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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攻城(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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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道敕令并不是結束,而是開端。

  沒有親身經歷過戰爭的人總有一種錯覺——戰爭是刺激的,激烈的,令人血脈僨張并且充滿了瘋狂、喜悅和悲傷——但事實并非如此,甚至可以說是恰恰相反。

  等到攻城戰的第八天,塞薩爾和其他年輕的騎士們已經失去了最初的恐懼與興奮,前所未有的疲倦籠罩在他們身上,這種疲倦不是靠睡眠,吃喝或是教士的治療就能緩解的,它來自于對生命的輕視與死亡的漠然。

  當若弗魯瓦毫無預警地斬殺了那幾個平民,只為了能夠在風雪天的深夜里有個地方棲身的時候,塞薩爾只覺得難以接受,雖然他不得不承受了這份血淋淋的恩情。

  但在這之后,即便若弗魯瓦對他表現出了足夠的善意,他還是感到難以釋懷,就算沒有鮑德溫,他想自己也沒法坦然地接過對方投來的橄欖枝。

  現在,他仍然不能說接受了,只能說,他已經可以理解,那些久經沙場的騎士們為什么會這樣地輕慢他人和自己的性命。

  每天,每時,每刻,只要一睜開眼睛,無論是在白晝,還是黑夜,無論是阻截其他城市來的援軍,還是護衛補充給養的商隊,又或是去援救某個魯莽的爵爺或是朝圣者隊伍,他們就只有在不斷地殺戮和被殺戮。

  伴隨在左右的只有時刻緊繃的神經,無論怎么擦洗都彌漫著血腥氣的鏈甲,因為劈砍得過于頻繁而卷刃的武器……

  原先還會經常打個趣,說個笑話,為哪個貴女更尊貴,更純潔,更美麗而吵鬧的年輕騎士們漸漸地變得安靜了。

  他們回到營帳后,要么不住地喝酒,喝到酩酊大醉昏昏睡去;要么跪在圣像前禱告與懺悔,喃喃自語直到天明;還有的就是和自己的朋友待在一起,譬如鮑德溫與塞薩爾,他們給彼此念書,下棋,盡可能地按照原先的生活軌跡行動。

  已經有一些稚嫩的騎士開始無法控制自己——他們甚至會對同伴或是朝圣者動手,如果不是他們的隊伍中總有一個冷靜無比的塞薩爾,真不知道他們會干出些什么事兒來。

  “我現在倒是有點羨慕理查了。”鮑德溫說。

  “他和我們是不同的。”塞薩爾搖著頭說。

  理查經過戰場的洗禮,但這不是最重要的,他們的隊伍中也有在戰場上歷練過但還是感覺不堪重負的人,而理查呢,他可真有點像是鮑德溫形容過的野豬,血跡凝結在他的身上,對他來說不是負擔反而是勛章和盾牌,他總是高昂著頭,宣稱自己的戰斗中殺死了許多異教徒“魔鬼”。

  塞薩爾倒要慶幸,至少鮑德溫和他的想法是一樣的,雖然若是能夠將撒拉遜人看做“非人”,他們內心所要負擔的東西毫無疑問會少很多。

  “福斯塔特的情況怎么樣了?”塞薩爾問。

  “還在僵持中。”鮑德溫說,他露出愁容:“已經有人開始懈怠和瀆職了,還有一些人想要按照自己的做法去攻打福斯塔特。”

  “之前的教訓他們還沒受夠嗎?”塞薩爾挪動了一下棋盤上的“攻城塔”。

  那個自作聰明,自己設計和建造了攻城塔的貴族,不但自己死了,還損失了與他一同來的二十個騎士,幸而這些騎士中沒有如威廉.馬歇爾這樣的人物,才不叫人感到太過心痛——但也確實給了撒拉遜人一個大笑柄,也讓自己人們感到晦氣。

  不僅如此,就在前一個晚上,有個貴族信誓旦旦地與國王說,他收買了城內的一個以撒商人,約定了,等到天色變黑,人們看不清城墻下的狀況時,請十字軍的小隊潛入到勝利門的左塔樓前,用希臘語呼喚他,他一聽見,就馬上拋下繩子來。

  他們可以沿著繩子爬上去,進入塔樓,殺死里面的人,而后設法攻占另一座塔樓。最終打開勝利門。

  但他也說,他們要非常安靜而且快速,因為城墻上總有巡邏的人,他們輪流舉著火把,查探各處,若是他們膽怯了,猶豫了,不但自己要遭殃,就連那個以撒商人也要暴露。

  當然,沒人會去關心那個以撒商人,但從阿馬里克一世到其他幾個軍事首領,都覺得這個紕漏存在的可能性不大,畢竟福斯塔特城內的人很清楚以撒商人的秉性,他們早該將這些人關起來甚至殺掉了才對,怎么可能放一個商人出來,向他們出賣這樣的機密呢。

  但總有些膽大妄為,生性沖動的人,這個貴族的提議雖然遭到了否決,但他還是堅持了自己的想法,他設法招募了大約一百名騎士,向他們許諾了天主和凡人的獎賞,在一些騎士感到困惑的時候,他甚至說,他們并不是要去死,而是要去幸福地與基督同在,得到祂賜予的永恒的生命,而不是如晨露般短暫的一瞬。

  他的話說服了他們,于是,一百名騎士舉著盾牌,將長劍系在腰間,提著用牛皮做成的繩梯在夜幕中靠近了勝利門的左塔樓,他們發出了呼喚,而塔樓黑洞洞的窗口也迅速傳來了約定的暗號,繩子被拋下來,而后吊起牛皮繩梯,第一批大約二十人爬了上去。

  但他們爬上去后,短時間內悄寂無聲,等待的人不免感到焦灼與恐懼,以為他們遭到了以撒商人的出賣,都已經死了,不過很快地,就有人從堞口伸出頭來,告訴他們一切安全,鼓勵和催促他們盡快跟著上來。

  于是,剩下來的八十個人也都陸陸續續地攀了上去。

  “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全軍覆沒,他們的頭被砍下來,裝在投石機里丟出了城墻,赤裸的尸體被懸掛在塔樓外,“他們那時候居然還想叫你一起去——幸而被父親拒絕了。”鮑德溫移動了“國王”,不無慶幸地說道。

  不說勞代島堡壘的事情,之后塞薩爾還和騎士們并肩戰斗過很多次——能夠為別人提供庇護的騎士不少,但沒人能比他更為堅定和長久,他們甚至發現,只要和塞薩爾待在一個大概的范圍內,每個人都能得到他的幫助。

  最妙的是,那如同鱗甲或是盾牌般的光暈,可以抵御敵人的攻擊,但他們自己行動起來,是沒有任何負擔或是妨礙的。

  向國王阿馬里克一世“借”塞薩爾的又何止理查一個,不過迄今為止也只有他成功了,這還是因為他和阿馬里克一世有親戚關系,又是亨利二世之子的緣故,而且鮑德溫也時常和他一起行事——但若是要讓塞薩爾離開鮑德溫,阿馬里克一世并不怎么情愿。

  “明天我們可能要上攻城塔了。”鮑德溫說。

  “嗯。”這點塞薩爾早有預料,之前希拉克略已經來提醒過他了。

  這也是因為攻城戰已經到了最白熱化的時候了,“我聽老師說,我們都要上塔。”

  “那是父親最為引以為豪的攻城塔,他把它叫做大衛塔。”

  大衛塔矗立在亞拉薩路的雅法門邊,高度在五十法尺左右,而阿馬里克一世的“大衛塔”,高度則是它的兩倍,也就是近一百法尺,最高處的吊橋若是放下來,正好與福斯塔特的城墻齊平。

  它用堅硬的橡木制成,覆蓋著浸過醋的牛皮和羊皮,掛著裝著沙土的皮囊,不僅如此,在面對城墻的正面,阿馬里克一世耗費重資,固定著一層鐵板,這些鐵板足以武裝起五百個持盾步兵,從這里就可以看出,阿馬里克一世對它抱持著多大的希望。

  這座攻城塔的底座也一樣寬敞,容納二十名全副武裝的騎士站在里面,毫無問題。

  塞薩爾只感覺到身體一陣晃動,也能感覺到腳下傳來的震動,這樣的龐然巨物,需要一百多個士兵來推動,他們分列在攻城塔的兩側,前方有同僚舉著盾牌和柳柵墻,免得他們被撒拉遜人射出的箭矢貫穿或是投石機投出來的石頭砸中。

  但不可避免的,總有人悶哼或是驚呼著倒下去,而后就是紛亂的腳步聲,他們被拖開,跟隨著攻城塔行走的士兵會及時地補充上去,而越是靠近城墻,他們感受到的震動就越頻繁,越強烈,透過攻城塔墻壁的縫隙,塞薩爾都能看見被引燃的火焰,還有石頭的碎屑從縫隙間迸射出來,割傷了一個騎士的臉。

  他卻像是突然失去了知覺,沒有做出任何擦拭血跡或是檢查傷口的表示,理查看到了,伸手給他擦了擦,“別緊張,”他說:“我們將要迎來一場盛宴。”

  可能只有理查會那么覺得,攻城塔走過的這段路可能是這些年輕的騎士們經過的最長的一段距離——他們在之前的一周里已經見多了被石彈砸得粉碎或是塌陷,又或是被希臘火點燃,熊熊燃燒起來的攻城塔了,運氣好的話,騎士們可以從中逃生,運氣不好,他們就是攻城塔的一部分……

  撒拉遜人的聲音變得清晰了,血腥氣和硝煙的氣息也變得濃郁,仿佛就在下一刻,攻城塔在訇然巨響中猛烈地搖晃起來,一個騎士失聲驚叫,但隨即就被理查扇了一耳光,讓他迅速地清醒過來——“時候到了!”理查高聲喊道:“為了基督,為了上帝的事業!”

  他第一個沖了出去,而鮑德溫和塞薩爾緊隨其后,他們攀著狹窄的木梯往上攀爬,一連攀過了七層,士兵一看到他們,就立即放下了吊橋。

  理查一步就躍上了還在顫動的吊橋,迎面而來的是裝在瓦罐里的希臘火,它們一落到地上就立即爆開,里面的石油腦、硫磺和硝石,還有其他的一些東西所引燃的火焰,立即就在吊橋和理查的身上燃燒起來。

  十字軍們曾說,希臘火是一種猶如上帝的閃電般的東西,又說,遇上它,除了跪下來祈禱之外,別無他法,可能略有夸張,但也有一部分是事實,它不容易被水熄滅,還會黏著在固體上,一旦被燒到,獲救的可能微乎其微。

  而那些撒拉遜人也確實發出了喜悅的喊叫,但幾乎與此同時,理查已經沖入了人群,他揮動戰斧,撒拉遜人的頭顱猶如被投出的骰子那樣在空中與地面滾動,即便火焰依然圍繞著他,卻沒能燒死他,反而殃及了不少沒能反應過來的撒拉遜士兵。

  立即有人叫道:“這是受了先知啟示的基督徒騎士!”

  隨即就有一個滿面胡須,面相兇惡的撒拉遜武士迎上了理查,他揮舞著一柄短柄重錘,錘頭像是一只洋蔥,鎏金描銀,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不,等等!塞薩爾追上理查,在他為理查覆上了又一層庇護時,撒拉遜武士的一錘已經將理查打了出去!

  理查下意識地呼叫了一聲,他撞在城墻上,卻發現自己只是感到劇痛,但沒有受很重的傷。

  他來不及向塞薩爾表示感謝,跳起身來,又和那個撒拉遜武士打在了一起。

  “這里也有——得到啟示的撒拉遜人。”塞薩爾后退一步,與鮑德溫站在一起,低聲說道。

  他已經看到了正向他們奔來的幾個武士,他們個個身上都縈繞著驚人的亮光。

  早在他得到了圣人的眷顧后,就向希拉克略提出了這個問題,如果說,十字軍,或者說基督的騎士可以得到天主的賜福,那么他們的敵人呢?他們的敵人也應當有能夠預知抗衡的應對方式才是,不然阿馬里克一世早就應當打下埃及了,甚至比他更早一些的鮑德溫三世,鮑德溫一世就能。

  確實,希拉克略說,在撒拉遜人之中,也有與“揀選儀式”相對應的“升揚之徑”,他們這樣說,是為了感念他們的先知默罕默德曾經在他五十二歲時的一天夜晚,由天使哲卜利勒伴同,乘飛馬從麥加至亞拉薩路,在那里“登霄”,邀游了七匿天,到了“天堂”,觀看了“火獄”,并拜會了古代“先知”,在黎明之時返回麥加的事跡。

  而他們受選的方式都與基督徒的“揀選儀式”十分類似,一樣是在成年前在寺廟中度過一日一夜,靜待先知降臨,而后傾聽他的教誨,從中受到啟示……

  他們在勞代島堡壘的爭奪戰中,也遇到了一些得到“啟示”的撒拉遜人,但很顯然,福斯塔特人將最堅實的盾牌和最鋒利的長矛都留在了這里。

  鮑德溫和塞薩爾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喟嘆,同時向前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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