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的雨點,一開始還稀稀拉拉,很快便變得嘈嘈切切,宛如玉珠落盤,繼而暴雨如柱。
只是片刻,樹林里的地面就濕透了。
人也濕透了。
“走走走,別在樹下待著,去莽龍頂。”
秦州喊了一聲。
突襲而來的暴雨,有些大的離譜,幾乎要將他的聲音淹沒。
前后不過十來分鐘,天已經黑的要命,空中不時有電光閃動,雷聲震耳欲聾。
黑虎和猴王都是焦躁不安,渾身瑟瑟發抖,異常驚恐。
這么大的雨,林子里可沒有避雨的地方,陳陽已經被淋成落湯雞了。
樹下躲不了雨,還容易被雷劈。
不敢停留,趕緊招呼一聲,帶上猴群和狗群,冒著大雨,往莽龍頂跑去。
莽龍頂。
這里有一塊平臺,平臺靠崖的地方是凹陷了進去的,大雨淋不到,正好可以避雨。
上次和江曉帆他們來時候,撿的干柴還有一些在這兒堆著,倒是派上了用場。
趕緊把火生起來,把身上的衣服換了。
“嘩啦啦……”
大雨傾盆。
站在莽龍頂,往山外看去,天地間像是隔了一層雨幕。
陳陽往米線溝看去。
米線溝的方向,涌起了一片白霧,一直往上蔓延,幾乎都蔓延到龍拖槽去了。
這天,真的是說變就變。
剛剛還四十多度的高溫,熱辣滾燙的太陽,這會兒風雨一吹,竟然還感覺有些冷了。
狗群和猴群,都縮在角落里,把黑虎和猴王圍在中間,二者看著山外,眸子里的恐懼根本遮掩不住。
只是一場雨,幾個雷,至于把它們嚇成這樣么?
“老頭,你說,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得了造化了?”陳陽冷不丁的問了一句。
以前他不信這些東西,現在經歷過一些事,信得要命。
秦州光著膀子坐在火堆旁,吧嗒吧嗒,一個勁的抽著煙,“你問我,我問誰去?”
“你不是挺懂的么?”
陳陽挑了挑眉,“你說,雞冠蛇、蛇王都被我宰了,何十五也被我抓了,這山里,還有什么東西能成造化?”
用秦州的話來說,這場雷雨,不是奔著黑虎他們來的。
黑虎他們只是剛有了靈性,算是成了氣候,但是和得造化還有很長的距離。
之前那條眼睛蛇王,也許是快得造化了,但卻已經被陳陽宰了。
除開蛇王,陳陽所知道的其他的靈種,似乎都不具備成就造化,招來天雷的條件。
難不成那米線溝里,亦或者這旗山里,還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強大存在?
“轟!”
就在這時候,一道閃電,映亮了兩人的臉,隨即又是驚雷炸響。
震得人心肝發顫。
秦州呼出一口白煙,“這場雷雨來得的確蹊蹺,不過,你沒發現么,旗山似乎并不是這場暴雨的中心。”
陳陽蹙眉。
秦州伸出煙桿,往山外指去。
遠處,是一片大山的陰影,那邊的天空,更陰,更黑。
不時閃動的雷電,像是把空間撕開了一條條裂紋,耀眼的弧光,時不時的往那座大山落下。
“八面山?”
陳陽的眉頭,皺得更加的深了。
昨天才近距離看到過八面山,他當然能認得出來,天地間那座巨大的陰影,正是和旗山手牽著手的八面山。
“咳咳……”
秦州深吸了一口,卻被煙給嗆到了,咳嗽不止。
陳陽盯著遠處的八面山。
他又想到了陳敬云老校長寫給老爺子的那封信,里面提到了八面山,提到了山中的地宮,提到了地宮內的神秘存在。
莫非,是那東西?
想到這,眸光變得深邃起來。
陳敬云是尋找何十五,去到的八面山,在那地宮里,也確實找到了何十五,但是卻遭到了神秘存在的襲擊。
信里并沒有說那東西是什么,但字里行間都透著陳敬云對那東西的恐懼。
所以,那東西很強。
既然何十五在地宮里出現過,那她肯定是知道那東西的身份的。
找個機會,可得仔細盤問盤問。
保不準又是何十五的什么狐朋狗友。
這場大雨,下了有大半天。
直到下午三點過,才停了下來。
云收雨霽,天空恢復了幾分晴朗,但太陽一直沒出來。
八面山的方向,還被烏云盤繞著,時不時還會傳來幾聲驚雷。
那邊的雨,可能還在下吧。
大雨過后,山林被完全清洗了一遍。
黑虎就算鼻子再好使,這會也難再憑借氣味,尋找白貂的蹤跡了。
把秦州郁悶的不行。
直罵這鬼天氣。
可罵有什么用,不行就是不行,偌大的山林,天知道那只白貂會躲到什么地方?
黑虎和猴王算是緩了過來,心情和天氣一樣,陰云消散,又開始活蹦亂跳。
“汪!”
黑虎帶著狗群,踏上了歸途,一時間,又是威風八面。
猴王卻是帶著猴群,與陳陽分別,重歸了山林。
對它而言,山林才是歸宿,而陳陽,也許只能算是一位朋友,一個過客。
來到廟子崗,時間尚早,下午五點過一點。
“老頭,要不要再比比腳力?”
蛇王廟里稍事休息,陳陽戲謔的對秦州問了一句。
秦州聞言,額頭上劃過一縷黑線。
“誰要跟你比。”
回應陳陽的是一個白眼,他現在,是全然沒有興致。
這趟米線溝之行,兇險經歷了不少,但好處好像得到的不多。
盡管他如愿以償拿到了龐瞎子的遺物,也喝了蛇王寶血,體魄提升不少,可是,心情卻始終開心不起來。
“你這,是有心事?”
陳陽戲謔的看著他,“不就一只白貂么,怎么搞得像失戀了一樣?”
秦州苦笑,搖了搖頭,“和白貂無關,我只是,心中有些不安。”
他又往八面山的方向看去,那邊的天空,和他的心情一樣,依舊是陰云盤繞。
陳陽眼神微動,“這八面山,你是不是知道點什么?”
“不知道。”
秦州搖頭,“只是不知道為何,有些煩躁和心悸罷了。”
陳陽將信將疑。
“走吧,爭取今晚能下山!”
秦州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將那種不安拋到了腦后。
蜈蚣嶺。
“這兒怎么有個洞?那天你從這兒過來的?”
風兒洞的洞口,秦州有點凌亂,想到那天自己辛苦爬山,卻被陳陽搶了先機,頓時反應過來。
陳陽笑而不語。
“好小子,怎么不早說?”
“你也沒問啊。”
陳陽一句話,憋得秦州直吹胡子。
剛想說點什么,陳陽已經在狗群的的簇擁下,進入了山洞。
“臭小子。”
秦州笑罵了一句,跟著走了進去。
也許是下過雨的原因,山洞中倍顯陰涼。
洞里面很陰暗,積水透過巖縫,滴滴答答的往下落,濕氣很重。
“小心點腳下,這山洞里,蜈蚣很多。”
前幾天被蜈蚣追的場景,他還歷歷在目,陳陽提醒了一句。
“呵,難得,你這孩子,還知道關心人了。”
秦州走在后面,摸著胡子,老懷安慰。
“我跟黑虎說的。”
秦州臉上的笑容一僵,這小子忒不會說話了些,怎么個意思,我還不如一只狗?
“這是……”
他們來到了懸掛動物尸體的地方。
秦州停住了腳步,手電筒往上一照,頓時臉色微變。
只見那洞壁之上,掛著許多動物的尸體,有的已經風干,有的已經腐爛,也有不少新鮮的。
上面有許多黑乎乎的蟲子附著。
蜈蚣。
密密麻麻,數之不盡的蜈蚣。
看到這一幕,盡管早已經見慣了場面,秦州還是感覺到頭皮發麻。
周圍的洞壁上,也有不少蜈蚣在攀爬,在向著上方那些尸體靠近。
耳邊傳來稀稀疏疏的聲響,聽的人有點心底發毛。
“這特么,整個蜈蚣嶺的蜈蚣,都跑這兒來了?”秦州發出一聲驚嘆。
雨后,傍晚,濕噠噠的天氣,正是蜈蚣喜歡出洞覓食的時候。
但是這么多的蜈蚣,全部聚集在一塊兒,確實是很嚇人。
狗群似乎感覺到了危險,不敢往前。
黑虎也站在原地,一雙眸子在黑暗中閃著幽光。
陳陽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這洞壁上的尸體,怎么多了一些?
仔細看了看,似乎還真是多了。
他隱約記得,上次來的時候,洞壁上的尸體,并沒有現在這么多。
最顯眼的,是一頭野豬的尸體。
他可以確定,之前這洞壁上,并沒有掛得有野豬尸體。
這頭野豬,看起來,死的時間不久,往下淌著血,還很新鮮的樣子,其身上爬來爬去的蜈蚣最多。
另外,有個最可疑的地方。
前天經過這里的時候,有一只猴子尸體掉了下來,他記得非常的清楚。
但是,此刻,當時猴子尸體掉落的位置,卻已經是空空如也。
是被蜈蚣吃完了?
還是說,被人清理了?
要是被吃完了,總不可能骨頭都不剩吧,這些蜈蚣的牙口那么好的嗎?
陳陽的眉頭皺起,感覺這事恐怕不簡單。
他起先一直以為,這些尸體是被何十五捕捉,掛在這里的。
但現在看來,貌似不一定。
畢竟,何十五已經被自己給捉了。
先前那些尸體,也許和何十五有關,但是,后面突然出現的這些,就說不準了。
“邪門。”
秦州的臉色鐵青,他似乎看出了點什么端倪。
陳陽往他看了過去。
秦州躊躇了一會兒,“很典型的養蟲之術。”
“養蟲術?”
陳陽眼底劃過一抹異色。
秦州道,“盤山這一行當里,有人喜歡養靈獸,有人喜歡養靈植,當然也會有人另辟蹊徑,喜歡養蟲子的。”
“盤山術中,有一門,就是專門講養蟲御蟲的,通過特殊的手段,喂養出來的蟲子,可以做到一定程度上的操控……”
聽到這兒,陳陽想到了大槐樹。
那滿樹的毛蟲,光是現在,回想起來,陳陽都是渾身雞皮疙瘩不止。
陳陽道,“你知道有什么擅長養蟲術的么?”
秦州抬頭看了看,諱莫如深,“先出去再說吧,別驚動了這些蟲子。”
兩個人,一群狗,悄咪咪的離開。
從洞中出來,得見天光,秦州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來到那天休息過的大石頭旁。
“呼!”
秦州跳了上去,往石頭上一坐,長舒了一口氣。
“蟲子不比其他靈物,它們的智商很低,最難以控制,盤山術中,養蟲控蟲這一門,是最刁鉆,也是最難學的,我曾經也有幸看過一些這方面的書,但最后也放棄了。”
“不過,這養蟲之術,一旦修成,可比豢養靈獸要強上不少,這類人大多都是豢養毒蟲,尤其是一些會飛的毒蟲,經過特殊手段喂養,增強毒性,與人搏斗時,釋放出來,鋪天蓋地,殺傷力巨大……”
陳陽想到了他的御蜂術,好像異曲同工。
秦州道,“盤山行當中,學養蟲術的人不多,據我所知,蜀地盤山八脈中,有一家還保留有養蟲之術的完整傳承……”
“哪一家?”
“凌云山,趙家。”
“哦?”
陳陽挑了挑眉,“凌云山?是洛山大佛的那個凌云山?”
“沒錯,就那個凌云山。”
秦州又端起了他的煙槍,“曾經有人給八脈排位,趙家算得上是八脈之首,不過,他們排第一,并不是因為勢力龐大,而是因為單體實力夠強。”
“趙家香火不旺,人丁稀少,每一代最多也就兩三個人,也許是走精英路線,重質不重量吧,他們人雖然少,但個個都是高手……”
“這養蟲控蟲之術,趙家人都精通,尋常的盤山居士,遇上姓趙的人,基本都是退避三舍。”
“當然,我說這么多,也不是說,這洞中的養蟲人,就是趙家的人,天下之大,養蟲之術并非趙家一家獨有……”
秦州侃侃而談,給陳陽講了許多。
陳陽聽完,有些疑惑,“我想不明白的是,這人為什么跑旗山上來養蟲?”
假定此人就是趙家之人,大老遠的,從洛山跑凌江來,跑到這么一個小山村,跑到旗山上來養蟲,何必呢?
蜀地最不缺的就是大山了,何必跑這么遠,他凌云山不能養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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