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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歡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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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拜占庭的官員在自己的私人日記中提到了這件事情。

  他說,這是一張典型的拜占庭式陰謀。針對的是瑪利亞公主,以及她未來的野蠻人丈夫。

  這種陰謀在拜占庭的宮廷中司空見慣,甚至稱得上粗糙,但用來對付這些頭腦,簡單粗魯,毫無城府的法蘭克人來說,已經足夠。

  施行這樁陰謀的人收買了公主陪嫁隊伍中的好幾位關鍵人物:

  其一,管理以及看押這些野獸的官員。

  他們將一頭失去崽子的母熊塞進了隊伍末尾,并打開了大部分籠子。

  “這頭母熊是我見過最大的一頭。”這位官員這樣寫道:“當它四肢著地的時候,眼睛依然可以與一個普通男性對望,直立起來,有他的一倍高,它毛發厚重,被瀝青,樹膠和柏油粘結在一起,就像是罩著一層厚厚的盔甲,普通的武器劈砍在它的身上,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箭矢要么打彎掉落,要么徒勞地插在上面。”

  其二,公主身邊的奴隸,或者是侍女。

  這頭母熊死去的崽子被砍掉頭,放在公主原本藏著圣母瑪利亞頭發的圣物匣里,這無疑是一種極其褻瀆的行為。他們的靈魂必然要被投到火湖中去,焚燒一萬年,但很顯然,利益勝過了死后的懲罰。

  而當公主的侍女發現,圣物匣中竟然被放入了這樣可怕的污穢之物時,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的第一個想法居然是設法把它丟掉。

  此時,變故已經產生,有好幾十頭野獸從籠中被放了出來,其中有矯捷強壯的豹子,單憑吼聲就能叫人渾身顫栗的老虎,還有十來頭又狡猾又殘忍的狼。

  無一例外的饑腸轆轆,對人類充滿仇恨。

  “按理說,”官員又繼續寫道:“它們出現在游行隊伍里,只是為了向人們展示這些即將在狩獵或者是比武大會上出現的動物。

  按照常規,應該給它們服用會帶來昏迷或是麻痹的藥草,但這些提議被那位負責看押野獸的官員拒絕了。他說,如果讓那些法蘭克人看見我們帶來的動物一副疲弱無力的樣子,豈不是會嘲笑我們膽怯嗎?

  于是,他們不但沒有用那幾種可以安撫這些野獸感官的藥草,反而用了一些提振精神用的東西。以至于籠門一打開,它們就精神亢奮的投入到了殺戮之中。

  “就我看到的,”他謹慎地補充道:“一些野獸或許更想要逃跑,但人們相互推搡,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擋住了野獸的逃亡路,他們一樣遭到了慘烈的撕咬。”

  其三,公主陪嫁隊伍中的武士。

  他們應當對公主忠心耿耿,無條件的服從她的所有命令,也算是曼努埃爾一世安插在圣城中的一顆釘子,但那些武士不但沒有形成一個細密并且行之有效的防御網,反而讓出了一道縫隙,這頭母熊就沿著這個縫隙長驅直入,奔向公主的抬轎。

  “我是幸運的。”官員這樣感嘆道:“我當時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書記官,被排斥在那些達官賢貴的外圍。當母熊在人群中廝殺出一條鮮血淋漓的道路時,我正連滾帶爬的投入圍觀的人群。哎,諸位,請不要嘲笑我,我知道這顯得我很懦弱,但我還是用了這個詞,只是想讓你們知道當時的混亂狀況。

  我若是和其他人那樣直立著快走或是奔跑,肯定會被母熊視作障礙或是被其他人推倒,就像是那幾個倒霉的家伙。

  當我回頭望去的時候,一部分武士不但沒有去阻止那頭母熊,甚至還在阻撓想要救援的人,無論是他們的同僚,還是阿馬里克一世的騎士。

  此時公主連帶抬轎都已經摔在了地上。

  這原本就是一臺巨大但又精致的木制品,撞擊之下頓時崩解成了好幾塊,纖細的欄桿折斷了,抬轎的頂蓋崩塌下來,和帷幔糾纏在一起,形成了一個要命的大繭子。

  一個侍女舍下了公主,想要逃跑,卻被趕上來的母熊一爪子撕開了整張面孔,那個場景著實叫我難以忘懷,哪怕是在幾十年后的今天——那張像是被切掉了一半的臉依然會在我的噩夢中徘徊。

  另外一位侍女就要不幸得多了。

  她很勇敢,試圖擋在公主的面前,但母熊只是一掌拍中了她的胸口,她的胸口就凹陷了下去,她一時間沒有死,倒下的時候,母熊還在憤怒地刨開她的腹部。

  她一邊慘叫,一邊被熊吃——我知道熊是喜歡活吃的,但母熊更多的是為了發泄,它搖著頭,將一些內臟拋在外面,并不細嚼慢咽。

  “我們的公主絲毫不愧于科穆寧這個姓氏,她沒有哭叫,也沒有逃跑,”官員點評道:“趁著熊在活吃侍女的時候,她從廢墟般的抬轎中找出了一件武器,鑲嵌著珠寶的雙刃劍,可能是預備贈送給新郎的。

  但這又有什么用呢?面對著這么一頭憤怒而又強悍的野獸,就算是一位感望過圣人的騎士,也未必敢直攖其鋒。”

  “我聽見有人叫放獵狗出來,但已經來不及了,就像是那些疾馳而來的騎士們,他們首要護衛的是他們的國王,這無可厚非,但我心中還是忍不住有了一絲抱怨。

  及時趕到的居然只有兩個侍從,我這么說,”

  他在這里換了深紅色的顏料,表示寫到了重要的部分:“是因為他們飄揚的斗篷和外套下面,并沒有穿著鏈甲。”

  當時,我以為這兩個孩子雖然勇敢,卻過于愚蠢,但我隨即看見——其中一個居然身著深紫色的小斗篷,另外一個的外套也鑲嵌著紫邊。

  我馬上想起來,在這個隊伍中,恐怕只有三個人可以身著深紫色綢緞的衣服,其中一個當然是公主的夫婿阿馬里克一世,還有一個是我們的公主。

  而第三個,除了我們公主將來的繼子,這個神圣王國的繼承人,王子鮑德溫還能有誰呢?

  我以為身邊的人會大喊王子鮑德溫,沒想到他們喊的卻是小圣人。

  ——這里的“小圣人”被大寫了。

  我有些無法理解,或者說當時我的心神已全部被這個預定了會悲慘無比的結局攫住了,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那個場面——我幾乎都已經想好了,后世的人們會為這個場景做出多少悲壯的詩歌,創造多少壯麗的畫面。

  事實上,王子鮑德溫并不如我們所認識的那些野蠻人那樣從不思考,只憑武力,他控制住本來想要逃跑或者是跪下的馬匹,硬生生的將它撞入了母熊與公主之間。

  母熊足以奪取公主性命的一掌,惡狠狠地拍在了馬的腹部,馬兒嘶叫了一聲,頓時哀鳴著倒了下去。

  此時王子鮑德溫已經敏捷的一躍而下,護衛在了公主的面前,他高聲呼喚著他的感望圣人“圣喬治”的名字,長矛在他身側凝聚成型。

  我以為接下來會看到一個兩敗俱傷的結局,他的長矛固然可以貫穿母熊,但熊可不是受了傷就會萎頓在地的人類。

  它們忍耐痛苦的能力非常強,只要參與過獵熊的人都知道,即便手掌被咬掉,肚腸流出,它們還是能夠一口氣殺死好十來頭獵犬,還有圍獵它們的人。

  長矛能貫穿母熊,熊掌也會拍在王子鮑德溫或者公主的身上,叫他們立即命喪當場,但更叫我不敢相信的一幕出現了。

  隨著王子鮑德溫而來的那個小侍從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了母熊的身前,他的周身泛起了柔和而又明亮的白光,一道道漣漪般的波紋在空中閃爍,擴張,凝固成型。

  抱歉,諸位,你們看我訴說,或許會覺得這整個過程很緩慢,但這確實是在一瞬之間發生的事情。

  等我能夠理解此時發生了什么的時候,他已披上了一層白亮的鱗甲(每一片鱗片都清晰可見),他屈起左側的手肘橫在母熊眼前,母熊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一口咬了上去,同時重重的一掌擊打在他的肩胛上。

  我周圍的人無不驚恐大喊。

  但天主保佑,他居然支撐住了,他一足在前,一足在后,猶如弓箭般地繃緊了自己的身軀。他將自己的左手手臂送入母熊的巨口,任憑它撕咬得咔咔作響也不動搖,而母熊重似千鈞的一擊,也只是讓他微微搖晃了一下身體。

  我不知道他是否還能承受第二下。但這時候皇子鮑德溫的長矛已經架上了他的右肩,只見白光一閃,猶如雷霆,長矛就如同一支射出的巨大箭矢,從母熊的頰窩直接貫穿了它的頭顱,片刻后,或者說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母熊龐大的身軀才轟然倒下。

  此時,國王阿馬里克一世已經策馬趕到,而周圍的戰斗也進入了尾聲。無論是人和野獸的,還是人和人的,叛逆者被一舉擒獲,沒有一個能夠逃出騎士們帶著憤怒與羞恥的追擊。

  那些被收買的官員起初是想逃走的——如果公主確實受到了母熊的襲擊,喪了命或者是重傷,他們的計劃可能成功,但公主一從險境中脫離,就馬上攀著阿馬里克一世的馬韁繩,用雖然帶著些顫抖,但還是清晰尖銳的聲音,指出了每一個出賣她的人。

  這些人被押送過來的時候還在狡辯,他們甚至不看公主,只向亞拉薩路的國王懇求,顛倒黑白地說,公主肯定是因為受到了太大的驚嚇而精神失常,以至于說出了那些冤枉好人的話。

  就在我猶豫著是否要去作證的時候,卻看到阿馬里克一世根本沒有理睬他們,他轉向公主,問道:“你想怎么做呢?”

  公主說:“全都殺了。”

  那時候的我都不免為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們掬上一把同情之淚。

  如果公主還在拜占庭的宮廷里,她根本不可能有這么大的權力,或者說在今后也未必會有這么大的權力。

  但現在,她又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又是被背叛的皇帝之女,國王之妻,這些人的企圖阿馬里克一世看的也很明白,他將決定權交給公主,或許就在期待這么一個結果。

  公主也沒有讓他失望,給出了一個叫人心滿意足的答案。

  這些人被嚇得快要發瘋,他們想過最不堪的結局,可能就是被阿馬里克一世拘禁起來,塞進監牢,等待家人交付贖金,他們才能回到拜占庭,然后面對曼努埃爾一世的憤怒。

  但國王已經下了決定,“省去那些繁文縟節吧,”他說,“就算是為我的新娘鋪一條紅毯。”

  國王一聲令下,他的騎士們立即行動起來。

  公主也沒忘記她的兩個救命恩人,王子鮑德溫和他的侍從。

  他們相互倚靠地站著,看得出非常疲憊,幾乎已經是強弩之末,哪怕我不曾感望到任何一個圣人,卻也知道,像是他們這種年齡,對抗這么一頭瘋狂的野獸所付出的代價肯定相當大。

  公主朝他們伸出手,王子鮑德溫就拉著他的侍從一起走上前去,公主有些驚訝,但還是一手一個地把他們攬在身邊。

  那些不可一世的家伙被架起來后,早已被嚇得屁滾尿流,膝蓋發軟,幾乎站不起來。也有人想要瘋狂的掙扎,但除了得到更多的拳頭外,毫無作用。

  我身邊的人都睜大了眼睛(可能我也是),對于他們來說,這也是一件難得一見的盛事。

  那樣多的老爺們,個個身穿綢緞,戴著金銀,吃得腦滿腸肥,如今卻像是被提著翅膀的公雞,被捉著胳膊拖到了公主將要走過的路上,一個接著一個,被喝令跪下,而后砍掉了頭。

  他們的血噴出了很遠,潑灑和流在地面上,果然鋪設出了一條如赤色絲毯般的道路。

  阿馬里克一世的侍從牽來了一匹馬——還是阿馬里克一世的第一任妻子雅法女伯爵讓出來的,公主微微頷首向她表示了謝意,然后就在國王的幫助下翻身上馬。

  他們兩個人可以說是肩并著肩向著圣十字堡走去,馬蹄踏過尚未凝固的血液,在石板路上留下一連串殷紅的玫瑰印記。

  我也被人發覺了,和其他拜占庭人一樣被囚禁了起來,但時間非常短暫,畢竟歡迎拜占庭公主的晚宴即將召開,公主的隊伍里已經縮減了三分之一,總不見得讓剩下的三分之二在監牢里度過整個婚禮,那難堪就是公主而不是我們了。

  所以,我們,也就是說,被國王認為不具備威脅能力的人,先被放了出來,零零散散地填充了兩條長桌。

  我以為我會食不甘味,事實上,我饑腸轆轆,感覺就算是端上一只烹飪過的母熊,我也能吃得下。

  而在婚宴開始之前,與國王阿馬里克一世并肩坐在高臺上的公主突然站了起來。

  她舉起杯子,先祝福了自己的丈夫,今后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不會被任何陰謀詭計擊倒(我覺得她意有所指))與挫敗。

  而后又向我們舉杯,愿我們各個身體康健,萬事如意。當我們全都站立起來之后,她又第三次舉起杯子,將手中的金杯遞給了身邊的王子鮑德溫。

  她說她要感謝她的繼子鮑德溫,這可能是她收到的最美妙的一份禮物。

  我們都知道王子染上了麻風病,可能活不過三十歲,但公主只在略微猶豫后,還是祝愿他身體強壯,壽命悠長,與他的父親一樣,能夠成為一個睿智而又勇武的國王,這番祝福很好地緩解了我們與那些十字軍騎士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我知道他們當中有些人甚至提議終止婚禮。不管這些官員是怎么被收買的,被誰收買的,出現了這種事情,說的苛刻點,完全就是一個惡兆。今后發生任何不順的事情,都可能被附會到這樁婚禮上。

  我驚嘆于他們對王子鮑德溫的忠誠,或者是他們太過敬愛國王阿馬里克一世,以至于能夠對王子身上如此的明顯缺陷視而不見。

  雖然之前我就聽說過,阿馬里克一世如何寵愛這個獨生子,他為了這孩子與兩個教會(羅馬教會與亞拉薩路教會)對抗。

  他應當也和我們的皇帝求援過,但正統教會中,有人因為王子鮑德溫得上了麻風病,而堅決認為這樁婚事是邪惡的,拜占庭皇帝的公主,不該嫁給一個罪人的父親。

  亞拉薩路的宗主教譴責過阿馬里克一世,認為他為了自己的兒子,悍然背棄了他的信仰和神靈,他也是罪人,應當投入地獄。

  正統教會里也有人這么認為。

  最終這樁婚姻被確定下來,可能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們都知道鮑德溫王子即便繼位,也不可能維持太久的統治,他得到了賜福,但麻風并沒有痊愈。

  最后接過王位的可能就只有兩個人,他姐姐希比勒的孩子,或者是我們的公主為阿馬里克一世生下的孩子,前者應當可以得到他們大多數人的擁護。

  后者呢,他們一直在提防我們,畢竟欠債的人都怕債主么。

  在這里官員有意用小字注釋了一下原因,雖然圣戰的起端來自于拜占庭皇帝向羅馬教會求援,請求同為基督徒國家的法蘭克人幫助他們趕走撒拉遜人,但十字軍進軍圣地的過程中,可沒少劫掠經過的城市——其中大半都是拜占庭人的城市,由此爆發了很多矛盾。

  “公主將自己的金杯遞給了王子鮑德溫,就是在公開表示,她今后會將鮑德溫看作自己的兒子,她手中的一部分利益和權利都會轉給他。”這個表態當然叫人歡喜,尤其是國王阿馬里克一世,這些東西最后還是會落在他手里。

  寫到這里的時候,日記上有著一段代表著思考的空白,隨后官員心不在焉的在上面畫了兩個手拉手的小人。

  “我之后還在亞拉薩路逗留了一段時間。

  我經常可以看到王子鮑德溫和他的小伙伴一起進進出出,他們幾乎隨時隨地都在一起。除了睡覺的時候,我也知道,在公主表示感謝的時候,王子鮑德溫甚至將他拉在了自己的身邊,毫不避諱的說,這就是他的兄弟。

  見狀,公主就將送給他們的禮物,從原先的一個金盤子,配套的金餐刀,金叉子和金勺子,以及一只銀盤子,換成了兩套一模一樣的,不偏不倚的各給了他們一套。

  我聽到有人在憤憤不平地說,王子的侍從原先只是一個奴隸。

  嘿!”

  “那個修士的預言居然還挺準。”鮑德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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