經得到過先知啟示的人,他周身裹挾著耀眼的光芒,眼中充滿了瘋狂,他將自己肥胖的身軀用作一柄人肉攻城鎚,不斷地撞擊著門前的障礙,就是鮑德溫與塞薩爾四目相對的時候,只聽轟的一聲,有什么東西倒塌了。

  撒拉遜人沖進了房間,與基督徒廝殺起來,這些人似乎完全不顧自己的性命。其中還有著好幾個面孔上沒有胡須的宦官,他們身著華麗的絲綢,打扮的像是要去趕赴一場盛大的宴會——事實上,他們確實在奔向死亡這場盛宴。

  當一個人根本不在乎生死的時候,他所爆發出的力量是相當可怕的。安條克大公博希蒙德刺穿了一個宦官的腹部,但他想要將長劍收回時,卻被宦官死死的抓住了。他差點就被另一個宦官用匕首刺穿,如果不是鮑德溫的長矛快了一步。

  博希蒙德來不及說聲謝謝,就和另一個撒拉遜人的衛兵廝殺在了一起,鮑德溫本來想要回援自己的父親,卻被兩個宦官糾纏住,阿馬里克一世對上了沙瓦爾,國王氣得咬住了牙齒,磨得咯咯作響,而沙瓦爾卻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但一個大維奇爾是無法對抗一個“埃米爾”的,下一刻,阿馬里克一世的短劍就刺穿了沙瓦爾的肚子,但他只是低頭看了看,就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在國王尚未領悟到笑容的含義前,他就奮力向前,一把抱住了阿馬里克一世。

  阿馬里克一世嗅到了一股濃烈而又刺激的氣味,他一瞬間就知道——那些濕漉漉,黏糊糊的東西是什么了,他驚駭地大叫出聲,但無法阻止一個撒拉遜人的守衛舉起火把,扔向他們。

  他們一下子就著了,和最干燥的木柴毫無區別,即便國王的短劍已經貫穿了那個肥胖油膩的軀體,雷蒙和波希蒙德的刀劍也幾乎砍斷了沙瓦爾的手臂,鮑德溫的長矛更是刺穿了他的脖頸,他卻還是緊緊地粘附在阿馬里克一世身上,就像是一團粘稠的樹膠死死地貼在一塊木頭上,火焰將他的皮肉燒得吱吱作響,他卻毫不在意,只是哈哈大笑。

  他是該得意的。

  他卑劣,他無恥,他遭人唾罵,受人恥笑,被人輕蔑,那又怎么樣?他殺死了一個基督徒的國王,并且是以這種與野蠻人的首領融化在了一起的方式,一起下了火獄。

  “別過來!”阿馬里克一世對鮑德溫叫道,但沙瓦爾的舉動仿佛點醒了其他的撒拉遜人,他們舍棄了手中的刀劍,往自己的身上澆滿了油脂,點了火,而后前赴后繼的鮑德溫和其他人發起了進攻,他們只要碰到什么,就立即牢牢地捉住,用牙齒咬,用手指抓著,用膝蓋纏。

  一個撒拉遜人的衛兵盯住了鮑德溫,他知道這個基督徒的國王,阿馬里克一世只有這么一個兒子,這就意味著,如果阿馬里克一世和鮑德溫都死在了這里,他們的國家就立即失去了唯一的主人。

  到時候,無論是努爾丁,還是希爾庫與薩拉丁,他們都可以立即出兵爭取這塊無主之地,即便不能,最后即位的基督國王無論怎么做,至少在這幾年內,都不會再有膽量攻打埃及。

  那個孩子根本沒有注意到他,他還在不顧一切的拯救他的父親,他的雙手都被燒焦了,卻好像一無所覺。

  士兵朝身上點著了火,火焰升起,他卻絲毫不曾感到恐懼與痛苦,屬于撒拉遜人的血液早已沸騰——他向著鮑德溫撲去,準確地攫住了他——這個基督徒的少年人是那樣的纖細,又是那樣的年輕,要是在真正的戰場上,他甚至愿意饒恕這孩子,但他站在這里,他就必須要化作一具焦黑的尸骨。

  他這樣想著,卻從這具軀體的肩膀上看見了鮑德溫憤怒的面孔——正在疑惑的時候,才發現他抱住的并不是鮑德溫,而是另一個少年人,他的頭發被火焰卷起,被熱浪拋向空中,就如同展開的黑色旗幟,他的綠眼睛在火焰的映射下,猶如放著光芒的星辰,他身上的衣物正在燃燒,白色的肌膚卻沒有受到一點傷害。

  他仿佛就是一個陶瓷做成的人偶,一個鋼鐵鑄成的造物,或是一個由黃金打造的雕像,火焰不但不能讓他焦黑干枯,反而讓他更加明亮和純潔,啊,他想起來了,就是薩拉丁特意提起過,需要他們放過的那個孩子,他明明已經被叫了出去,卻還是回來了。

  這份忠誠真是難得。

  他這樣想著,仰面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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