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山,井氏祖祠堂。
深處幽靜的殿堂里,歷代井氏掌舵人的畫像并列懸掛,總計六幅,最后一幅正是井陽王中年時的英毅形象。
兩排燭火微微搖曳,不時有聾啞卻美貌的祠堂侍女送來菜肴,井陽王端坐在歷代畫像下,其嫡子井氏家主目光沉肅,站在一旁,看上去新到手的蒼梧中將職位,并未給這位有望精英的家主帶來半分喜悅。
不遠處,“地中海”井有序沉默不言,在井然死后,他從無神話形態的普通英雄,已經變得完整,在井氏內部,分支最多只能修出一尊全盛英雄,這是主脈在根本功法上予以的限制,大宗對于小宗幾百年來的戒備和警惕,其實一點都不比對待中樞少。
更遠處的角落里,暗衛首領手握刀柄,渾身罩在斗篷下,井氏如今的三尊普通英雄盡數到齊,就底蘊而言,遠勝上品世家。
某一刻,三人齊齊回頭。
只見一道頎長身影在祠堂侍女的帶領走進屋中,其人的出彩姿容已經得到西境世家公證,此刻一身猩紅長袍,氣質森冷中蘊含一絲詭譎,頸間白蛇盤繞,實在不像是正道人士。
“見過無殃公。”井氏家主主動寒暄,“可需我等退避?”
“無妨。”
江禾徑直來到井陽王身前,因為壽命將盡,這位老王正處于假寐狀態。
按照事先約定,他直接催動了最終時間環,瑩瑩光輝落下,井陽王臉龐的褶皺略微撫平,一絲氣血從身軀中溢出。
時光的偉力,變相賦予了其人一年壽元。
前后極為明顯的差異,讓井氏家主眼神暗含震撼,永暗世界對人族的厭惡和詛咒,在這一刻仿佛遇見了天敵。
角落里,暗衛首領始終冷靜的氣息,不由得出現了一絲波動,他是井陽王數十個妾生子之一,歲數已然不小,這些年擔當井氏的里子,積累下來的暗傷觸目驚心。
三人中,只有地中海目光復雜,他可是清楚地記得某人曾將自己丟下,若非當時的公爵們忙于爭奪名槍殘骸,下場猶未可知。
“一周一次,一次復原一年。”
“催動這一招,需要極大的心血和能量。”
“而且井陽王的靈魂,最多只能承受十次而已,一勞永逸不切實際。”
“大致是十年壽元……”
江禾臉色平靜地胡說八道,根本不管在場之人信與不信。
一陣狂風在祠堂里呼嘯而起,井陽王睜開眼睛,精光再現,他感覺自己的狀態,還要勝過蒼梧之戰前。
“十年,差不多能讓吾兒嘗試晉升了。”
井氏家主躬身抱拳,他可謂是肩負重任。
角落里,暗衛首領見老王真的恢復不少,眼中難以克制地閃過一絲惡意,直到井陽王瞥來一眼,他才將其徹底按耐。
井陽王暗自冷哼一聲,他何嘗不想單方面地壓榨江無殃,可魚國公就死在自己面前,從頭到尾針對至死,縱然有種種因素的干擾,但誰知道無殃公還有沒有其他準備,專門等著自己,就像那種加劇時間流逝的手段,讓威脅很明顯不是空談。
“無殃公,兩座中樞送來的不朽虛空戰艦,勞煩你日常保管。”
井陽王起身撫須而笑。
在場其他人暗中紛紛露出肉痛的神色。
一座不朽戰艦,標準是具備能發射不朽級法術的主力元素炮,并且有著兩座史詩火炮輔助,只要儲備充足,一定時間內壓制普通英雄不成問題。
在宰相白圭的問題上,涉及到了魚國公這個黑暗親王,因此中樞下決心賠償時顯得格外痛快。
此前井氏積累五百年,集中資源打造的不朽戰艦,也才兩艘而已,分別以“經天”和“緯地”命名,蒼梧之戰中,負責壓陣的就是經天號,但由于宰相白圭的出現,井陽王沒舍得讓戰艦跟自己陪葬,而是直接原路調回。
兩艘不朽戰艦,就是復原壽元的診金,經過此前長達一天的談判,井氏需要一次結清,并且沒有任何契約進行束縛。
江禾頷首,這次圣莉莉絲號應該能恢復到不朽級,在面對普通英雄時,他不至于沒有輾轉的余地。
治療結束,井陽王撫須片刻,臉色重新變得枯槁,他將自己的外在狀態,調整到剛才岌岌可危的樣子。
“請客人進來吧。”
井氏家主抱拳領命。
就在井然葬禮宴會召開的同時,上將指揮部的戍衛中將、天工宗和萬塞宗的太上長老,以及四名黃金巔峰的上品世家代表,一起來到了祠堂。
長桌上,祠堂侍女們退后,酒菜已然上齊,總計六十四道,長房私廚拿出了看家本事,其中胭脂龍脯整體呈現殷紅色,材料選自黃金階的胭脂魚,值得一提的是,自從魚氏覆滅后,胭脂魚就成為了絕唱。
井陽王坐回畫像下,象征性地拉上帷幕,反倒是井氏家主坐上了長桌主座。
“各位來訪,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世子言重。”
“鄙人與世子真是一見如故。”
“宰相欺人太甚。”
三名英雄紛紛回應,戍衛中將明顯更冷淡一些,這意味著對于接下來的事情,上將指揮部沒有參與的傾向。
天工太上顯得相當熱切,天工宗是帝國十大宗門之一,最擅長打造各級虛空戰艦,他對中樞送來的兩艘不朽級有著很大興趣。
萬塞太上臉色佯怒,直言不諱地將矛頭指向白圭,萬塞宗最擅長修建要塞和城池,在地方有著極為龐大的影響力,中樞要集權,這塊肥肉堪稱大補之物。
四名黃金巔峰落座,分別來自閻、伏、單、阮四個上品世家,他們理論上沒有開口的資格,目前的立場和井氏保持著一致。
“宰相白圭辱我井氏太甚。”
見江禾同樣落座,井家主搖頭坦言。
“陰謀害殺蒼梧中將,又指使魚忠偷襲父王,兩人都是西境梁柱,如此卑鄙之舉,天人共怒,可想而知,接下來的太平時節要結束了,這是白圭和西境王咎由自取。”
“是極,是極。”天工太上附和。
“天傾耶。”萬塞太上嘆息。
戍衛中將不言不語,一味夾菜,事實上有些事情能坐在一起,就已表明了態度,他此刻對眼前這道雞髓春筍更感興趣,雞類骨髓的獲取本身就不易,工藝復雜,用料豐富,且需春日竹林里的第一頭鮮筍作為主材,價值千金。
左側正首,江禾抿著桌上的桂花酒,井氏兩宗將并未將矛頭指向整個中樞,而是局限在宰相白圭和西境王身上,風格類似清君側。
井氏家主拍了拍手,一名祠堂侍女捧著香囊過來,將里面的源鹽灑入酒壺。
“源金乃天生地養之物,諸位皆知,天意不眷人族,無論是拿來修煉,又或者日常接觸,都會造成石化,無非是多與少的問題。”
“源鹽能緩解石化,因此對于蕓蕓眾生,亦或者源力修行者,都是必不可少的東西。”
“如今吏治敗壞,貪墨成風,蒼梧行省負責開采和晾曬的刑徒軍又失去了魚氏管控……”
井家主悲天憫人地長嘆一聲。
萬塞太上感慨道:“一場叛亂,不可避免啊。”
“是極,是極。”天工太上笑道。
在場三位巨頭達成了一致。
中樞圖謀清理地方,既然失敗,那就得承受地方的反噬,朝堂在西境的管理機構——西王府首當其中。
“如果沒有代價,誰還在乎公義和天理呢。”井家主灑然一笑:“諸位慢用。”
與此同時,江禾聽見了提示音。
[任務簡介:因不滿朝廷對地方的集權,一場由世家宗門暗中推動的叛亂即將爆發。
打算借機清理中下品世家的井氏、企圖摧毀各地城池重新修建的萬塞宗,因春冬兩季戰爭倉促潰敗,積壓大量預訂戰艦的天工宗,如同一頭頭貪龍,窺視六省,永不滿足。
老王病危,對門閥之位虎視眈眈的雙公伏氏。
蓄力已久,妄圖催生英雄精英的低調單氏。
群梟奪食,對蒼梧行省充滿貪婪的中下世家。
養虎為患,因兩次戰敗危機而選擇旁觀抬價的帝國上將。
深陷泥潭,因諸王抗議無力再度干涉地方的宰相和中樞。
一切的惡意集中到了僅有十二歲的西境王身上,垂垂老矣的王爵老仆,能否守護王府傳承,未來撲朔迷離]
[任務規格:本次鹽禍,將作為終焉、眾生、黃昏三大沙場的權限爭奪戰,優勝者獲得更大的黃金時代世界爭奪戰選址權限(起源默認具有50%,不因沙場數量改變)]
[任務勝負評判標準:在鹽禍開始前,各沙場選擇陣營,直到青銅階生靈·西境王或者黃金階生靈·鹽君徹底死亡]
當天傍晚。
黎明大陸特有的落日余暉灑落大地。
天水城,王府大書房。
作為西境區域的最高官職,西境王的爵位世襲罔替,初代西境王曾經晉升到了英雄巔峰層次,位列柱國,但隨著時間推移,嫡系血脈的資質,威望和資源逐漸下降,在上一任落水病隕后,節度使們推舉幼子繼位,而今不過十二歲。
以光榮家統,重振祖業為名,六大節度使為西境王安排了繁重的課業,對此,歲數和實力都與井陽王相差無幾的老仆十分為難,因為蒼梧節度使——老酒保是其長子,左右難以取舍。
最近二十年,可謂是節度使們最風光的時期,不管是大肆攫取權力,又或者隱世不出游山玩水,王府都很難給出有力的干涉。
大書房里。
針對國公勾結黑暗種族、井氏英雄死亡其一、蒼梧中將隕落、蒼梧行省權力真空等問題,節度使們難得齊聚一堂。
蒼梧行省既是邊陲,也是屈指可數的富庶之地,位于天江出口,有著規模龐大且數目可觀的曬鹽地,魚國公暗中修煉出兩尊神話形態的資源,大半來源于此。
“井陽王命不久矣,再無力干涉蒼梧事宜,王府和我等應當速速占據,先拿下再說。”
“不可,魚國公為了他的晉升大業,近二十年一直在暗中搜刮民脂民膏,又逢兩次戰敗,以及最近的各方打壓,境內已經民不聊生。”
“倘若我等拿走作為支撐的曬鹽收益,情況不可預測。”
幾位節度使爭得臉紅耳赤,關于竭澤而漁,還是長期收割,眾人意見相悖。
西境王端坐在巨大且威嚴的王座上,尚且稚嫩的身軀顯得極為渺小,他不時磕頭,雙眼昏沉,困意濃重,繁重的課業幾乎消磨了他全部的精力,但仆從和屬官們的贊賞恭維,又讓人樂此不疲。
“王上。”一名幕僚輕輕呼喚。
“嗯?”西境王揉了揉眼睛,道:“什么事。”
“蒼梧行省如今饑相食,粥兒女,慘不忍睹啊。”幕僚默默垂淚,痛惜道:“魚國公一介叛逆,烈稅讓蒼梧子民苦不堪言,尤以鹽稅為重,卑職斗膽,望王上開恩,體恤萬民啊。”
西境王悚然大驚,課業當中關于仁君、義禮、大愛的教導不斷在腦海中涌現,他幾乎沒有猶豫地說道:“豈有此理,魚忠罪該萬死,傳我王令,免去蒼梧行省十年賦稅。”
話語擲地有聲。
幕僚臉上的眼淚為之一斂,喜出望外。
六位節度使停下爭吵,皆是目光閃爍地看向王座上的孺子王。
“王上英明千歲!”
帝國歷千年,4月30日。
西境王府下令,即刻起蒼梧稅收不再上繳王府,由各大節度使支配,按當今規格上調三成,其中鹽稅五成。
因王府不再分配稅收,作為食稅者的各個蒼梧世家未能領取當月的款項,雨露樂家試探著增添了雨露郡的戍衛軍團維護費,未得到明令禁止后,其他世家紛紛效仿,巧立名目。
僅僅一夜時間,稅制崩潰。
其中曬鹽地作為最富有的區域,遭遇了各個世家的反復“洗劫”。
(本章完)
請:m.llsk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