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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于希拉克略的心塞,阿馬里克一世倒是毫不在意,甚至樂見其成,他勸慰希拉克略道:“想想我們還在他們這個年齡的時候吧。”
“我可沒那個樣子!”希拉克略斬釘截鐵般地說道。
“你只是沒做得太明顯罷了,每次我們叫你的時候,你還不是興沖沖地提著錘子騎上馬和我們一起去了?”阿馬里克一世不帶一點情面地揭穿了他。
希拉克略咳嗽了兩聲:“那也是為了庇護那些可憐的朝圣者……他們做的事兒還是太冒險了。”
“這個時候不做,什么時候做呢?”阿馬里克一世回答說,“鮑德溫,還有塞薩爾的狀況比我們那時還要糟糕。”
阿馬里克一世并不是女王的長子,他的兄長是鮑德溫三世,也是一個睿智與力量兼具的賢王,沒人想到他竟然會在這么年輕并且沒有子嗣的情況下死去——而那個時候,就如艾蒂安伯爵與所有次子,幺子感受到的那樣,所有的光環都是籠罩在首位繼承人身上的。
無論是父親的看重,還是母親的慈愛,又或是臣子們的擁護和注視。
雖然雷蒙和博希蒙德算是阿馬里克一世“無血緣的兄弟”,他們在天主的注視下一同被圣人選中——但那個時候,不,應該說,直到鮑德溫三世去世,他們寧愿在前者身邊做一個侍從,也不愿意陪伴在阿馬里克一世身邊。
阿馬里克一世并不會因此感到氣惱,不然也不會依然重用他們了。若不然呢?他會有個爵位,會有片領地,但更多的東西都需要他靠著膽魄與幸運去一刀一劍地獲得。
他沒法為雷蒙或是博希蒙德做任何事情,沒法出兵為雷蒙趕走他的私生子叔叔(這位仁兄一直在和雷蒙搶奪的黎波里),也沒法為已經成年的博希蒙德驅逐繼父與母親,奪回安條克……、
但回想起那時候的自己,阿馬里克一世確實會感到一絲難以按捺的悲涼。
“你知道鮑德溫,”阿馬里克一世說道:“他有時候會變得非常固執。”
自從鮑德溫得到天主的賜福,并且顯示了他從圣人那里得來的豐厚眷顧后,想要回到或是來到他身邊的人就多了起來,首當其沖的當然就是大衛,然后還有亞比該——之前他被博希蒙德強行送回了安條克,但現在已經回來了。
還有其他來自于周邊領主與騎士團的年輕人們——阿馬里克一世也勸說過鮑德溫不要太過耿耿于懷,一個王者應當大度,但鮑德溫卻說,他并不會憎恨他們,但也很難繼續喜愛他們。
“塞薩爾曾和我說過,珍貴的情感,猶如一個無瑕的玉盤,一旦摔碎,就算請來最好的金匠,也無法彌補那些細小的裂痕,我對于他們的感情也是如此。”
他反過來勸說阿馬里克一世道:“與其讓他們留在我身邊,倒讓我時不時想起過去的事情,還是讓我們彼此遠離,等到將來,我們或許還能如君王和臣子那樣和諧相處。”
阿馬里克一世對此也很無奈,他擔心的是,如果鮑德溫身邊就只有塞薩爾一個人……
他希望鮑德溫身邊能夠有更多人,現在他倒是不那么在意塞薩爾的出身了——他實在說不出“奴隸”這兩個字,如塞薩爾這樣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個奴隸呢?
誰也不會相信的。
幸好,自從進了遠征的隊伍,隨著前來參與這場圣戰的領主與爵爺越來越多,年輕人的數量也在不斷地增加,當中固然有惡棍與無賴,但大多數還是勇敢而又純潔的好小伙子。
他們對鮑德溫也沒什么惡感,哪怕在他們的家鄉,麻風病人會被視作受到天主懲戒或是魔鬼詛咒的人,但鮑德溫卻絲毫沒有他們之前看到抑是以為的那種可怕病態。
他的眼睛依然明亮,皮膚依舊光滑,神志依然清醒甚至比大多數人都要敏銳和聰慧,他的左手或許有些不太靈活,但誰能和他一般得到圣喬治如此多的眷顧?
這些少年人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圍攏在鮑德溫身邊,叫他將圣喬治的長矛召喚出來,雖然他們沒法觸碰到長矛,但只是看著,他們都像是受到了無窮的祝福與恩惠,只覺得精力充沛,力大無窮,就算是要沖殺到撒拉遜人的軍隊里,也毫無問題!
阿馬里克一世一開始還擔心過,塞薩爾會不會因為想要繼續獨占鮑德溫的友誼,而乘機挑撥離間,造謠中傷——就像是曾經的威特做過的那樣,叫這些人遠離鮑德溫。
他可想錯了。
塞薩爾可不是一個真正的孩子,軀殼內的靈魂早已成年,他看鮑德溫,猶如看著以往在病房里見到的不幸的小病人。
如今鮑德溫病勢平穩,又在他還是很難理解的“賜福”下擁有了普通人沒有的力量,現在更是多了很多熱情的小朋友,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不過這些人中,也有很多是沖著塞薩爾來的,他們不像是那些爵爺和領主,一聽說塞薩爾的出身就要嘆息。
他們根本不信塞薩爾會是一個農夫或是工匠的兒子,這絕不可能!而且他如今已經能夠是鮑德溫身邊的親密臣仆了,只等鮑德溫即位,爵位,領地要什么沒有?
他們甚至和鮑德溫一樣想到了自己身邊寡居的姐妹或是姑姑,鮑德溫不愿意放人也沒關系,女眷完全可以帶著嫁妝嫁到亞拉薩路來,就像是鮑德溫一世的第三任妻子,她是西西里領主的遺孀,在嫁到亞拉薩路后,還不是任由鮑德溫一世拿著她的嫁妝修筑了好幾座城堡?
“單就這張面孔,”一個騎士對另一個騎士說,“我姑姑也會心甘情愿遠赴千里的。”
“你姑姑連領地都沒有,也沒繼承權,”那位金紅色長發的騎士說道,“我可不認為鮑德溫會愿意把塞薩爾的婚姻交給這樣一位女性。”
“你有什么好人選嗎?”那個騎士不客氣地反問道。
“我倒是有,就是年齡大了點,但她確實非常富有,還有一片相當廣闊的領地。”金紅色長發的騎士說道。“就是有個很大的缺點。”
“什么樣的缺點?”
“她丈夫還活著。”
先開啟話頭的騎士聞言哈哈大笑,顯然以為對方只是說了個笑話,“哦,”金紅色長發的騎士說,“他們回來了。”
亞瑟,布隆德爾……”鮑德溫走進帳篷,兩個騎士一起向他鞠躬,塞薩爾略微移開了一點,免得被人誤解。
這兩個年輕的騎士,一個是來自于阿基坦的亞瑟,一個是來自于內勒的布隆德爾,都是出身不凡之人——亞瑟的父親曾經為阿基坦的埃莉諾王后效力,他這次能夠來到亞拉薩路參與圣戰也是因為有著騎士馬歇爾的介紹信。
亞瑟今年十七歲,但據他說,因為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他已經得到了金馬刺與劍帶,成為了一個騎士,之前也參與過幾場戰爭,“但如果可以,我更愿意將這場戰爭稱之為我的第一戰!”他目光炯炯,聲音洪亮地說道。
“那會是一場非常艱難的戰斗,而且沒有太多的戰利品。”鮑德溫溫和地說道。
“我只愿能夠殺死最多的撒拉遜人!”亞瑟喊道,布隆德爾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內隆在法國東部,阿基坦在法國西南,但他沒怎么聽說過阿基坦有個亞瑟,但當他詢問起阿基坦的情況時,對方倒是對答如流,而且對路易七世宮廷與朝廷上的情況也很了解。
他轉身去給鮑德溫取杯倒水,卻發現鮑德溫身邊的那個塞薩爾已經將甘甜但微熱的水傾滿銀杯,他先給了鮑德溫,又給了亞瑟,而后是布隆德爾,自己也拿了一杯,慢慢地啜飲起來。
“我喜歡冰水。”亞瑟說,“沒有冰塊,也別那么熱。”
“過冷的水會讓內臟爆炸的。”鮑德溫說。
“這是什么見鬼的理論,撒拉遜人的?”亞瑟雖然抱怨了幾句,但喝起來倒是不比任何人慢,一眨眼就仿佛銀杯里根本沒有過水似的,他自己走過去倒水,這種失禮且粗魯的行為讓布隆德爾長長地嘆氣。
鮑德溫和塞薩爾并不介意,亞瑟可能是這些年輕的騎士,見習騎士中與他們廝混得最好的一個,他為人爽直,勇武過人,又足夠慷慨。
之前阿馬里克一世為了消磨騎士的精力舉辦的幾場比武大會中,他都拔得了頭籌,但輸家的馬匹和甲胄他一樣沒要,也沒要贖金,仿佛下場就只是為了戰斗。
而且比起其他還在猶豫著是不是要接近塞薩爾的騎士們,他是最早挽上塞薩爾的胳膊,和他坐在一起飲酒用餐的人。
他甚至與塞薩爾交換了罩袍,只可惜塞薩爾現在還沒紋章——估計阿馬里克一世是等著鮑德溫給他,但亞瑟的那件罩袍上赫然繡著熠熠生輝的百合花。
“我聽馬歇爾說過你們,”初見時,他好奇地盯著鮑德溫和塞薩爾看,“尤其是你,聽說你曾經一個人走進圣殿騎士的托爾托薩城堡,只為了懇求殘暴的瓦爾特,不要因為他與阿馬里克一世之間的矛盾而讓無數的平民喪命。”
“但我聽起來那像是個修士做的事情,”他問塞薩爾:“你為什么不參加比武?”
“我并不熱衷和擅長廝殺,”塞薩爾說:“而且我還是一個見習騎士,若是作為扈從參戰,受到過天主賜福的我對于普通人又不怎么公平。”
“扈從也有得到賜福的。”亞瑟說:“而且什么叫做不擅長,我聽說你在托爾托薩的戰場上和鮑德溫一起殺死了上百人,又在眾目睽睽之下抗住了一頭失子母熊的撕咬,雖然你偽裝成貴女剿滅了那群撒拉遜人的時候我沒看到,但之前我也見到過你在鮑德溫身邊馳騁,擊倒敢于靠近的任何一個敵人。”
“貴女的事兒就別提了,那是萬不得已。”塞薩爾說:“就和你聽到的其他事情那樣,不過是為了履行一個朋友與臣子的義務與職責罷了。”
聽到這兒,亞瑟抬起頭瞧著鮑德溫:“你們還真像是傳說的那樣,立下了誓言,要做兄弟啦?”
“有什么不可以的嗎?”鮑德溫問。
“沒什么,只是作為一個將來的君主,”亞瑟說:“或許有人會覺得你不夠謹慎。”
不過這大概是好幾個月前的事情了,現在的亞瑟就和其他人那樣,不但不會覺得塞薩爾沒有資格與鮑德溫并肩,甚至覺得,如果不是阿馬里克一世從以撒人手中贖買了塞薩爾,塞薩爾或許會有更好的選擇也說不定。
“來,亞瑟,”鮑德溫喊道,“來看看我們今天探查到的情況。”
亞瑟,布隆德爾也都是“被選中的人”,亞瑟的感望圣人是圣保羅,和瓦爾特一樣——圣保羅似乎并不是一個性情恬靜的圣人。
亞瑟與瓦爾特一樣好戰,甚至有些暴戾,他甚至比鮑德溫和塞薩爾還要高一些——六法尺五寸,但肩膀要寬得多,身體也更為厚重,只能說,如果說鮑德溫與塞薩爾是那種瘦高體型(說單薄也不為過),他就是那種虎背熊腰的巨人,而且他將來可能會更強壯。
布隆德爾感望到的是圣瑪爾定,這位圣人因為在監牢中受了長久的苦難而聞名,布隆德爾所得到的眷顧也與庇護和減輕苦痛有關。
很難說鮑德溫選中他們做自己的臂助,是不是和這個有關——他知道有人將他與塞薩爾比喻為“天主的長矛與盾牌”,雖然他覺得塞薩爾的力量應當不止于此,但暫時,至少他還無法完全給予他庇護的時候,這個比喻也沒什么不好的。
就是在選擇騎士的時候,他選中了亞瑟之后,就下意識地又選了一張“盾牌”,哪怕他知道塞薩爾并不會離開他去保護其他人……但……
“誰畫的圖?”亞瑟的問話驚醒了鮑德溫,“塞薩爾畫的。”他說。
連接勞代島和開羅的橋梁,不算空中的吊橋,共有兩座,一座是木橋(看來國王的情報還是出了點差錯),架設在勞代島的中央位置,直通開羅的王者門,他們不太可能選擇這座,另外一座位于勞代島的最南端,距離城門有段距離,但也沒多遠,至少騎兵一個沖刺就能抵達。
“他們會先攻打王者門,叫里面的撒拉遜人沒法沖出來支援。”
“但若是他們發現了我們,一樣可以從城墻與堡壘之間的吊橋趕來增援。”亞瑟滿意地在羊皮紙上比了比去,這張地圖可不如他之前看到的那些華麗精美,但格外的清晰——平面,側面與大概的結構,還標識著詳細的尺寸。
“這些尺寸你們從什么地方拿來的?”
“塞薩爾潛下水去測量的。”
亞瑟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黑發的少年,果然,他的頭發還是有點濕漉漉的,“你?”
騎士們會學游泳,但游泳不是潛水,可若不是潛水,那些把守著橋梁的撒拉遜人一下子就會發現入侵的敵人。
但讓亞瑟最艷羨的還是塞薩爾繪制地圖的技藝,作為一個騎士和將來的將領,沒人能比他更清楚一張詳實的圖紙能在戰役中具有怎樣重要的作用。
即便他之前從未看到過這種“地圖”,但它就像是將現場栩栩如生地擺在了他面前,他只要看著它,就能想到該怎么打,幾個人,什么方向,用什么——投石機,弓弩還是希臘火……塞薩爾連橋頭箭塔的材質都標識出來了。
“還有一件事情,”塞薩爾提醒道:“明天我們還要注意,上游可能會放下被鐵索系著的船,他們會在船上向橋上的人進攻。”
“這也是你看到的?”亞瑟問。
“我還游不出那么遠,但我看到了橋身上留下的箭頭和火焰灼燒的痕跡。”
亞瑟的視線不受控制地移向鮑德溫。
“我有一個頗為合適的聯姻對象……殿下,美麗,富有,有很大的一片領地……唯一的缺點……也很快就要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