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遇害的舒迦治安官與費舍爾遇害的案子扯上了關系。
舒迦接手了學生失蹤案,這在他治安官的履歷中只不過是諸多平平無奇的案件之一,甚至還能算得上圓滿收尾,由于貝拉摩大公慷慨地提供了撫恤金,失蹤學生的家屬對于這樣的結果表示了滿意。
一切圓滿收尾,除了還有費舍爾這么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
在窺見了圖書管理員片段式的思緒后,伊森將許多支離破碎的事件串聯了起來,緊接著,他把《暗爐城軼事》這本書往前翻了十幾頁,那些之前在他看來似乎是無意義的暗爐城背景介紹突然變得意有所指。
表面慷慨,實則偽善的大貴族。
飛揚跋扈,收黑心錢的治安官。
愚昧無知,被輕易蒙騙的暗爐城居民。
還有,隱藏在暗爐城更深層的秘密。
如果能將的情節與現實的原型一一對應,那么發生在書里的故事究竟是藝術創作,還是真實的生活?而“佚名”先生的真實身份似乎也呼之欲出了,作為號召暗爐城居民重修了圖書館的人,費舍爾自然能在掩人耳目的情況下把這么一本夾帶了“私貨”的書安放在神秘學書籍的食尸鬼分類里。
它隱藏的并不深,然而貝拉摩大公從沒有來圖書館翻書的習慣,作者所提到的治安官和愚昧的居民不會來圖書館看書,哪怕它從一開始就安放在最顯眼的角落,也很難被人發現。
事實上哪怕在一年后的今天,尤里烏斯勢力覆滅,暗爐城蒸蒸日上的情況下,這里的居民們也仍然沒有來圖書館看書的習慣,并且隨著費舍爾的死亡,他在暗爐城開設的真理學社分社也宣告終結。
透過《暗爐城軼事》的文字,伊森能清楚地感受到費舍爾當初艱難的處境。
在學生失蹤后,他成為了唯一關心學生當晚究竟遭遇了什么的人,就連學生的家屬在獲得了一筆撫恤金后,也閉上了嘴巴,再也不打算追究此事。
的第三個章節提到了暗爐城失蹤案。
這并不是偶然現象,當故事的主人公——一位真理學社畢業的偵探展開調查時,他才在暗爐城的諸多失蹤事件中發現了許多驚人的相似。
相似的時間和地點。
失蹤者最后一次被人目擊到往往都在郵局附近。
目擊者的口供認為這些人沒有異常,如果算上近期失蹤的學生,那么在過去三年時間里,具有相似特征的失蹤案高達了28起,這意味著幾乎每個月,當大幕降臨時,郵局都會固定有人在郵局附近失蹤。
遺憾的是最近一次失蹤者的學生家屬不愿意配合偵探的調查,當他登門詢問學生近期是否遭遇了怪事,抑或是提到自己被人跟蹤,或者與誰結仇時,家屬認為偵探多管閑事,把他從家里轟了出去。
治安所同樣不愿意向偵探提供任何線索,而那位偽善的大貴族?他每次都會表現出一份悲痛的神情,訴說著一些對案情毫無幫助的廢話。
偵探也未能從失蹤的人群找到線索,失蹤者的年齡和職業分布各個人群,他們大多生活都沒有過交集,似乎只是在特殊的時間和地點,誤入了特殊的區域。
郵局的調查同樣一無所獲,當偵探費盡千辛萬苦潛入郵局的地下室時,卻只發現那里只是很普通的儲物間。
“這像是某種邪神祭祀儀式。”
這段話在書中被特別地標注了出來。
偵探認為通常只有邪神祭祀行為會需要在特地的時間和地點,通過某種固定的方式向邪神獻上祭品。
如果把《暗爐城軼事》當成一本偵探來看,它無疑是一本糞作,因為故事的主人公在調查過程中幾乎一事無成,而且這本還太監了,作者利用偵探的視角提出了諸多疑點,然而在將這些疑點一一解除時戛然而止。
時間最后停留在4月14日。
這是作者在書中留下的最后線索。
里的偵探決定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通過以身涉險的方式來驗證推理的正確性。
費舍爾的尸體在4月16日清晨在城郊被商隊發現,身上有多處被啃食過的痕跡。
這個消息令許多人悲痛萬分,但似乎又印證了偵探的推理是正確的。
只有知道了真相的人,會遭到滅口,而在死亡前,費舍爾先生似乎并沒有太多辦法把他所知道的真相留下來。
想到這里,伊森忽然一怔。
他隱約明白了瓦萊麗女士信件中暗含的信息。
5月14日,清晨。
在信件的末尾,瓦萊麗特別標注出了信件寄出的時間,實際上這并不符合帝國日常的書信格式,他們不會特地在日期后面加上清晨或黃昏的標注。
但實際上,沒有人真正知道瓦萊麗女士的具體失蹤時間,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貝拉摩大公和治安官舒迦都認為瓦萊麗是在調查無果后返回了帝都。
“這間圖書館提供書本外借么?或者我可以把這本書買下來。”
伊森把其他書本放回書架,唯獨將《暗爐城軼事》拿到了柜臺前,情緒平復下來的圖書管理員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他無言點頭。
伊森決定把他的發現告訴仍在貝拉摩大公莊園里的艾薇,然而當他走出圖書館大門時,卻忽然間放慢了腳步。
長期的霧霾籠罩容易使人出現幻覺,在走出圖書館的剎那,伊森聽見了迷霧深處傳來的聲音。
那似乎是孩子們嬉笑打鬧發出來的動靜,若是再仔細聆聽,還能聽見打鐵,以及更多來自市區熱鬧的響動,外面的天空似乎也是亮著的,這樣的幻覺大約持續了三到四秒,街上的景象才回到了原樣。
夜更深了,就連巡邏的警員也不見了蹤影,整個城市孤寂得仿佛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與此同時,他的內心隱約產生了一絲躁動。
伊森加快步伐,闖入了迷霧之中。
他和那些畏畏縮縮的治安所警員不同,他巴不得現在有兇手或食尸鬼從霧霾深處跳出來襲擊他,然而這一路順利地出乎意料,哪怕他故意讓自己的腳步聲聽起來很明顯,那隱藏在城市某處的食尸鬼也沒能對他提起任何興趣。
看起來它因為不久前才吃掉了治安官舒迦和他養的魔物,正處于飽腹的狀態。
貝拉摩大公莊園里的燈光還亮著,更讓伊森意外的是,他一進門就看見了神態焦急的貝拉摩大公。
剎那間,內心的躁動變得空前強烈。
貝拉摩大公生活條件十分優渥,他身體有些發福,又因為酷愛狩獵,身上又不至于全是肥肉。
這意味著……
他咀嚼起來的口感應該會非常勁道。
伊森愣在了原地,他一時間無法理解自己為什么腦海里會突然間產生這樣的念頭,就連對貝拉摩大公的想法也產生了變化,讓他從一個偽善的大貴族,變成了美味的肉質。
伊森連忙打消了這種邪惡的念頭,而當他試圖探究這想法的來源時,心中的躁動感頓時消散了。
他又回到了現實的世界,注意到除了貝拉摩大公之外,其他在莊園里忙前忙后的女仆,她們端著水盆,一次次進出艾薇所在的房間,這讓伊森產生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怎么回事?”
“是這樣的,艾薇似乎是因為過度操勞,再加上長途跋涉而感冒了。”貝拉摩大公連忙說道,“請放心,我已經請來了暗爐城最好的醫生,生命神教的祭司也來過了……哦,我的意思是,他們現在都是醫院的工作人員,這是他們的診斷結果,好在艾薇病得不重,說她只要好好休息幾天就能康復。”
“我去看看她。”
伊森走進了艾薇的房間。
此刻的艾薇緊緊裹著被子,勾勒出她嬌小的身體,被子的輪廓在微微顫抖,床頭柜上放著水盆,女仆來來往往了好幾次。
醫生開的藥她也服下了,眼下正應該踏踏實實地睡上一覺。
醫生給出的診斷理由很充分,艾薇在新內閣里就是個卷王,加班到深夜是常態,最近又因為瓦萊麗寄來的奇怪信件徹夜難眠,總得來說艾薇的身體已經算得上很能經得住折騰的那一類,可就算是鐵人也會有倒下的時候。
“……伊森?”
被子里面傳艾薇微弱的呼喚。
“我在。”
伊森繞到了她的面前,“關于你老師和費舍爾先生的案件,我已經有了些眉目,你這幾天先好好休息,我——”
當床上的艾薇睜眼時,伊森的話卻戛然而止。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充血的眼睛,艾薇眼白的部分已經全然變成了血紅色。
“我生病了……”她把身子縮成了一團,“而且,我覺得醫生的診斷結果是錯誤,這……不是感冒的癥狀。”
女仆用毛巾為她敷過臉,但仍然止不住她在不停滲出冷汗,她頭頂上的金毛融入了那滿頭的漂亮的金發里,此刻仿佛進入了休眠的狀態。
艾薇寶藍色的瞳孔與她充血的眼睛呈現出了強烈的對比。
“我很餓,伊森。”
她說道,“特別特別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