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聲在滾滾遠去,雖然偶爾還有閃電,但已經沒朝山上落了。
雨好像也透支了,沒一會兒就見小了。
天威散盡,那種危險的壓抑感一掃而空。
“這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陳陽問了一句,道真境的天雷,就這么簡單的么?
攏共才劈了幾下?前后才有沒有半個小時?
“怕是失敗了。”
黃道林有些唏噓。
失敗了?
陳陽心中一咯噔,他見過不少渡劫,造化境,道真境都有,但渡到一半失敗告終的,貌似還是頭一次遇到。
先前李長生,是因為他出手干預,剛開始就結束了。
這讓他一度以為,天劫雖然恐怖,但渡劫也沒傳說的困難。
直到現在,黃道林告訴他,山上這位神秘未知的存在,渡劫失敗,他一時都沒緩過神來。
黃道林搖頭一嘆,修行就是這么殘酷,天要收你,擋都擋不住,投機取巧,生死難料。
就這么一瞬,一身修為回歸天地,甚至都沒人知道你是個什么東西,仿佛你從來都沒有在這世上存在過。
黃道林收回目光,關閉法眼,轉向陳陽,“童心怎么樣了?”
陳陽回過神來,道,“昏迷了,不過,應該沒什么大問題,他體內積聚了不少天雷能量,部分被三焦之門吸收了,就是不知道,神念能不能淬成……”
“嗯,沒事就好,神念成不成也沒關系,以后還有機會。”
黃道林回到屋里,也給童心檢查了一下。
山上這東西,也真是害人不淺。
想讓他們幫忙渡劫,直接和他們聯系不就行了,結果偷偷玩這么一出,也不是事先提醒一下。
要不是他們反應過來是有東西趁機渡劫,童心怕是兇多吉少。
已經快十二點了,黃道林推開窗子看了看。
雨漸漸的停了,只有風還在呼呼的吹著,偶爾閃電,卻已經聽不到雷聲。
“我上山去看看。”
雷劫已過,山上那東西渡劫失敗,黃道林心中也是好奇,那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我也去。”
陳陽起身跟了出來,家里邊有八翅蜈蚣照看,倒也不怕童心出事。
黃道林也沒多說,一老一少迅速的朝后山而去。
狗爬巖。
現場一片狼藉,崖壁上一片焦黑,鐵絲已經熔斷,散落得到處都是。
兩人在崖下看了看,雖然劫雷已經過了,但想到剛剛的場景,心里還是有些發怵的。
迅速爬上了崖頂。
崖頂的情況更加糟糕,陳陽他們搭的架子,早就被炸飛,連地面都是一片黢黑,寸草不生,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郁的焦灼的味道。
竹竿早就被炸成了粉碎,所謂避雷針,在絕對的實力面前,簡直就是個消化。
空氣中還殘留著許多雷元素的能量,站在崖上,只覺得皮膚酥酥的,頭發都在豎起。
精神力受到混亂的能量場影響不小,陳陽打開雷達探索了一圈,并沒有什么發現。
他隱約有一種感覺,像是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附近像是有第三個人。
但是,周圍靜謐無聲,別說人了,連一聲蟲叫都沒有,氣氛很是壓抑。
他往黃道林看去。
黃道林神情嚴肅,開了法眼。
眸中金光流過,剛一睜眼,黃道林陡然色變,忙拉著陳陽往后退了幾步。
“怎么了?”
陳陽不明所以,心臟卻跟著忐忑了起來。
前面空空如也,能有什么東西?
黃道林沒有理他,目光只是灼灼的看著前方。
距離他們剛剛站立的地方,不過一兩米遠,一團青色的光暈,淡淡的飄著,隱約像是凝聚成了人的形狀,但看不清楚長的什么模樣。
身影隨風晃動,像是隨時都會消散。
虛影的嘴巴在動,像是在說什么,但卻如同開了靜音,根本沒有聲音。
黃道林玄功運轉,打開耳竅,精神力往那虛影探了過去。
“幫幫我……幫幫我……”
一個聲音,很快在黃道林的耳邊響起,近似哀求。
黃道林眉頭微蹙,臉上帶著幾分苦澀,“你該早些來找我的,眼下,說什么都遲了……”
雷劫都過了,你這初成的元神,正在崩潰,老天已經給你判了死刑,你現在才讓我幫你,我還能怎么幫?
青光中的身影,見黃道林能聽到他的話,很快淡定了下來,他似乎是在審視黃道林。
他看了看黃道林,又看了看陳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叔,是你么?”
半晌,青光中的身影緩緩開口,略有幾分激動。
黃道林微微蹙眉。
那青色的身影貌似也意識到什么不對,搖了搖頭,苦澀一笑,“抱歉,我只是從你們身上,看到了些故人的影子……”
黃道林道,“你的時間不多了,有什么遺愿,快說吧,我會盡量幫你完成的……”
陳陽站在旁邊,看看黃道林,又看看前方,有點抓耳撓腮。
叔公這是在和誰對話,他們在講什么?
別說,要不是有點心理承受能力,這一幕,還真是有夠嚇人的。
陳陽也只能是干看著,又不敢去打斷。
黃道林就這么對著空氣,聊了有十多分鐘。
“多謝了。”
一聲嘆息過后,青光迅速消散,化為星星點點,飄向空中。
黃道林目送著青光消失。
陳陽也跟著抬起頭看,但他能看到個啥,只感覺自己像個神經病一樣。
“唉。”
黃道林長嘆了一聲,明顯心情不太舒暢。
“叔公,你剛剛跟誰說話?”陳陽連忙問道。
鬼么?
陳陽腦海里浮現出這么一個東西,冷風一吹,不免覺得周圍氣氛有點陰森。
黃道林來到剛剛很青光站立處,直接用手在地上刨了一會兒。
沒一會兒,從土中挖出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跟它!”
黃道林雙手捧著那東西,對陳陽說道。
陳陽湊了過去,那東西有他的拳頭那么大,黑得發亮,像是一坨黑炭。
“這是什么?”陳陽問道。
“人魄。”
黃道林緩緩吐出兩個字。
“人魄?”
陳陽頓了一下,臉上寫滿了問號。
黃道林道,“一味罕見的藥材。”
藥材?人魄?
“好古怪的名字。”
陳陽疑惑道,“剛剛,渡劫的就是它?”
“嗯!”
黃道林點了點頭,“它還有一個名字,可能你會熟悉一些。”
“什么?”陳陽錯愕的看著他。
“陳安泰。”
黃道林沉沉的說道。
“啥?”
陳陽聞言,直接怔住。
啥玩意兒?陳安泰?這不是個人名么?
等等,陳安泰?這名字這么熟悉,當年撿到大旗山寶藏的那人,可不就叫陳安泰?
陳陽意外的看著黃道林,“叔公?”
“回去再說吧。”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黃道林將那塊黑炭一樣的東西,用外衣擦了擦,直接包了起來,接著便帶著陳陽下了山。
村里,黃道林家。
“叔公,這東西,你剛說,叫陳安泰?”
“我們村就有個叫陳安泰的,不過,死了大幾十年了,是我太爺爺他們那一輩的人……”
“據說當年……”
還……
堂屋里,看著這塊黑不溜丟,黑炭一樣的東西,陳陽感覺有點滑稽。
黃道林漫不經心,把那塊黑炭放在了香案上,點了一炷香。
拜了拜,他才轉過身來,對著陳陽說道,“知道人魄是怎么來的么?”
陳陽一怔,“你不是說,這是一味藥么?”
既然是藥,那肯定是地里面長出來的唄。
這方面的知識,陳陽確實是有些欠缺,看來,以后得讓三尸神樹給自己補補課才行。
黃道林道,“傳說,上吊而死的人,三魂升天,七魄下沉,七日之內,在腳下土中凝聚成藥,是為人魄,黑如炭,質如木,食之可鎮定心神。”
吊死?
陳陽一臉錯愕,連忙拿出手機查了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還真有這味藥的存在。
《本草綱目》中記載:“縊死之人,其下有物如麩炭,即時掘取便得,稍遲則深入矣,不掘則必有再縊之禍。”
“蓋人受陰陽二氣,合成形體,魂魄聚則生,散則死,死則魂升于天,魄降于地,魄屬陰,其精沉淪入地,化為此物。”
“磨水服之,可安神魄,定驚怖顛狂。”
玄,太玄了。
陳陽消化了好一會兒,他像是明白了些什么,“所以,這人魄,是陳安泰的人魄?是我們村那個陳安泰?”
黃道林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
“嘶。”
陳陽倒吸了一口氣,興趣一下就被勾了起來,“他當年是上吊死的?”
“那就不清楚了。”
黃道林搖了搖頭,“反正,這塊人魄是屬于他的,這東西,也算是一種執念的產物吧,應該是擁有陳安泰的一部分記憶,一直在山中渾渾噩噩的修煉,童心之前看到的青光,便是此物發出來的……”
“這些年下來,竟是讓它修煉到了這般地步,差一點入了道真,可惜啊,最終還是沒能扛得住這一劫。”
“它要是早點來找咱們便好了,說不定還能想點辦法幫它把這一劫給渡過去。”
黃道林唏噓感慨。
陳陽道,“叔公,你剛剛見到他了?”
“嗯。”
黃道林微微頷首,“他初成的元神已經被天雷轟散,無力回天了。”
陳陽眼睛微亮,“狗爬巖竹林里的那座荒墳,不會就是陳安泰的吧?”
他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
前幾天,宋大能還給他說,港島那個陳敬宗準備又要回村來祭祖,讓宋大能幫忙找一下他爹的墳。
沒準那荒墳還真就是陳安泰的。
當年陳安泰靠著寶藏,短暫發跡過一段時間,在省城混得很開,據說光是姨太太都娶了五房,到他被抓前,已經有三兒一女。
陳安泰出事后,家眷四散,其中一房去了港島,在港島發跡,貌似混得還不錯,風生水起,便是陳敬宗這一房,陳安泰的三兒子。
而還有一房,則是去了寶島,在寶島扎根。
這一房,是陳安泰長子,陳敬邦這一脈。
但據陳陽所知,陳敬邦這一房,過得就比較慘了。
聽秦州說,陳敬邦無兒無女,孓然一身,當年秦州在寶島遇到他的時候,這人已經病入膏肓,是秦州幫他料理的后事,并且還答應幫他把他和他母親的骨灰帶回夾皮溝落葉歸根。
兩個兒子,一個富貴榮華,一個窮困潦倒,好像也正應了那荒墳斜葬,邊飽邊餓之局。
黃道林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肯定了陳陽的猜測。
“他有一個遺愿,讓我幫他尋找后人,開墳遷葬,回葬入你們夾皮溝陳家的祖墳,作為回報,這塊人魄便給我了……”
“這……”
陳陽一滯,“找后人這事容易,不用我們做什么,他的后人自己就會來找……”
他把陳敬宗的事,給黃道林講了講。
黃道林聽完點了點頭,“那既然是這樣,也確實不用我們費什么力氣,合適的話,給他們一點引導即可,別做的太明顯。”
“明白。”
陳陽清楚黃道林的意思。
陳敬宗這一家人,有些難纏,陳陽是并不想和他們沾邊的。
你這時候巴巴的找上門去,說你找到他父親的墳了,到時候他倒打一耙,說他父親墳里有什么寶貝丟了,是不是被你拿的?
到時候,你怎么和他們扯?
以陳陽對這家人的了解,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反正,別沾因果,別沾邊就是了。
黃道林道,“明早你上山一趟,把竹林里的仙人杖都收了,剩下的就不用管了,等他兒子來了,自行處理吧,入你們陳家祖墳的事,也讓他們自己去協商……”
“我就一小輩,這種事也輪不到我說話。”
陳陽訕訕一笑。
他再牛批,實力再強大,在村里的老輩子面前,他也只是個小孩子,這種事確實也輪不到他來說話。
黃道林的心情好像舒暢了一些,看向神案,“道真境的人魄,實屬難得,回頭我試著煉上一爐大藥……”
“什么大藥?”陳陽問道。
能稱為大藥的,肯定是丹藥中的上品。
黃道林笑了笑,“對你我這境界有大用的丹藥,能不能成,不知道,具體的,到時候便知。”
他沒說,陳陽便也沒有再多問。
第二天。
童心還在昏睡,陳陽清早上了趟山。
來到狗爬巖的竹林里,露水很重,到處都是水噠噠的。
昨晚的雷劫,對竹林也造成了不少的影響。
有大片的竹子都被劈壞了,有的直接炸裂,有的被電的焦黑。
荒墳前,陳陽稍微停了一下,對著墳頭作了個揖。
有怪莫怪。
一筆寫不出兩個陳字,陳安泰和陳銅生是同輩,算是陳陽的祖爺爺輩,同族,還是有些血緣的。
雖然陳陽不喜歡陳敬宗那一家人,但是,這和陳安泰無關。
誰能想到,當年的名人,夾皮溝陳二娃,居然悄無聲息的埋在這兒,連個墓碑都沒有,更無后人來祭拜。
這一局,不知道又是什么人給布的呢?
他看過龐祖師的日記,里面記載,米線溝的寶藏,是四七年左右,陳安泰和龐祖師,以及當時蜀地盤山界的幾位居士一起藏的。
也就是說,陳安泰和當時的蜀地盤山界是有接觸的,他和龐祖師的關系應該也還不錯。
那么,這墳頭的局,會不會是龐師祖給他布的?
陳安泰留下的人魄,借這一局修煉,幾十年的時間,竟然也修煉到了這般地步。
他肯定是受到了高人指點。
據陳陽所知,當年陳安泰被抓,死在了獄中,時間大概也就在四七,四八年左右。
龐祖師是六十年代才去世的,在時間上,確實有可能幫他料理后事。
不過,這不重要了。
都已經過了這么多年了,追究這些還有什么用?
其實,讓陳陽有點好奇的,還是當年陳安泰他們藏的寶藏,據說寶藏內容有兩件,但他只拿到其中一件。
一顆化龍失敗的蛟龍內丹。
至于另外一件東西是什么,龐祖師的日記里沒有發現線索,陳陽也沒有在米線溝的寶藏中找到。
這就很詭異。
如果說寶藏被人捷足先登,沒理由還把蛟龍內丹給他留下。
所以,陳陽猜測,當年他們藏寶的時候,實際真正藏在米線溝的,只有蛟龍內丹這一件。
剩下還有一件寶物,存不存在,都還是個問題,如果存在的話,這么多年過去,也已經成了一樁懸案,當年的參與者恐怕都已經死了,沒人再知道內情。
畢竟都七八十年了,線索早就斷了。
就是不知道,昨天晚上,陳安泰的人魄,有沒有給叔公講這事。
他來到荒墳的后面。
二三十根仙人杖,好多都被天雷給炸了,剩下還立著的,只有十幾根。
其中有兩根,表面布滿了發散式的雷紋。
有陳陽的手臂粗,三米多高,已經完全只剩下一層薄薄的皮,黑的發亮。
“樹老,怎么樣?”
因為這東西是死物,陳陽無法得知其具體信息,所以還是得請教三尸神樹。
“不錯,這道真天雷,確實不錯,這兩株勉強可以算得上仙草級,夠煉上三五爐的量了。”三尸神樹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