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照。
洛陽消息不斷傳到北方,別說北方一個個郡內的世家大族、隋朝官員,就是北方各地城邑內的百姓,都在議論洛陽所發生的事情。
自從甄翟兒被擊敗后,幾乎每隔一段時間,就能聽到在洛陽城內,誰誰誰上書諫言皇帝不要遷都,最后被皇帝罷免官職,甚至砍頭。
眼看皇帝楊廣南下江都的日子,一天天臨近,一股微妙的氣息,彌漫在北方幾個郡內。
畢竟對于北方而言,一邊是強盛的突厥,一邊是準備遷徙的國都,面對這般局勢,誰都知道,朝廷一旦遷徙南邊,朝廷想要讓北方抵御突厥,必要放權,否則一來一回間,任何情況都會釀成不可預計的后果。
晉陽東城外。
平原上。
晉陽令劉文靜,帶著李淵、裴寂、王威等人,視察正在挖鑿的新河渠。
“這河渠挖得好啊!”
李淵走走在平原上,看著密密麻麻的晉陽百姓,正在平原上挖一條更深的河渠繞過東城,忍不住感嘆一句,隨后看向眾人。
“日后二城相連,由西城為內城,由東城為外城,加上護城渠,何愁北方突厥南下劫掠!”
李淵語氣滿是自信。
作為領過兵的人,李淵清楚,這種內外兩城的好處,即便外城失守,敵人殺入外城,也不過掉入一個包圍圈內。
“是啊!加之今年為賊寇所禍,在秋收之前,很多百姓也需要糧食,伏將軍想要挖渠造墻,也算是給百姓一條活路!”
王威聽到李淵的話,也點點頭,隨后看向晉陽令劉文靜。
“確實如此!”
劉文靜贊同道。
看著李淵、王威二人一臉親近的閑聊,劉文靜與裴寂二人對視一眼,如果單看表面,還真以為李淵與王威關系要好。
可一想到,陛下為何要讓王威、高君雅跟著李淵來到太原,就知道李淵與王威的關系,遠沒有表面那般簡單。
自從王威來到晉陽后,對伏子厚的贊譽,就沒停下來過,雖說王威說的是實話,但其中沒有拉攏伏子厚的打算,他們二人可不信。
伏子厚是太原鷹揚府的將軍,手握太原兵馬,王威拉攏伏子厚要提防誰,這不言而喻。
“報!唐國公!離石郡傳來消息,劉龍兒率領人馬,正在攻打平夷城!離石郡告急!”
一名將士騎著戰馬,急匆匆的來到李淵等人面前,翻身下馬后,便急匆匆的對著李淵稟報,把手里的書信交給李淵。
以往消息是要送去西城內的鷹揚府,再稟報郡守、郡丞,然而李淵在,消息自然第一時間送到李淵手里。
李淵山西河東撫慰大使的身份,除去直接掌管兵權外,有著便宜行事的權限,需要之時,就連其他的郡丞,將軍,都要配合李淵。
“離石郡劉龍兒那伙賊寇,為何突然敢攻打平夷城”
王威聽到將士的稟報,眉頭緊鎖。
“不好啊!那離石郡的賊寇,似乎也開具出攻城之力!”
李淵看完書信后,一臉憂慮的看向離石郡方向,隨后把書信交給王威。
“我見伏將軍修筑晉陽防備,心安之余,有意擇日返回洛陽復命,不曾想,如今離石郡告急,看來只能先平定離石郡的賊寇,再回洛陽!”
李淵嘆息道。
說完,李淵便接過一旁扈從手里的馬兒,翻身上馬。
“定是甄翟兒那伙賊寇余孽把圖紙送給那些賊寇,若是離石郡失守,身為大使,我也無顏面見陛下,回太守府!”
李淵說道。
王威看完書信,眉宇間帶著憂愁,聽到李淵的話后,也從一旁的扈從手中接過馬兒,上馬跟著李淵一同返回太守府。
平原上。
裴寂、劉文靜二人留在原地,看著李淵、王威等人離開。
“唐國公有四方之志啊!”
劉文靜輕聲自言自語說道一句。
裴寂正看著李淵等人的背影,突然聽到劉文靜的一句話,直接被嚇一跳,連忙轉頭看向劉文靜,又確認四周沒有人。
“此言可不能亂說!”
裴寂叮囑道。
“肇仁!你這幾日為何總是胡言亂語,先是說唐公之子世民大氣像漢高祖,用人像魏武帝,如今又說唐公有四方之志,你可知曉這些話傳出去,可有何后果”
裴寂語氣中有些不滿,似乎擔心劉文靜這些話會為李淵引來無數麻煩。
劉文靜聽到裴寂的叮囑,沒再說什么。
幾息后,劉文靜看著裴寂,眼神之中已經有些間隙。
自從李淵來到晉陽之后,裴寂再也沒有去劉府,就連劉文靜數次去裴寂府門,尋找裴寂,也都是得知裴寂已去找唐公。
多年好友,裴寂不僅從始至終都沒想過引薦自己為唐公座上賓,就連去與唐公飲酒閑聊,也都不帶上自己………………
如今這些話不過是私下說而已。
傳出去就兩人如何傳出去 能說出來才是信任,裴寂的不滿,方是一把刀。
劉文靜也算是看清裴寂的為人,不由得重新審視與裴寂的關系。
這四方之志......
王威是否猜疑劉文靜不清楚,可劉文靜篤定,攻城器械圖紙泄露,背后少不了唐國公李淵的影子。
陛下要南下江都,這勢必要給北方放權。
只要李淵能繼續留在太原,日后必然是陛下放權的對象。
如今在劉文靜心里,最疑惑的其實是裴寂是否知道此事,若是知道,那才真是讓劉文靜徹底寒心。
將軍府內。
伏子厚跪坐在木桌后,一手拿著毛筆在半空中,另一只手拿著一卷竹簡,一動不動。
許久。
伏子厚方才慢慢轉過頭,眼神帶著些許疑問的看向李世民。
“世民兄,有......事”
伏子厚小心翼翼的詢問一句。
“子厚,你忙你的!”
李世民看著伏子厚的模樣,忍不住笑起來,示意伏子厚不用在意自己。
伏子厚聽到李世民的話,一臉無奈。
自己倒是想忙。
可任誰身旁有個人,從早到晚眼神直勾勾的看著自己,都受不了,崔文瑾就算了,好歹崔文瑾還喜歡嘮叨,除去非逼自己吃肉,還會給自己按揉額頭。
李世民呢 伏子厚嘆口氣,懷念崔文瑾的好多好多天!
如果崔文瑾還在身邊,那該多好,有崔文瑾做的菜,能讓李世民吃上兩頓后,就不敢再來。
伏子厚正準備開口,打算問李世民問個清楚,不曾想這時候一個將士急匆匆的來到書房內,稟報離石郡的事情。
“子厚,離石郡的賊寇,居然能攻陷城邑!”
李世民聽到將士的話,看向伏子厚說道,言語間,雙眼直勾勾的看著伏子厚的臉色。
“不對,不可能………………”
伏子厚看著書信里面的內容,第一反應便是質疑,離石郡的賊寇不過是張金稱之流,手根本不到太原郡,何況甄翟兒的人馬既然有能力躲避追捕,沒道理不返回上谷郡,反而去離石郡。
一個是坐擁一郡,北靠突厥的魏刀兒,一個普通反賊之眾,就連疆域不大的離石郡,都能讓其無力。
正常人想想都知道如何選擇。
除非是有人故意把人或者圖紙送去離石郡。
那么如今有動機,并且必須這樣做的人只有一個。
想到這里。
伏子厚本能的把目光從書信上移開,看向李世民。
然而這一看,就發現李世民正一直望著自己,眼神閃縮,突然嘴角上揚,露出笑容。
“子厚,你說不可能什么”
李世民帶著好奇,看著伏子厚詢問道。
“沒!”
伏子厚搖搖頭,總不可能對李世民說,我懷疑離石郡的事情,是你父親在背后推波助瀾。
“報!將軍,唐公、郡丞請將軍過去太守府議事!”
一名將士前來稟報道。
伏子厚聞言點點頭,看著被李世民干擾,面前桌案上,還剩下那么多事情要等著自己處理。
隨即,伏子厚眼神有些幽怨的看向李世民一眼。
“這些可不能怨我!”
李世民見到伏子厚的目光,哪里不知道伏子厚心中所想,頓時笑得合不攏嘴,指著桌案上的文書。
開心之余,李世民看著伏子厚。
這些時日越是注意伏子厚的言行舉動,李世民越是感覺,伏子厚很可能已經察覺到父親的打算。
眼下。
只差最后一份確定。
“我先去一趟太守府!”
伏子厚嘆息搖頭道,放下毛筆,緩緩起身。
李世民自然也不會單獨留在將軍,于是跟著伏子厚一起離開。
不過就在將軍府外,正準備離開的伏子厚與李世民,就見到一輛馬車緩緩駛來。
“子厚!”
在伏子厚與李世民的目光中,馬車緩緩停下,一個男子掀開布簾后,見到伏子厚便笑著喊道。
“承智!”
伏子厚沒想到李姹的堂兄李承智,今日會來晉陽。
“子厚!恭喜啊!”
李承智走下馬車,神情滿是激動的看向伏子厚,此前李府一別時,伏子厚還一身白衣,與叔父李靖節去接祖父,如今再次見面。
伏子厚已經是太原鷹揚府的將軍,掌管一郡兵馬。
更關鍵的是。
伏子厚在太原展露出來的能力,遠遠超過在清河縣,李承智不敢想象,昔日見到的夫長,居然如此厲害。
“世民,這是李阿翁的長孫,李承智!也是我未婚妻的堂兄!”
伏子厚見到李承智恭喜自己,比自己還激動的摸樣,忍不住笑著還禮,隨后給李世民介紹李承智。
“這是唐國公之子,李世民!”
伏子厚也給李承智介紹李世民。
“久仰!早就聽聞姹兒她表姑的丈夫,乃是人中豪杰,今日一見,果然!”
李承智見到李世民抬手行禮,也正抬手還禮道。
看著伏子厚,又看向李世民。
昔日在李府,高家登門時,李承智可是聽過叔母她們一起談論觀音婢的丈夫,唐國公之子李世民。
“嗯姹兒……………”
伏子厚聽到李承智的話,驟然瞪大眼睛,一臉錯愕的看著李承智。
怎么回事李承智方才說什么姹兒的表姑是 “子厚,莫非你不知,世民乃是觀音婢的丈夫就是在李府時,你見過的高氏女子,那姹兒的表姑,世民便是她夫君!”
李承智見到伏子厚的摸樣,反倒有些好奇,看二人走在一起的關系,應當十分要好,難道伏子厚不知道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