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仇得報之后，猩紅荊棘離去了。
背負在猩紅荊棘身上的所有愛與恨都已經消散一空，恩與仇盡皆一空。
對于這個世界，它什么都沒有留下。
它不想再在這個世界留下任何的痕跡。
它詢問了赫伯特的尊名，但卻沒有留下自己的名字。
它親手抹去了自己存在過的痕跡，再也不想再在這里停留片刻，毫無遲疑地奔向死亡。
但或許，在最后的最后，它仍然對這個世界抱有一絲期望。
于是，猩紅荊棘卻又留下了一顆種子，并將它托付給了那位拯救了自己的慈悲存在。
就像是，想要證明過自己曾經存在過一樣。
抹去過去，留下未來。
能夠做到這一點，它便已經滿足了，安心地擁抱了死亡。
至于那顆種子的未來，它沒有在意。
無論它究竟會被如何對待，猩紅荊棘都沒有任何的意見。
不管是被澆灌培養，還是被當做材料使用，都沒關系，全都是赫伯特的自由。
那些都與它無關了。
就算真的有問題，也該讓赫伯特自己去煩惱了。
“還真是給我留下了一個難題呢……”
赫伯特輕輕捻著那枚種子，感受著內部傳來的微弱氣息與模糊意志，眉頭微挑：“涅娜莎，可以確定了嗎？”
“可以了。”
諧神小姐收回了感知，篤定道：“你的擔心沒有成真，這是一個全新的純凈意志，沒有被污染，也沒有任何他人的殘留。”
可以確定，這并非猩紅荊棘再生的手段，就算真的培養出來，也不會是第二個它。
對于植物系的魔物來說，無性繁殖并不是什么難事，但那并不意味著分裂或者永生。
種子，就是它們的子嗣，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那我心里有數了。”
赫伯特緩緩點頭，將眼眸低垂，濃密的長睫毛擋住了他眼中的情感。
不是它……
很好。
這不是一個恩將仇報的故事，很不錯。
赫伯特并沒有一開始就收下猩紅荊棘最后的饋贈，而是謹慎地讓涅娜莎反復檢查了一番。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如果猩紅荊棘忘恩負義，打算把自己當做是接盤俠來借殼再生的話，那赫伯特會讓它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黑暗。
但還好，故事的發展并沒有讓他寒心。
涅娜莎倒是沒在乎那么多，就算猩紅荊棘真的打算背刺他們，祂也會給它好好上一課。
祂更在意赫伯特打算怎么處理這枚種子：“所以，你打算如何對待它？養成？拿出去交易？還是……吃下去？”
在三個選擇中，赫伯特當即排除掉了交易這個選擇。
如果要賣的話，它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試想一下，一枚能夠保底成為史詩級植物魔物的種子，能夠有多大的價值？
雖然培養它注定會花費大量的資源，但未來的收益肯定是大于付出的。
一個完全聽命于自己，忠心耿耿的史詩級植物伙伴，這可是會令圣者都忍不住動心的。
而且，還不愁找不到買家。
能夠出得起這個錢的人不多，但德魯伊教團肯定是其中一個，他們肯定很愿意將它帶回去拯救。
這個提議好是好，赫伯特現在并不缺錢。
作為領主，建設領地本來是需要消耗大量資金的。
但赫伯特的領地不一樣。
他的領民們都很有主觀能動性——都不用領主打錢就自己把活干了。
對于一個處在自給自足，還能夠持續發展的隱秘領地來說，財富的意義不大。
與金錢相比，他還是更缺少力量。
只剩下兩個選擇，并且各有利弊。
養成，培養史詩級植物魔物。
優點是收獲一個強大的魔物，實力強大，用處頗多。
缺點是需要時間與大量的資源，到養成結束時，赫伯特可能未必需要它的保護了。
吃下去換取加護，這個也不錯。
優點是當場就可以得到，短時間便可以提升實力。
缺點則是一錘子買賣，相當于是舍棄了未來。
片刻后，赫伯特拿定了主意。
“還是養一下吧。”
雖然吃下去肯定可以獲得史詩級的能力，但如果只是一個簡單的加護，赫伯特現在倒也沒有那么缺。
至于培養所需的資源，迷霧山脈中其實并不缺少，多花點精力還是能夠搞到的。
另外……
“又沒有人規定不能在養大了之后再吃啊。”
赫伯特撇嘴，想了想，補充道：“另外，把它種下去后，也許還能有一些有趣的展開呢。”
比如說，養成小蘿莉什么的……咳。
赫伯特想起來了。
自己對于別的事情沒有興趣，但對于養成，可是很有興趣的。
是的，我一直都是養成游戲的忠實粉絲。
我最喜歡養成了！
“嗯？”
諧神小姐敏銳地捕捉到了赫伯特情緒的波動，當即問道：“你剛才，在想什么？”
“沒什么。”
赫伯特自然不會承認，表現得相當淡定。
“它還是個種子啊！”
“都說了沒想什么了，你不要污蔑我。”
可涅娜莎不信，認定了他就在想些亂七八糟的，告誡道：“另外，我提醒你一下，它就算長大了，那也是荊棘……會很疼的哦。”
“咳咳！”
赫伯特嘴角微微抽搐，艱難道：“……你是說與它擁抱嗎？嗯，那種小事沒什么的。”
“呵，你知道我在說什么。”
“……你差不多得了嗷。”
“哼哼被我猜中了吧！這次，是我贏了呢”
在這場拌嘴中勝出的涅娜莎得意地輕哼了兩聲，接著默默在種子上動了些手腳。
祂可不是在是壞哦。
而是在做好事！
大大的好事！
祂給予了這枚種子一點小小的干預，讓這個小家伙在種出來后符合赫伯特心中的預期。
——祂在確保它誕生的自我認知是雌性。
很多植物系魔物都是雌雄同體的，同時具備著兩種性別的……能力。
涅娜莎不了解荊棘的生長習性，分辨不出它的情況，不確定它是不是雌雄異株。
但經過祂這么一干預，不是也得是了。
也就是說，祂可是在守護赫伯特的美好幻想！
“涅娜莎，你真偉大，對他太好了呢”諧神小姐做完之后滿意地夸贊了自己一句。
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簡直不像是個邪神呢。
赫伯特不知道涅娜莎在默默守護自己的夢想，將種子仔細感受了一番，確定最要緊的事務。
補充。
它雖是史詩等級的魔法植物的種子，但因為猩紅荊棘當時的狀態太過虛弱，導致它現在需要補充大量的生命力來修復損傷。
但這難不倒他。
赫伯特現在最不缺的就是生命力。
他將種子收了起來，與從芙靈雅那里得到的樹葉放到了一起，讓它吸收一些后者逸散的強大生命力。
等它補充了所有的殘缺，勢必能夠展露出真正的力量。
在處理完這些之后，赫伯特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干尸，也沒有替枯萎者收尸的想法。
腳下一跺，那本就干癟的尸體徹底破碎，化作了一地的齏粉。
塵歸塵，土歸土。
他本是一名德魯伊，原本自森林中來，最終也融入到森林之中，化作自然的養分。
而就在赫伯特準備離去的時候，他忽然注意到齏粉之中還殘留著一個完整的不起眼的木質碎塊。
那是枯萎者侍奉著的神像碎塊，其中蘊含著的墮落神性已經消耗一空，僅僅殘留著某些無法被消耗的特殊氣息。
“這是……嗯？”
赫伯特感受著神像碎塊散發著的詭異墮落氣息，忽然表情一變，十分微妙地垂下了眼眸。
這個氣息，怎么好像在哪里感受過啊？
“涅娜莎。”
“嗯？”
他瞇起眼睛，輕聲問道：“它上面……為什么會有迷霧山脈的氣息？”
雖然很微弱，但赫伯特認得那種氣息，親身感受過。
這股墮落氣息，他只在迷霧山脈深處感知過。
而迷霧山脈是什么？
是涅娜莎這位邪神的神國遺址。
那這塊神像上，為什么會有那里的氣息？
是它原本就是來自那里的？就來自涅娜莎？
還是因為某些原因沾染上了祂的氣息？
赫伯特想要尋求一個答案，但涅娜莎卻沒有解釋，反而是悠哉地說道：“誒？不知道呀”
赫伯特聽到這輕佻的回應后蹙起眉頭，這個回答當然無法說服他。
祂在裝傻。
沉默了好一會兒，赫伯特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涅娜莎，你到底是誰？”
“我？”
涅娜莎也是用輕松而溫和的聲音回應他：“我是你最喜歡的涅娜莎姐姐哦”
“……行，我知道了。”
而就在赫伯特不打算繼續深入，準備跳過這個話題時，諧神小姐忽然輕笑了兩聲，反問道：
“呵呵，這就不問了？你想知道什么，倒是繼續問啊！”
“嗯？”
涅娜莎態度少見地正經，又似是有些嬌嗔地說道：“你如果有問題想問的話，其實不用再小心試探了，可以直接問我的哦。”
“不能說的，我不會回答，但能說的，肯定是會告訴你的啊！”
“忌憚？顧忌？你有什么好顧慮的啊！”
涅娜莎有些受不了赫伯特這幅謹慎的態度，不爽地嘟囔道：“你又不是沒冒犯過我，不對，你不是一直在冒犯我嗎？”
祂對于赫伯特的“見外”有點點不滿。
你之前小心翼翼的，我不挑你理。
但現在都什么時候了？
你還在那試探，磨磨唧唧的，你試探個錘子啊！
你之前拿我……磨磨唧唧的時候怎么不忌憚了？
想問就問吶！
“嘖，我這不是擔心你啊。”赫伯特被祂數落了一通，沒好氣兒地哼了哼。
你這諧神，真是不識好人心！
我這明明是在擔心你，是貼心的關懷，結果你卻不識好歹！
既然你都這么說，那我也不客氣了！
得到了許可，赫伯特也不再搞那些彎彎繞繞的試探，直接問道：“所以，涅娜莎，這是你的氣息嗎？”
“對的，就該是這樣子嘛”
諧神小姐對此相當滿意，悠然回答：“是的哦，這就是我的氣息——或者說，我曾經的氣息。”
祂輕輕笑了笑，說了一句讓赫伯特眼睛瞇起的話語。
“不過，這氣息并不是我主動給予，也不是在交手中沾染，而是某位有著崇高理想的犧牲者為了拯救他人，主動用自身來吸納我的氣息……”
涅娜莎說到這里后停了下來，良久之后，才用不知道是贊美還是戲謔的語氣，輕聲道：
“還真是一場偉大的犧牲呢。”
“走了走了。”
赫伯特在空蕩蕩的獸耳氏族的營地見到了當“凱西”出手后就隱匿起自身的三位魔物娘。
他迎著芙蕾梅她們驚異的目光，微笑著問道：“三位美麗的女士們，這一夜玩的可還開心？”
赫伯特其實是準備接受表揚的，但沒想到，對于這個問題，三個人給出了三種看似不同，但實則相同的回答。
“哼，你要是不跳出來搗亂，我都已經把它拿下了！你得補償我！”
——這是嘴硬吸血鬼，她準備碰瓷。
“呵呵確實很久沒有這么大鬧一場了，我親愛的英雄，我很開心，之后會好好報答你的。”
——這是坦誠人魚姬，她打算借題發揮。
“嗯，我很期待你之后給我的報酬，請一定不要再逃跑了，不然我可是會傷心的。”
——這個，嗯，這是早就已經饑渴難耐的黑暗精靈，她打算挾恩圖報。
“呃，你們幾個……”
赫伯特瞠目結舌地看著早就想好說辭的三位魔物娘，無奈點頭：“好好好，我明白了。”
好嘛。
赫伯特聽懂了，那些潛臺詞全都聽懂了。
就沒一個打算放過我的。
“既然你同意了，那就等回去再說吧別想用別人的身體觸碰我，女人的也不行。”
芙蕾梅笑瞇瞇地在“凱西”的身邊游走，跟在伊莉莎兩人身后，一頭鉆入了水鏡之中。
而在進入鏡之空間，她一眼就看到了赫伯特分心二用的真身。
“我將遵守我的約定，帶領你們前往埃爾達。”
白發的圣騎士面容平靜地站在所有惴惴不安的獸化人之前，輕聲宣告著：
“那里，將會成為你們……新的家園。”
而就在赫伯特他們徹底離去后不久。
遺忘之森的邊緣竟緩緩隆起一個不起眼的土坡，從中出一個巖石構成的龐大身影。
祂從未真正打算遵守約定。
說明天再來，但其實準備今夜就打個回馬槍，準備一直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你一定想不到我會回來吧？哈哈！你竟然敢侮辱……嗯？躲到哪里去了？”
“幕后黑手”的巖石化身感受了一番，竟然沒察覺到獸耳氏族營地里有任何氣息。
走了？
不可能啊！
祂不甘心，又認真尋找了一番，然后……果然找到了獸化人離去的蹤跡。
“哈哈，原來是在這里！”
祂望著那支逃出了比祂預期更遠距離的獸化人隊伍，森然冷笑：“這不是被我找到了嗎？呵呵，還想逃？你們能逃到哪里去？”
“我說過的……”
“你們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