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城內。
隨著崔文瑾離去,伏子厚便靜下心,處理鷹揚府的事情。
潘長文昔日與太原不少士族暗地里勾結,伏子厚查出來之后,便開始著手處理。
一時間,整個太原風聲鶴唳,很多官員、士族都惶惶不安,四處找人求情,尋找關系,生怕自己被波及。
若是換做一個外地剛剛調來的官員,這些官吏、士族也不會如此,畢竟強龍壓不住地頭蛇,只要暗地里煽動百姓鬧事,再上呈書信去洛陽去朝廷諫言,誰敢下令抓人,他們就能讓下令之人自食惡果。
偏偏如今查處之人,是新晉升鷹揚郎將的伏子厚!
昔日伏子厚親自領兵保衛晉陽城,擊敗寇大軍,保護太原百姓,不管是在洛陽朝廷,還是在太原,威望無人能及,想要用手段來對付伏子厚,別說晉陽將士會保護伏子厚,就是晉陽百姓都第一個不答應。
“快看啊!真殺頭了!”
“殺得好!聽說那些人沒一個是好東西!”
晉陽西城內,在議論聲中,很多百姓都一起前往城墻下的行刑臺。
當看到很多男子都被綁著,捆在行刑臺上,百姓全都對著那些男子指指點點,認識的人,都說出其令人可憎的事跡。
烈日下。
一個個男子被堵著嘴巴,面色慘白,渾身顫抖的跪在行刑臺上,有些人褲襠都濕漉漉的一片。
隨著時辰來到,劊子手舉起大刀,徑直當著所有百姓的面,將一個個囚徒斬首。
隨著人頭滾落地上,這血淋淋的一幕,讓所有人驚呼一聲。
城道內,在站崗著的士卒旁的趙文恪,見到那些被砍掉頭顱的尸體,臉色滿是難堪,慌亂的轉過身,手腳有些發軟的朝著晉陽宮走去。
將軍府內。
伏子厚正在書房內,拿著筆墨,正在算著什么,看著李世民與趙憾來到書房。
“今日你們怎么不去射獵”
伏子厚看著李世民、趙憾,面帶笑意的詢問道。
自從李淵來到晉陽城,身為李淵之子,李世民可是炙手可熱,對比自己困在府中,要處理太原事務,李世民只需要白天與那些世家子一起射獵,晚上一起飲酒,別提多自在。
而趙憾則是伏子厚親自帶去給李世民介紹認識。
是趙憾的為人不必多說,讓其認識李世民,不僅僅對趙憾好,對李世民也好。
這段時日下來,李世民與趙憾形影不離,伏子厚能看出,趙憾都被李世民的為人所折服。
“我倒是想去!可你又沒空,至于其他人,如今一個個都已沒心思去狩獵。’
李世民聽到伏子厚的話,笑著搖頭。
來到伏子厚面前,李世民毫不客氣跪坐在木桌另一邊。
都一起上過戰場,一塊出生入死,更別說昔日在敵軍中,兩人互相依靠,一起沖殺,對比那些一起狩獵玩樂的人,在李世民眼里,遠遠比不上伏子厚。
“他們找你求情”
伏子厚笑容散去,怎會聽不出李世民的言外之意。
李世民見狀,也不藏著掖著,從懷中取出一張紙交給伏子厚,上面寫著一些人的名字。
“子厚!這些人,能不能饒過他們”
李世民輕聲問道。
伏子厚看著紙張上面的名字,因為是親自查過那些人,故而對于這些名字,都有印象。
“這些人并沒有殺害百姓,有些屬于官吏,不屬于我管轄,我可以不上呈洛陽,可其中有些人在鷹揚府任職,就算能免罪,我也不能讓他們再留在鷹揚府!只要是我管轄的軍隊,就不能容忍這些喜歡欺辱百姓的人在其中!我 眼里的伍應當是保護百姓,守護社稷之人!”
伏子厚說完,看向李世民。
其實伏子厚抓到的人,是否被殺頭,最后的決定權不在伏子厚這里,反而是在李淵、王手中,一個是并州河東撫慰大使,一個是太原郡丞,他們兩個點頭,方能行刑。
之所以要來這里知會一聲,無非是擔心伏子厚心中不滿,上呈洛陽。
“好!”
李世民聽到伏子厚的話,松口氣,與趙憾對視一眼,二人也都擔心伏子厚固執要殺掉那些人。
這段時日看著伏子厚大刀闊斧的肅清鷹揚府,誰都被嚇一跳,以往那些品性清廉的官員,沒能力的,只是不去與他人同流合污,有能力的,也不過治里一些官吏,有幾個人上來就敢對當地駐軍動手。
毫不夸張的說,以往其他地方,凡有念頭敢對駐軍動手的人,不是死,就是被軍中將領勾結士族趕走。
從古至今,涉及軍隊,都十分敏感。
“你這是”
李世民放下心后,看到一旁地圖,還有伏子厚寫的內容,有些驚訝。
“你想挖一條河渠,把水繞過晉陽東城讓東城與西城合并”
李世民問道,好奇的看向伏子厚。
趙憾聞言,也看向木桌上的地圖,自從與伏子厚相見,趙憾還從未見過伏子厚休息,一直都在將軍府忙碌著,又是安撫太原守軍將士,又是整肅軍隊,如今還打算修繕晉陽防備。
看著伏子厚這段時日做的一件件事情,趙憾終于明白,為何李世民對伏子厚的評價,比父親還要高出百倍。
伏子厚天生就是一個將軍!
這句話并非源于伏子厚的才能、武藝,而是伏子厚對一個將軍的責任,對自己的約束、品行而得來。
趙憾試想,若是自己換做是伏子厚,年紀輕輕便當時鷹揚郎將,掌管一郡兵馬,會是如何。
大概率會難以推辭太原郡內,那些士大家族的示好,畢竟就算不考慮自己,也要考慮趙家,連李世民也是如此。
能做到伏子厚這般的人,能有幾個。
書房內。
伏子厚聽到李世民的詢問,把地圖直接拉到李世民面前。
“北方若出現大亂!晉陽身為要地,首當其沖!”
伏子厚說到這里,看向書房外一眼,確定沒有人,這才看向地圖。
“你還記得,在雁門城內,見到的那個劉武周”
伏子厚小聲的對著李世民說道,見到李世民詫異的眼神,等李世民點點頭后,便當著李世民與趙憾的面,指著地圖最角落,通往馬邑郡的位置。
“那我見到劉武周看向你我二人的目光時,有些忌憚,按道理,劉武周是陛下欽此建節尉,你我二人擊退突厥大軍,他的目光為何要忌憚”
伏子厚說完,與李世民目光對視。
“你是說”
李世民皺起眉頭。
“子厚,會不會看錯了”
趙憾有些擔心的看向伏子厚,畢竟這件事情可不小,若是真的還好,若是假的,一但伏子厚上書洛陽,定會被反咬一口。
“我也不確定,所以我不會上書洛陽!”
伏子厚對著趙憾說道,隨后看向李世民。
“這些時日我特地打聽過,那劉武周出生于馬邑郡的世家,家中頗有錢財,年輕時驍勇善射,喜結交豪俠,他的兄長劉山伯便告誡過他,他不擇友而交,最終會毀滅他們整個家族,我猜測他兄長一定是聽到什么,這才會說出那番話,如今陛下準備南下江都,我擔心陛下一但離開,他會是第二個甄翟兒,到時候沒有馬邑郡的阻攔,突厥定會再次南下,并且這一次突厥的兵馬,定會超過從前!我必須要提前做好準備,如果突厥南下,我要在晉陽將其阻 攔!讓他們攻城不得,南下不成!”
伏子厚說完,見到李世民面露思索,趙憾一臉憂慮,沒有出聲打擾這二人。
望著地圖。
自從與李世民一同擊潰突厥大軍,伏子厚見到,突厥大軍并非不可戰勝。
既然如此,就沒道理讓突厥大軍在未來占盡便宜,不僅享受中原各地勢力的供奉,還隨時南下劫掠中原人口。
在伏子厚眼里,只要修繕晉陽的城防,挖掘護城河,利用四面地勢,根本不必擔心突厥大軍攻城,突厥的戰馬在晉陽地勢面前,占不到好處。
而突厥戰馬的機動性,自己的預感,剛好足以克制。
“將軍!有一男子強闖府邸,還傷了五個將士,如今抓住,要如何處置”
一名將士急匆匆的來到書房,對著伏子厚稟報道。
“傷了五個將士”
聽到將士的話,別說伏子厚,就是李世民與趙憾,都心頭一驚。
“去看看!”
伏子厚與李世民對視一眼,緩緩起身。
庭院內。
伏子厚、李世民、趙憾三人,來到院子中,便看到一個十八歲左右的魁梧男子,正一臉不忿的將士摁壓跪地。
見到伏子厚到來,男子憤怒想要起身與伏子厚拼命。
“你傷我將士”
伏子厚問道,看著男子的摸樣,大概率就知道,定是家中有人涉及欺壓百姓一事而被抓,這才過來找自己拼命。
“伏子厚!你若是個男人,就與我來場決斗!”
男子面目猙獰,咬牙切齒的看著伏子厚。
“我是駐守晉陽的鷹揚府將軍,你拿什么身份與我決斗一個欺辱百姓的人,在我眼里可不是什么大丈夫,連男人都不配!”
伏子厚一臉淡漠的看著男子。
李世民與趙憾聽到伏子厚的話,都在心里十分認同,如果這男子因此而來,那么的確令人看不起。
“拖下去,按罪論處!”
伏子厚下令道。
“喏!”
將士聞言,隨即便準備押著男子離開。
“伏子厚!你告訴我,昔日潘長文主政太原,我父親一個司法書佐,如何反對潘長文你當初是校尉的時候,你敢不敢頂撞潘長文若是不敢,為何要扣押我父親”
男子怒聲責問道,瘋狂掙扎不讓將士把自己押走。
聽到男子的父親是司法書佐,李世民,伏子厚全都停下腳步。
“你父親是段偃師”
伏子厚聽到司法書佐,立即明白這男子,便是段偃師之子,段志玄。
在伏子厚的授意下,將士把段志玄身上的繩子放開。
而在繩子松開的一瞬間,段志玄便直撲伏子厚要拼命。
面對段志玄的拳頭,伏子厚后退一步,看著將士著急上前想要阻攔段志玄,伏子厚抬手示意將士不必上前。
看著段志玄一拳一腳不斷朝著自己進攻,伏子厚一步步后退躲閃。
“不用擔心!”
李世民對著趙憾與其他將士說道。
昔日伏子厚與自己在千軍萬馬之中,都能沖殺在前,如今僅憑一個人,就想正面傷到伏子厚,李世民可不相信。
“啊!”
段志玄眼看著無論如何揮拳,如何用腳,就差一點點才能打中伏子厚,片刻后,逐漸力的段志玄,整個人就要撲向伏子厚,想把伏子厚住。
見狀,仿佛早已有防備的伏子厚,幾乎就在段志玄撲上來的瞬間,后退一步,膝蓋全力踢在段志玄臉上。
頓時鼻血橫流的段志玄跌跌撞撞后退幾步。
伏子厚貼在段志玄身前,一腳放在段志玄的腳后,用肩膀用力對著段志玄胸口一撞,直接讓段志玄倒在地上,捂著胸口。
聽到劍刃出鞘的聲音,躺在地上,回過神的段志玄,以為自己必死無疑,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不曾想睜開眼睛,就看到一把劍,丟在自己身旁。
捂著胸口,段志玄看向伏子厚,第一次體會到無力感,也終于明白,為何伏子厚能率領晉陽守軍,殺潰賊寇大軍,為何讓那些將士如此愛戴。
“潘長文縱惡,我的確沒有能力阻止,可潘長文讓我替他欺壓百姓,我伏子厚縱然是死,也不會聽從!”
伏子厚臉色冷漠的看著段志玄。
“若非此前賊寇包圍晉陽時,你召集令城內之人抵御賊寇,有心出戰,今日我斷不會讓你離開!眼下若你依舊不服,我不介意你再持劍與我比試!”
伏子厚對著段志玄說道。
段志玄雖然是太原郡內有名的無賴,尋常沒少干違反法紀的事情,但大惡卻沒有,甚至在晉陽百姓為難時,還是西城內少有主動站出來的人,盡管最后被他父親阻攔,但那心意,足夠讓伏子厚讓段志玄離開。
歷史中,這個段志玄也是一個頗為有名的人物,十分難得的一個驍勇悍將,不僅在中原闖下赫赫威名,后世更率領大軍擊破吐谷渾,追擊八百余里,因為顧及軍中將士,選擇違背詔令,這才被免職丟官,不久后官復原職。
能看出段志玄這是一個頗有義氣之人。
伏子厚轉過身,就聽到身后傳來段志玄的聲音。
“并非誰都不怕死!我父親不敢違背潘長文,求你放過我父親!我愿意用我的命,換我父親的命!”
伏子厚回頭看著懇求開恩的段志玄,與李世民對視一眼。
“你父親是晉陽官吏,你父親的罪,就算我不自作主張上呈洛陽,也不是我能赦免的!你求我,還不如問我身旁的世民兄,看看他能不能為你去求他父親,讓唐國公想辦法赦免你父親!”
伏子厚語氣冷淡的說道,隨后與李世民對了對眼色。
李世民見到伏子厚的眼神,聽到伏子厚的話,看向一旁絕處逢生一般看向自己的段志玄,心領神會。
不過,本該以為這是伏子厚覺得人不錯,特地讓自己得到一個人情的李世民,驀然間,卻想到此前在雁門,太原兩郡來返時的場景。
彼時伏子厚特地讓自己與將士多相處,李世民從未多想。
可眼下,看著段志玄,李世民卻有一個一閃而過的念頭,不經意間,浮現在腦海中。
莫非。
子厚已經察覺到什么 不可能!
李世民搖搖頭,覺得自己多想。
子厚怎可能察覺到什么,父親的謀劃,僅有自己與兄長以及親近之人才知道,子厚怎會..……………
看到伏子厚朝著書房走去,李世民正收回目光,然而也就在這時候。
突然間。
李世民想到才在書房內,伏子厚看著地圖,說出對劉武周的那些判斷。
這一刻,李世民臉色一變,眼神滿是驚駭,心中愈發懷疑自己的猜測。
莫非,子厚真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