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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德溫不由得在心中詛咒個不停。
他要詛咒威廉.馬歇爾,天曉得,在他與他們談起那個和他們年齡相仿的小王子時,用的是靦腆,可愛兩個字。
他真想把威廉.馬歇爾從倫敦拉過來,讓他親眼看看,這個在戰場上如同一頭野豬橫沖直撞的家伙和靦腆可愛,有哪怕一個字母的關系嗎?
他也很想詛咒理查,沒錯,紅發的亞瑟就是亨利二世的第四個孩子,他偽裝成了阿基坦的亞瑟,一個普通的法國騎士,拿著馬歇爾開的介紹信(王子懷疑馬歇爾并不知道這是理查給自己開的),橫穿半個大陸和好幾個國家來到亞拉薩路,只為參加這次圣戰。
鮑德溫真不知道,戰爭能夠對人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作為亞拉薩路將來的國王,鮑德溫當然知道,這些前來為他父親作戰的騎士,多數都是沒有領地和爵位可繼承的,他們來到這兒,就是打算用自己的力量,軀體與生命來做交換——參加了圣戰的人不但能夠贖清所有的罪孽,還能在回去后成為各個領主與國王的座上賓,就像是威廉.馬歇爾。
他還沒有和撒拉遜人真正的交戰過呢,人們聽說他去了亞拉薩路,為國王阿馬里克一世作戰過,就一廂情愿地認為,他就是基督的騎士,虔誠的好人了,之前還有人嘲笑他被俘后沒能立即贖身,現在人們要么不提,要么就認為這是誠實與堅貞的榜樣……
但亞瑟,不,理查是什么人?他一出生就是人上之人,他的長兄小亨利離開母親的懷抱后就一直在父親的宮廷里生活,上面又只有兩個姐姐,而且兩個姐姐與母親的關系也不那么好,所以他深得母親阿基坦的埃莉諾的喜愛,年僅十一歲的時候就被封為阿基坦公爵,并且與路易七世的女兒法蘭西的愛麗絲訂婚。
72年的時候,他又成為了普瓦圖伯爵,并獲得了象征其職位的長矛和旗幟徽章。
不久前,他還在路易七世的支持下和自己的父親打仗——好像輸了,但算算時間,他可能在英國國王亨利二世與法國國王路易七世尚未達成停戰協議之前,就已經包裹款款,從法蘭克一路跑到了亞拉薩路。
也就是說他有爵位,有領地,也有財產。而且因為他的領地和爵位都來自于母親和他父親的敵人路易七世,他并不用擔心它們會被剝奪。
鮑德溫實在想不出他為了什么要到這里來,與一群撒拉遜人打仗——難道他還能夠成為第五個神圣王國的國王嗎?、
但很明顯的,理查樂在其中,他的武器不是長劍——雖然圣保羅在傳說中使用的就是劍,但這次理查帶上了自己最喜歡,也是用得最順手的一柄武器,一柄戰斧。
他用起這柄戰斧來,帶有好幾種武器的痕跡。比如說如長劍那樣的劈砍,如錘子那樣的敲擊,如連枷般的拋擲和橫掃。
凡他所到之處,就是一片叫人心驚膽戰的血肉狼藉,而且仿佛為了彌補之前的遺憾,他跑得飛快,連帶著鮑德溫和塞薩爾一起脫離了大隊伍。
“他要去哪兒?”鮑德溫借著一個間隙問道。
塞薩爾為他撞開了一個撒拉遜人射過來的弩箭,帶著微微的喘息,說道,“他正在往上跑,他……可能是想要……”
他們一起往上看去,立即明白了理查的用意,他還能干什么?
他想要沖上堡壘的最上層,那里有著一座與福斯塔特相連的吊橋。
“你問過他嗎,他得到的圣恩能夠維持多久?”塞薩爾問。
“我問過其他人,他曾說過,至少可以維持一整個白晝沒問題。”
“希望他別是在吹牛。”塞薩爾說。
人們在遇到一個強悍殘酷的敵人會如何呢,他們會退縮,會逃走,但也有些人會被激起野性,或是被恐懼與絕望裹挾,不顧一切地掙扎反抗,他們可以感覺到周圍的撒拉遜人正在陷入這種情緒之中。
如果換做其他人,可能還會保有一些理智,不去追逐那些逃走或是已經屈服的人,但理查根本不會在乎他面前的敵人是想要跪下還是揮劍,他高聲呼叫,面色緋紅,看到敵人沖上來的時候還會大笑,很顯然,他是那種被教士們推崇的“騎士”——撒拉遜人對他來說,并不是一樣的人類,而是野獸和魔鬼。
理查殺死他們,不但不會感到內疚,甚至如那些教士所說,他殺死這些異教徒是為主做的工,一份珍貴的功德。
他也正在不懈的履行這份誓言,一路沖殺,留下了無數尸體。
而等理查猛地掀開一個死死咬住他手臂的撒拉遜人時,身前突然一空,原來他們已經抵達了目的地,一座空曠的平臺,連接著一座晃動著的吊橋,更多的撒拉遜人正在向他們涌來……
此時的人們也已經看見了有越來越多的撒拉遜人正在沖上和勞代島相連的吊橋。他們憤怒地呼喊著,,要將這座堡壘從十字軍的手中重新奪回來,但他們卻遇上了一堵似乎永遠不可逾越的壁壘,而這座壁壘居然只是三個年輕的騎士。
他們這么說,是因為已經有人認出了站在這群撒拉遜人身前的竟然是鮑德溫以及塞薩爾,還有那頭……不,那個阿基坦的亞瑟。
阿馬里克一世立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他知道他的兒子并不是那種魯莽沖動的人,塞薩爾也一向沉穩謹慎,但誰知道呢,或許在戰場上的一番順遂,也讓這個年輕人產生了一絲不該有的傲慢,他不悅于塞薩爾竟然沒有阻止鮑德溫——他倒沒想到阿基坦的亞瑟。
不過隨后希拉克略帶來的消息,就讓他知道自己又差點被一個父親的固執與偏見影響了。
“所以說不是阿基坦的亞瑟,而是理查?”阿馬里克一世只覺得頭痛欲裂:“他居然隱瞞姓名跑到戰場上來,難道他的父親沒有教導過該如何尊重此地的主人和國王嗎?”
“我想他大概不會是那種循規蹈矩的好孩子,”希拉克略滿懷嘲諷地回答道,“幾個月前他還在戰場上與自己的父親刀劍相對呢。
而且據我得知的消息,迄今為止,他還沒有獲得他父親的原諒。亨利二世氣的要死,他已經原諒了那兩個同樣背叛了他的兒子,賜予了他們領地和城堡,卻發誓要狠狠的教訓理查,他可能還不知道理查已經跑到了我們這里。”
“我想鮑德溫大概已經發現了。”
“應該是發現了。所以他必須在理查身邊。”在這樣的戰爭中,死神從不會看一個人有多么年輕,又是多么的尊貴,或是有著不菲的身價,他的鐮刀猶如割麥一般掠過戰場,對所有人一視同仁,就算你頭戴王冠也是一樣。
在之前持續了大半個白晝的攻城戰中,已經死去了不少騎士和爵爺。
有些是被投出的石頭擊中,折斷了脖子,丟了性命;有的是被箭矢射穿了腦袋,當即倒地;也有人是從戰馬上摔下來,然后被馬蹄踐踏,哀嚎著去見了上帝。
就在剛才國王還得到了一個噩耗,一個爵爺制造的攻城塔倒了。
在阿馬里克一世制造各種各樣的攻城器械時,這個爵爺也沒閑著,突發奇想般地畫了圖紙,自掏腰包,要求工匠們為他建造一座無比堅固的工程塔,它看上去確實非常堅固,周圍都豎立著橡木的柵欄,覆蓋著厚重的牛皮,足有幾十法尺高,十來法尺寬。
但不知道哪里出了錯,這座攻城塔搖搖晃晃地被士兵們推到城墻前,還沒有來得及放下吊橋,就因為過于沉重而陷入了城墻下的泥土,隨后就開始傾斜。如果它倒向城墻,還算好,問題是它沒有,它倒向了另外一側,底下的人驚慌地四處逃散。
橫梁、立柱,層板,裝滿沙土的皮囊,所有堆放在里面的東西,全都如同冰雹般的砸下來,埋葬了里面所有的人,包括那位自作聰明的爵爺,連帶近二十名騎士的死亡。
這種可笑的錯誤,不但引來了敵人的嘲笑,還挫傷了自己人的士氣,。國王氣惱之余又很難說得出什么來,畢竟這位爵爺自己也死了。
之后還有他所看重的一個年輕騎士,他曾經想將他拔擢到到更高的位置上,騎士也已經從阿馬里克一世這里得知了這一消息,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想要盡快博得一份功績,在一座攻城鎚在在城門外搭設的臨時壁壘上錘開了一道縫隙時,他因為看到了縫隙對面的敵人而興奮異常。
他高聲呼喊,鼓勵人們將這道裂縫擴大,但此時從裂縫中伸出了幾只長矛,一下子就貫穿了他的胸膛,他立刻就死了。不僅如此,那些可惡的撒拉遜人居然還從城墻上投下鉤鎖,勾住了他的鏈甲,把他吊上城墻,然后殘酷地羞辱了他的尸體,他的頭被砍下,裝在投石機里,投向城外,而后他們把他赤裸的軀體掛在了城墻上。
人們看到這樣的狀況都不由得大聲哭喊起來,直到很久之后,他的尸體才被扔了下來,他們將他的頭和身體縫在了一起,給他穿上了最好的衣服,他的臉上殘留著憤怒和驚恐,但依然稱得上勇敢無畏,國王已經決定將他埋在那處最神圣的坡地上,他將會升上天堂,與圣人們作伴。
但不可避免的,這個年輕騎士的死亡讓國王也開始憂心起自己的孩子。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看不見,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即便勞代島上只是一座堡壘,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攻打下來的,何況還有一座木橋,撒拉遜人正從那座木橋和吊橋上增援堡壘中的守軍。
騎士們和撒拉遜人戰斗了很久,才終于燒掉了那座木橋,而后陸陸續續地,才有人從堡壘內部沖上懸掛著吊橋的平臺——他們一開始甚至不知道王子和塞薩爾,還有阿基坦的“亞瑟”在這里,還被嚇了一跳。
而就算從辰時經(上午九點)開始計算,到午后經(下午兩點),他們也已經整整堅守與奮戰了半個白晝,平臺上甚至堆不下尸體,被他們或是撒拉遜人直接丟到了塔樓下面或是河里,三個年輕的戰士,其中還有兩個見習騎士,即便深受圣人的眷顧,也已經渾身浴血,疲憊不堪,被接應下來之后,就一頭栽倒在地,昏睡不起。
塞薩爾醒來的時候,發現周圍一片寂靜,他驚得差點猛然從床榻上跳起來,但立刻就被一只熟悉的手按住了.
“老師?”
希拉克略點點頭,劃開火石,點燃蠟燭。
他剛才一直在給塞薩爾治療,問題是塞薩爾受的傷并不重,只是力量枯竭——他不但要護衛鮑德溫,還要護衛可能是亨利二世之子的理查……同時還要與撒拉遜人作戰。
一人承擔起了三個人的責任,他是醒得最晚的一個,希拉克略不能抱怨鮑德溫,但可以抱怨理查,只可惜理查這個粗枝大葉的家伙,或許在戰場上還有些敏銳,但離開戰場,他就是個標準的蠢蛋——根本看不懂希拉克略的眼神。
“鮑德溫,還有……亞瑟?”
“他剛才還在這里……”希拉克略說,然后突然就露出了極度厭煩的神情——他聽見了沉重的腳步聲,隨后帳篷就被掀開了,“亞瑟”拖著鮑德溫走了進來,他們都已經沐浴過,換了衣服,“亞瑟”似乎也不再做偽裝,穿著一身與他真實身份相稱的衣服。
白色的絲綢襯衣,無袖的朱紅色絲絨外套,金腰帶,橙色的緊身褲與褐色的鹿皮短靴,胸前掛著一枚很大的金十字架,鑲嵌著紅寶石,看上去像是一個可以打開的圣物匣。
“我先要向你致歉,朋友,”他真誠地說:“我隱瞞了我的姓名和身份,因為我更愿意作為一個普通的戰士趕赴圣戰的戰場——我是理查。英格蘭國王、諾曼底公爵、安茹伯爵及阿基坦公爵亨利二世與英格蘭王后,阿基坦女公爵之子。”
“其次我要感謝你對我的幫助,還有庇護,你救了我的命。”
“最后,”他真心實意地問道:“我這里有一門不錯的婚事,你想不想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