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城新的一天開始了。
今天的新聞是荒坂華子抵達夜之城,與荒坂賴宣展開會面。
兩人并沒有打起來,并不是因為華子和賴宣之間有著什么超越所有夜之城居民想象的親情,而單純是因為 沒能力打起來。
荒坂賴宣手上的牌是亞當重錘的分意識體,以及其他部分荒坂死忠的意識上傳后制造出來的機械士兵。
他們很強,強大到能夠拖住路明非,甚至對他造成傷害。
但是荒坂華子既然愿意來夜之城,就有著遠超這之上的底牌。
華子所代表的,是保守派。
而這個派系,其實是三大派系中最受荒坂三郎寵愛的那邊。
在三郎死之前,他這樣的梟雄不可能沒有準備好一切——即便他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會殺了自己,他也肯定做好了‘自己若是突然死亡后荒坂內部利益如何分配’的課題。
而結論就是,將自己的大部分權利讓渡給讓自己相信的保守派荒坂華子。
賴宣若是上位,那無疑會和軍用科技開戰,而荒坂華子則一定會阻止這一切,兩人之間的戰火點燃,則會對荒坂內部造成動蕩。
無論怎么樣,都不是荒坂三郎以及華子期望看到的結局。
但是,荒坂賴宣之所以能夠執行這一系列計劃,靠的就是他的‘叛逆’,讓他一直游走在荒坂的外側,不會被荒坂監視。
但這個行為有利有弊,不會被荒坂監視,換個說法,也就是無法以身入局,反過來監視荒坂。
荒坂賴宣不可能知道荒坂內部的軍事力量。
在所有公司之中,荒坂也是特殊的那個,他是以‘安保’為發家產業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他的武裝力量,一直都是這個世界的頂尖。
而荒坂至今為止,有對任何人進行展現過自己的實力嗎?
答案是.沒有。
只有在公司戰爭時,荒坂才會拿出真正的實力,而哪怕是亞當重錘,也只是作為一個‘頭牌’,用來威懾其他雇傭兵的名號罷了。
在這個賽博朋克時代,沒有誰是‘無法代替’的。
而亞當重錘也不是什么特殊。
無論是作為人時在戰爭之中被撕成碎片,亦或者在那場第三次公司戰爭時,敗北于摩根黑手,被核爆吞噬——或許這個名為亞當重錘的角色,早已經在歷史中死去無數次。
亞當重錘不是一個具體的人,而僅僅是‘荒坂制造出來的頭號保鏢’的代言人。
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這個世界建立于龍族的歷史觀,而亞當重錘又有龍王級的殘骸,再去參考赫爾佐格博士的基因實驗,以及當初義體金剛的實驗內容不難推測,荒坂塔若是全力戒備,至少能夠批量生產出三代種級別的敵人。
數量就是暴力。
荒坂賴宣會被華子立刻架空。
而華子會裹挾著大量路明非都不敢想象的軍隊,來到這個夜之城,掃清敵人。
配合那無數從未在市面流通過的武裝,即便是路明非也沒有把握。
“所以,我們的計劃新鮮出爐了是嗎?”
圓月之下。
月光稀釋了霓虹的濃度。全息牌鍍上一層銀色,原本跳動的粉色數據流凝固成半透明殘影,雖然說不上萬家燈火那樣的溫馨治愈,但今夜的夜之城多出了一分人情味,多出了一點寧靜祥和的錯覺。
而兩個少年在建筑物頂進行著不為人知的對話。
“什么你們我們的,到時候不還是我在工作?”
路明非拿過身旁小圓桌上的啤酒,往自己嘴巴里面灌——他還是不喜歡酒,但他發現了,這種強迫自己喜歡上不喜歡的東西的過程也頗有價值。
“神輿就是儲存了所有被荒坂殺害的意識的一個服務器,也是荒坂最不可告人的‘寶藏’,只要我殺穿荒坂塔,然后沖到神輿那里,連接上去,奧特就能把杰克和強尼的意識強行分開,不僅如此,她甚至能夠將那些被復制的意識帶走。”
“很簡單的工作。”
苦澀,濃稠。
再想到酒精對身體只有害處,不由得誕生出一種自殘的快樂。
一旁的路鳴澤趴在躺椅上,這個很久沒出現了的惡魔用靜謐的眼睛看著自己的兄長。
“哥哥,你變了好多。”
“什么?”
“長相,氛圍,思考方式。”小惡魔掰著手指,又突然說,“不過內里還是沒有變,你的行動方針依舊是‘為了那些對你好的人而行動’。”
“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啊,我是種花人嘛。”
“不過.吶,老弟,你說,如果我是一個動漫的男主角,那我到底是在和什么戰斗?”
“什么?”
“龍?人?總感覺都不太對.說到底,我也沒有打算與誰為敵。”路明非撓頭,“作為雇傭兵,我反抗荒坂,作為混血種,我反抗龍族.不過考慮到我出生于龍族世界,所以我的敵人果然還是龍?”
“有點不對。”路鳴澤搖頭,“這只是哥哥你的一廂情愿。”
路鳴澤想了想,開口問,“說個別的話題,你還記得陳墨瞳嘛?”
為什么要突然提這個?
路明非皺眉,他感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和那個女人說過話了,她是愷撒老大的女朋友,有點精靈鬼怪的女孩。
雖然總覺得是自己會喜歡上的類型,但路明非是純愛戰神,從來不惦記著別人的女友,和她唯一的交集,也就是周四的時候讓她幫忙下單肯德基這種程度了。
“做推理的時候就要把所有的迷點用上,這是基礎,雖然我不喜歡那女孩,但她基本上不會騙人。”打了個響指,小惡魔的語氣若有深意。
“哥哥你至今為止所做的事情,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答案就在我說過的話里,只是你不愿意去看。”
“人類與龍的混血,那就是混血種。”
“我們依賴著龍給予的恩賜,卻又將龍視作敵人,明明流淌著它們的血,做著比龍更加殘酷的事,又是通過何種方式來判斷自己為‘人’?”
“龍在人們的傳承中,是一種追求著壓迫,暴戾,財富,權利,力量的野獸,但看著如今的時代,你面前的這座都市,你要告訴我,你還覺得那是真相?”
路鳴澤習慣了當謎語人,但這一次路明非卻能夠聽出他的意思。
“哥哥,從來就沒有敵人,也從來都只有敵人。”
如同火燒的鏡瞳,惡魔那真摯而熱切的瞳眸與路明非對視。
“現在,你能夠判斷人與龍了嗎?”
推理時,就要用上所有迷點 明明流淌著它們的血,做著比龍更加殘酷的事,又是通過何種方式來判斷自己為‘人’?
答案就在我說過的話里,只是你不愿意去看。
對,答案就在那里。
如何判斷自己為人的方法:就是做著比龍更加殘酷的事情。
比龍更加殘忍無道的,就是人。
好無聊的答案。
就算得出了這個答案又能怎么樣,難道要我厭惡自己,變成什么反人類混血種嗎?
就算人類比龍更為暴戾,也不代表人類就需要被毀滅。
那么反過來說,龍比人類要軟弱,所以就應該被毀滅嗎?
好復雜,也好無趣。
啊,事到如今,用大義去束縛自己,用善惡的觀念去拷問自己,已經顯得婆媽和無趣。
所謂的和平,也只是強者所制定的規則與定義。
噼啪.
人與龍,善與惡,怎么樣都好。
去拋棄那些。
去放棄思考,只讓自己念頭通達即可。
我的任性,就讓我想要毀滅荒坂。
我的任性,就讓我想要救下那些被荒坂所困的意識。
賽博朋克的世界。
龍族的世界。
如果說賽博朋克的本質,是強權對底層的壓迫,是建立在龍族歷史后,必然導向的一種終末論。
那么我的敵人就不是人,也不是龍。
“呼————”
白霧吹散晚風的寒冷,少年長長地嘶出一口濁氣。
與此同時——電流線圈在他身上暴增!狂增!
磁場轉動,這個被少年故意用漫畫名字來命名的能力,本質上也不過是他對于元素的掌握力的度量衡。
而此時,那在荒坂塔與重錘戰斗后,再也未曾精進過的力量,就在向上攀升.
(我的敵人,只是那些讓我不爽的,令我感覺到壓迫的——強)
沒錯。
既然已經對如今的規則感到失望,那便強迫自己吧。
由你來制定規則。
去用你的力,你的權,去制定新的規則。
去將高高在上的壓迫者,無論龍亦或者人,全部擊墜。
用一己之力,去草翻這個世界。
即便無法成功,在這條道路上行走的自己,當雙腿盡斷無力前行的時候回望來時。
那未曾有人走過的道路,那接下來會有人走上的道路。
看著那來時路,飲下最后一滴酒。
便也一定是他媽的好味道了.
這個天臺,是路明非當初介紹給賴宣的天臺。
憲章街,能夠一口氣將整個夜之城的繁華和落魄都納入眼中。
看見,然后.
“原來這就是你的目的嗎.”
路明非看向荒坂塔的方向,呢喃道。
“那就,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