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教會與孽欲教會之間的戰爭結束了。
以一個,世人不知道是該評價為草率還是宏大的結局收尾了。
這場兩個神明教會之間的曠日持久,聲勢浩大的爭斗,最終還是引得雙方的正主“親自下場”來收拾爛攤子。
一方使用了化身,一方派出了新晉的圣徒。
戰斗了一場,然后以一方的低頭為終止。
太陽教會的操作沒什么好說的,一如既往的暴躁老哥做派,恨不得直接沖進對方大本營開始大開殺戒。
而孽欲教會的操作嘛……坐小孩兒那一桌。
總體看下來,主打的就是一個意味不明,完全搞不明白在想什么。
前期豪言壯語,中期輕聲細語,后期胡言亂語。
不打吧?
他們喊得最大聲,主動出手挑釁。
要打吧?
結果他們又沒傾巢出動,人員配置上那叫一個糟糕,純粹堆人數。
這套操作,簡直就像是沒有得到神明任何指示,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一味地無腦配合似的……
不過這想想就是不能的。
以孽欲之神那陰險狡詐的性格,怎么可能做出這種“只是虛張聲勢結果白白葬送了大量信徒的”事情?
所以,祂在背地里一定是有所圖謀的!
只不過是被偉大的太陽神給打亂了計劃,才不得不低頭的。
哦,不對。
也不算是全部都在意料之中,還是有一點點小插曲發生的。
這場是戰斗,其實是以一位真神的死亡為終結。
暗殺之神,一個弱小的神明,仇家不少,沒有朋友。
除了虔誠的信徒,沒有人會為祂的隕落而哀傷。
除了把一直霸占著但卻沒有發揮作用的暗殺神職空出來,沒有體現什么有用的價值。
死了也是白死。
第一位神明隕落了。
但所有關注著這場戰爭的人都清楚——這絕不會是結束。
遠遠不是!
這很可能,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信仰諸神的時代已經走入了第四個千年。
在相親相愛了一千年,表面和諧了一千年后,明爭暗斗了一千年后,在第四個千年……
諸神們都清楚,那過家家的游戲,大概是再也演不下去了。
凡間,要再起刀兵了。
現在雖然還沒有徹底進入諸神混戰的亂局,只是有了早期的苗頭,但混亂的號角已經悄然吹響了。
某些神廟的地下傳來詭異的挖掘聲,一些圣像的眼睛開始轉動,被封印的遠古神器突然對祭司低語——諸神開始悄然行動了。
如果不想下一個千年還被其他人踩在頭上,那祂們就得要開始提前準備了!
于是,在墓穴深處、在華麗的教會地下、在荒野的簡易祭壇、在無人的暗室……一位位不同信仰的信徒接受到了來自自家神明的神諭。
“去吧,吾的仆從。”
“在凡間傳頌吾的神名。”
“是時候讓凡間再一次回想起吾的強大了。”
不,在那一日后,不光是神明們開始暗地謀劃了。
一些有志于神座的強大存在們,也嗅到了機會的味道。
有古老的圣者從沉睡中醒來,相爭的組織停止戰斗,連避世隱居的賢者都開始翻閱禁忌的典籍……
他們聞到了血腥味,也嗅到了機遇的味道。
混亂是災難。
但同樣也是上升的階梯。
是機會,千載難逢的機會。
歷史一次次證明:每當神血灑落凡間,就會有一批凡人踏著神的尸骨登上天宇。
去吧,將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從天空上拉下來!
做的到嗎?
做得到的!
某些塵封的弒神兵器被取出,某些失傳的咒文被重新破譯,某些連名字都不能提的古老存在被喚醒——答案顯而易見。
在過去,無數的弒神者已經證明過了可行性。
那些掠奪了神明性命的弒神者們取得了勝利的果實,搖身一變成為了神明的一員。
而且,就在不久前,又有一位新生的弒神者向他們證明了這件事的真實性。
神明,是可以殺死的。
祂們,也是會流血的。
祂們,也是會迎來終結的。
至于做到這一點的究竟是那位新生的圣徒,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烈日,人們已經下意識地選擇忽略了。
因為更可怕的問題不停在他們的心中回響——下一個會是誰?
會是我嗎?
一定是我吧!
自然圣域。
金色的陽光透過翡翠般的樹冠灑落,在鋪滿青苔的巨石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外界的紛亂與這里毫無關系。
微風拂過,帶著蜜露花甜膩的芬芳,遠處傳來獨角獸清越的嘶鳴。
看完了熱鬧的月之女士走過,銀白色的長袍掠過沾滿露水的植物,在身后留下一串閃爍的月輝。
祂帶著心中的疑惑離開了。
雖然表面上看上去事情解決了,但祂對于太陽神此刻的真實狀態有些懷疑,想要自己去親自詢問一番。
另外,月之女神對于那位“第九圣徒”也很感興趣,準備在暗地里悄悄接觸一下。
事實上,抱有著像月之女神這樣想法的神明絕對不在少數,都想多了解一下赫伯特。
哪怕拋開赫伯特頭頂上那個不好聽的“弒神者”名頭,這也是一個很有趣的凡人。
不過,這些人大多又畏懼太陽神的態度,生怕祂誤會了自己的想法。
于是,祂們說著“出于對烈日之主的尊敬”什么的,沒有一開始就直接下場接觸,準備等先派人多了解一番再說。
雖然月之女神離開了,但結束了茶話會的四季女神們卻并未離去,而是在收到召喚后結伴走入了圣域的最深處。
祂們踏過由發光蘑菇點綴的小徑,四季的氣息在四位女神周身流轉。
春日的花香、夏日的灼熱、秋日的果香與冬日的凜冽奇妙地交織在一起。
祂們之間的關系算不上多好,但絕對缺一不可。
整個自然圣域其實就是一個極其巨大且特殊的神國,這里的一草一木都蘊含著神性,所有的動物都有著靈性。
而通常來說,在神國的最中央便是神明的本體。
但在自然圣域的最中心,那里,卻沒有神明。
只有一片被七彩極光籠罩的空曠地帶,空氣中飄蕩著來自遠古的低語。
再仔細望去,那是一個直徑超過千米,極其巨大的斷裂樹根,靜靜地佇立在那里。
那樹根呈現出暗金色,表面布滿玄奧的紋路,偶爾會閃過一抹翠綠的光芒。
即便已經斷裂,依舊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威壓。
那是自然之主的身軀。
縮在寒冬女神懷中的小貓咪女神瞪大了眼睛,毛茸茸的耳朵豎得筆直,尾巴不自覺地炸開,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感嘆:“哇——”
這聲驚嘆在寂靜的圣域中格外清晰,引得其他幾位女神都露出了溫柔的笑意。
祂不是第一次來到這里,但還是忍不住想要發出聲音。
無他,因為眼前的這一切……實在是,太震撼了!
“呵呵。”
寒冬女神輕笑了兩聲,輕輕撫摸著貓咪的頭頂,目光落向了自然之主的殘軀,微微瞇起了眼睛。
平靜的眼眸中倒映著巨大的樹根,仿佛在凝視著某個遙遠的回憶。
“自然之主啊……”
這聲嘆息中帶著說不盡的懷念與敬意,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世人眼中,這位強大且蒼老的古神已經死去,剩下的只有一具不朽的軀殼還留存于世。
自然之主·奧羅瑞恩,又被稱為自然之父、萬樹之主、救世者。
在精靈的古籍中,祂還有另一個更私密的稱呼——“永恒的長者”。
祂是自然神系的真正主神,司掌著自然、生命神職的高階神力神明,也是最古老的幾位古神之一。
縱然只剩下殘軀,但沒有人會看輕這位存在。
不提別的,光是祂的出身,就已經很特殊了。
自然之主是這個世界第一棵,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棵的世界樹。
這位神明誕生于世界的中央,下方將樹根扎根在大地,上方高聳入云。
巔峰時期的自然之主足有數萬米之高,巨大的傘蓋籠罩了大半個疆域遼闊的精靈帝國。
是的。
雖然如今的精靈們依舊靠著高顏值和強大的實力活得很滋潤,他們在月之新城建立了新的家園,用魔法維持著永恒的優雅。
但世人不知道的是,在過去,他們曾有一個更加輝煌的祖上。
如果你能夠在交往中獲得一位精靈的信任,并且成為他們其他人的朋友,可能需要花費你半生的時間。
那么,在某次宴會的尾聲,你有可能會聽到一個隱秘的古老知識。
他們,曾經在口中的“精靈神樹”上建立過一個帝國。
他們會用精靈語說出那個已經消逝的名字——“艾爾·奎因索爾”,意為“世界樹上的明珠”。
那個古老的精靈帝國,才是他們心目中的巔峰時代。
在那個古神們相繼沉眠,巨龍時代剛剛消逝,信仰諸神還沒有登上神壇的時間,曾有一個種族暫時地接過了時代的大旗。
精靈們走上了臺前。
這群依附著自然之主本體而生活的種族,在祂沉眠的時間崛起了。
他們從樹冠上的家園中走出,第一次將目光投向了更廣闊的世界。
這群長壽且強大的種族靠著深厚的底蘊,依舊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以及自然之主留下的無數珍貴資源,成功創立了一個不遜于巨龍王庭的強大帝國。
精靈帝國!
也是被后世學者稱之為“第一次魔法文明大爆發”的黃金時代。
他們掌握了魔法以及藝術,將各種法術的研究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開發了大量的法術、技術,留下了大量的知識。
在那段黃金歲月里,樹冠上終年飄蕩著精靈的歌謠,樹皮上鐫刻著無數古老的符文,每一片葉子都是一首未寫完的詩。
直到今天,那些長耳朵的古老知識依舊是法師圈子里最受歡迎的稀罕物。
即便時代在發展,過去的法術未必已經適合如今的時代,很多古魔法需要特定的環境或材料。
過去無解的問題可能已經被優化解決,但那些古老的知識仍然有著特殊的參考價值。
那可是妄圖挑戰諸神的狂徒們的心血結晶!
就算他們最終失敗了,慘烈的結束了自己的時代,但也是曾經試圖挑戰過。
是的……
相較于古神們動輒萬年的統治,精靈帝國存在的時間并不長,只存在了數百年就迎來了毀滅。
雖然這個時間對于凡人來說已經足夠更迭數代,足夠一個人類家族從發跡到沒落,但對于有著數百上千年壽命的長生種來說,這樣的輝煌只持續了不到一代人。
實在是太短太短了。
很多精靈直到死亡的那天,還在懷念那個逝去的黃金時代。
簡直就像是流星一樣,只在天空上留下了一瞬的光芒。
但這道光芒太過耀眼,深深刻在了他們的靈魂深處。
對于精靈帝國的毀滅,學術界中有著諸多說法與陰謀論,從皇室懲罰說到魔法失控說,從內部分裂說到外敵入侵說,稱得上是眾說紛紜。
而普遍最能夠被大眾認可的猜測,便是精靈們的研究觸及到了神明的領域。
再然后,便引來了毀滅的災禍。
嘿,又是神明干的!
是個一點都不新鮮的結果。
但別說,這聽著還真挺合理的。
畢竟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每當凡物試圖挑戰神明的權威,結局往往都不太美好。
別管有沒有證據吧,反正聽上去就很像是真的。
就跟“麻匪火并,縣長暴死!”一樣,聽著相當順耳!
雖然總有些學者堅持認為真相沒那么簡單,但大眾就愛聽這種簡單粗暴的解釋。
但跟其他一些找不到理由就潑在神明頭上的臟水不同,精靈帝國的覆滅,很可能真的跟祂們有關。
神明們就算不是主犯,那也是背后的主謀之一!
根據一些無法得到證實的野史記載,在精靈帝國初期的時候,他們曾經“捕獲”了一尊沉眠的古神,對其進行了上百年的各項深入研究。
一開始的時候,他們只是抱著學術研究的心態,在嚴格控制的實驗環境下進行有限度的探測,心中還是對這些存在抱有敬畏之心的。
他們很清楚自己只不過是神之子民,在實驗日志的扉頁上還寫著“愿自然之主寬恕我們的僭越”,一切研究都只不過是想要找到正確的方式來喚醒他們的主人。
但很快,當發現那位神明的體內蘊含著大量能量,并且可以被他們使用之后……
第一臺以神血為燃料的魔法引擎成功運轉的那天,整個實驗室,不,是整個帝國都陷入了瘋狂。
精靈們發現,只要能夠將這些力量合理運用。
那么,他們,或許,應該……不再需要在神明面前低下頭顱了。
危險的念頭一旦產生,就像野火般迅速蔓延開來。
再之后,一切,就都變了。
研究繼續,但卻轉到了暗中,所有相關資料都被列為最高機密,研究的方向也悄然改變了。
從“如何喚醒神明”變成了“如何利用神明”。
逐漸走入歧途的精靈們想要將那位古神當做永恒的能量來源使用,用祂來實現他們的輝煌。
狂妄,自大,瘋狂——這就是世人對精靈帝國的評價。
這就是一群在傲慢中迷失了自我的瘋子。
哦,差點忘記了,在這些貶低意味的評價之外,還有一個最為重要的評價——天才。
就連他們的敵人也不得不承認,精靈帝國的魔法造詣達到了凡人所能觸及的頂峰。
無論是否厭惡精靈帝國的瘋狂與愚蠢,都沒辦法否定他們的智慧。
因為……
精靈帝國成功了。
他們做到了。
他們成功地以那位神明為核心,構建了一整套動力系統,包括能量轉換裝置、神力穩定器、魔法增幅矩陣等其他所有所需的各項設施,創造了一個足以容納數百萬人的巨大浮空城。
精靈們走下了自己的神樹,轉移到了地面,這一舉動在當時引起了傳統派的強烈反對。
可最終,爭論以傳統派的失敗告終,他們留在神樹之上。
而剩下的精靈們則耗費了百年的時間,最終成功修建了他們心中的完美城邦,帝國首都——希露瓦爾城。
這個精靈語的名字翻譯過來其實很直接,字面意思是就是“建立在神明身上的城邦”,但精靈們更愿意理解為“駕馭神明的先驅”。
精靈們不但干了,而且還高調的向世人宣布自己干了。
他們放棄了神樹上的故鄉,只留下了少部分人,大部分都遷入到了新的首都之中。
經過多次實驗,他們最終成功讓帝國的首都成功漂浮了起來,高懸于天際之上,俯瞰人間。
自那一日后,一部分精靈便不再自稱為“神樹的子民”,而是傲慢地改稱為“征服天空與神明的英雄”。
在古老的東方國度,有一句老話是這樣說的——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而在精靈諺語中也有類似的說法:“果實熟透時,離墜落就不遠了。”
整個精靈帝國都走上了這樣瘋狂的道路,它的結局也就不難猜測了。
只有毀滅。
于是,在一個帝國最強盛最輝煌的時候,他們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帝國的“審判日”,到來了。
那一日,天空異常晴朗,連一片云彩都沒有。
那一日,號稱“永不墜落”的偉大城邦從空中墜下了。
并非是在砸落地面后毀滅,而是在半空中解體,被蘇醒的憤怒古神直接摧毀。
作為統治一個時代的種族,精靈族是有圣者的,而且還不少。
圣者,世間的頂點。
圣者們雖然還是凡人,但卻擁有著比肩神明的力量。
但是,他們錯了。
在那些存在面前,自己引以為傲的力量,還遠遠不夠看。
那一日蘇醒過來滅殺他們的古神,遠比他們想的要多得多!
精靈們終于認清了現實。
當神罰降臨,所有的幻想像紙糊的一樣破碎了。
并非是帝國奴役諸神,而是諸神圍獵帝國。
審判日的那一戰……精靈族的圣者死傷大半,只有少數幾人成功脫逃,帶著剩下的族人回到了精靈神樹的庇佑中。
一整個時代的高等精靈死了個九成九,強者凋零,后來直接導致了黑暗精靈那一支的叛離,干脆去了地下。
這一系列的變故導致整個精靈族直到在信仰時代的第二個千年結束才算是差不多緩過氣來。
而那些在“神靈領域”上研究最深最杰出的法師與學者們近乎全滅,所有參與過核心項目的學者都被標記,遭到了神明的精準打擊,只剩下一些幸運兒僥幸逃脫。
時至今日,數千年過去,他們中的一些人依舊在星界中躲藏。
星界酒館里偶爾能遇到自稱精靈帝國遺民的老者,他們用變形術掩飾著尖耳朵,躲藏著不知是否還存在著的追殺者。
哪怕是對于精靈來說,這樣的時間尺度也相當漫長。
足夠讓一個驕傲的種族忘記自己的榮光,學會謙卑地活著。
他們或許已經變得極為蒼老,縮在在星界酒館里點上一杯苦葉酒,這種酒用星界特產的苦艾草釀造,味道苦澀卻能讓人保持清醒。
而在這份清醒中,老邁的精靈向著周圍的人講述著一個輝煌時代的起始與落幕。
也或許改變了自己的生命形態,將自己改造成了巫妖,在帝國覆滅后的頭一千年里,星界突然出現了大量精靈巫妖。
他們會在尸骸中回憶著當年的風景,繼續過去的研究。
但無論精靈們如何懷念,如何唏噓,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那屬于他們的時代,已經是過去了。
就像落葉無法重回枝頭,逝去的時光永遠不會倒流。
精靈們會迎來毀滅的結局,其實也很正常。
是非常可以理解,一眼就能夠遇見的。
就像看著一個孩子舉著火把走進火藥庫,結局早已注定。
如果精靈們的研究失敗了,那也就只是不敬神明,只是對單一神明的褻瀆,頂多招來那一位神明的怒火。
到了這個時候,他們還尚可以回頭,繼續當自己的時代主人,壯大自己的種族。
但他們做錯了一件事,那就是千不該萬不該的成功了。
那么,諸神們會容忍他們繼續狂妄下去嗎?
古神們只是暫時沉睡了。
可不是都死了!
祂們就像冬眠的熊,可以容忍蚊蟲叮咬,但絕不允許有人試圖割它們的肉,甚至是割斷它們的喉嚨。
“當年的那場戰斗,可真的是很瘋狂啊……”寒冬女神的聲音很輕,仿佛怕驚醒某些沉睡的記憶。
祂回想起當初看到的畫面,想起那個從空中墜落的城邦,忍不住搖了搖頭。
燃燒的殘骸像流星雨般劃過天際,照亮了整片大陸……還真是一場燦爛的煙花啊。
祂當年只是半蘇醒,沒有參與那場對精靈帝國的圍剿,但就算祂真的醒來,估計也不會湊那個熱鬧。
跟我有什么關系?
只要精靈帝國不找上門來,祂就懶得理會。
無關心。
倒是自家神系的主神的做法,在寒冬女神看來,顯得相當的老好人。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自然之主是不是太過仁慈了。
自然之主,這位寬厚長者般的神明,即便是在半沉眠中,在清楚精靈們的野心后,也依舊保護了自己那些愚蠢的信徒。
祂的本體逼退了任何膽敢靠近的宵小,留下了精靈族最后的血脈。
憤怒的諸神們可不是在賣給祂面子,而是……真的打不過。
自然之主雖然是個無可救藥的老好人,但可不是人都能夠招惹的。
祂不但能打人的,而且很疼。
自然之主不在正義與邪惡兩方陣營之內,不是任何一方的敵友,祂從不參與神系間的爭斗,也拒絕簽署任何同盟條約。
祂有且只有一個陣營——自然。
一切與自然為敵之人便是與祂為敵,一切與自然為友之人便是與祂為友。
眾所周知,想在兩方龐然大物爭斗時置身事外,一般都是有著特殊的依據。
要么足夠弱小不被重視,要么強大到沒人敢招惹。
而自然之主,這位沉默寡言的老人,祂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除了一點——能打。
哦,不好意思,說錯了。
是很能打!
有著在所有古神中都最為龐大的體型,祂的力量也立于所有神明的頂點。
時至今日,自然之主依舊是整個世界在物理層面戰斗上最能打的存在,沒有之一!
所以,那些神明究竟是網開一面呢?還是不想被樹枝抽碎呢?
這個,就不得而知了呢。
而似乎和寒冬女神想到了同一件事,一旁的春芽女神看著斷裂的樹根,感慨道:“祂那樣仁慈的存在,卻落入到了這樣的地步……犧牲了自己,卻不被世人知曉。”
“祂是自愿犧牲的。”
酷夏女神眼眸低垂,火紅色的瞳孔中跳動著熾熱的火焰,語氣卻異常平淡地否定道:“祂也從來都不需要任何人的感謝。”
事實上,自然之主并非是被人殺死的。
這一點從常識上就不太可能,掌握著生命權柄的祂是基本不可能被他人強行殺死的。
這一點,就連全盛時期的太陽神也很難做到。
那么,真相便只有一個——自然之主是自愿犧牲的。
而事情的起因,還需要回溯到更早的過去,那一次異界神明入侵,最后差一點導致整個世界走入毀滅的境地。
當時,隨著烈日墜落,那場最為慘烈的“烈日之災”后,兩塊大陸雖然融合到了一起,但那只是最淺層的。
在更深層次中,還是留下了危險的隱患,兩個世界的法則在交界處不斷沖突,產生了可怕的湮滅效應。
隨著時間的推移,諸神們也漸漸察覺到了問題——不同的就是不同的,即便暫時相融,也依舊沒法改變。
來自兩個世界的力量在對抗之下,會產生一種湮滅一切生命的恐怖破壞力。
這樣的異變,最終在信仰時代的初期達到了巔峰,整個世界上出現了數個生命禁區。
而且那些禁區還在迅速擴大,要不了多久,整個世界都將遭到毀滅。
預言女神當時做出了可怕的預言——如果不加干預,百年之內世界將變成死域。
兩個世界力量的相融需要時間,諸神們可以避開危機,但存活在世間的凡物卻注定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而在危機關頭,自然之主默默站了出來。
沒有慷慨激昂的宣言,沒有討價還價的條件,就像一棵老樹在暴風雨中挺直了軀干。
在滅世的危機之前,這位注定不會受到影響的強大神明擋在凡物之前。
祂主動砍下自己的樹干,將其分成了數十份,化作了數十個樹苗,扔進了世間的所有生命禁區中。
那一日,凡人們見到了數十道流星劃過天際。
樹苗在墜落時拖曳著翠綠色的尾焰,墜向了一處處禁區。
那些可怕的力量雖然能夠對樹苗造成慘烈的傷害,但卻沒辦法攔得住它們生根發芽。
每一顆樹苗長出了樹根,深深扎入大地之中,有的穿透了巖漿層,有的延伸到海底。
無數巨大的根系連接在一起,吸取那些對抗的力量,通過自身轉化后再將其注入到大地之中。
這個過程就像用身體過濾毒藥,痛苦而緩慢,每一次轉化,都要承受無數次折磨,自身的力量被狠狠消磨。
樹根會枯萎,枝葉會凋零,但新的部分又會立刻生長出來。
但樹木的長者不言不語,只是沉默地犧牲自己,讓自己的無數根系扎入快要崩潰的世界中,將兩塊碎裂的大陸、糅合在了一起。
自然之主做到了。
就像一位母親縫合孩子撕裂的傷口。
經過整整八十年的痛苦轉化,祂成功阻止了一場毀滅所有凡物的危機。
但同時,祂也為此付出了代價,陷入了長達數千年的“沉眠”之中。
祂的意志分散在無數樹苗中,本體只剩下空殼。
雖然在外人看來,自然之主已經為了救世而犧牲了自己——雖然那些被祂拯救的凡人大多并不清楚這些。
但在自然神系的眼中,祂僅僅只是沉眠。
因為,在自然之主徹底進入沉眠之前,祂留下了一句話——“自然,永恒。”
祂是隕落了嗎?
還是沉眠了?
自然之主的意識雖然消散在了天地之間,無法回應祈禱,不再顯現神跡,但祂的本體和各個樹苗的分身依舊牢牢扎根在這片世界之中,大多都被奉為圣樹,受人祭拜。
死亡?
真的未必。
德魯伊們堅信,當世界再次需要時,自然之主會從長眠中蘇醒,并再一次拯救世界。
還是通過救世犧牲找到了一條通往更高之境的道路?
一直以來,諸神之間都存在著一個疑問——高階神力便是神明的極限嗎?
神明之上,是否真的存在?
對此,諸神們也沒有答案,但卻一直沒有停下探索的腳步。
而自然之主,恐怕是走在祂們前列的先行者之一。
對于這樣的存在來說,“死亡”或許真的只不過是一個特殊的存在狀態罷了。
時至今日,依舊有無數的自然信徒仍在嘗試著與自然之主溝通,德魯伊們在滿月之夜圍著圣樹跳舞,精靈祭司在樹洞中低聲祈禱,試圖喚醒祂殘存的意志,讓祂徹底復蘇。
這些信徒大多是德魯伊,他們在自然受損最嚴重的地方出沒,用種樹、放牧、飼養等方式來修復自然。
他們相信,當自然恢復平衡時,自然之主就會歸來。
同時,也對任何敢對自然不敬的家伙飽以老拳,讓他們見識見識什么叫做“自然之怒”!
那些被揍得鼻青臉腫的伐木工可以作證——惹怒德魯伊的后果比惹怒熊還可怕。
至少,真正的熊只會想吃掉他們。
而那些德魯伊變的熊嘛……有一些也會想吃了他們,但卻是從另一種意義上的“吃掉”。
那場面,噫——
實在是太殘暴了!
沙沙沙……
樹葉輕輕響動的聲音打斷了寒冬女神的回憶,一道高挑的身影從眾人身后走來。
“諸位姐妹,你們來了。”
那是一位看上去全身上下都是翠綠色的高挑樹精,同樣也是一位從屬于自然神系的女神。
和其他水精、花精等精類魔物類似,樹精是一種容貌非常出眾的魔物,靠著自身的魅力來蠱惑外人。
但這位樹精女神看上去的第一感覺卻不是魅力,而是溫和,像是面對一座古老而幽靜的大樹。
森之女神·芙靈雅,也被稱作是樹精之主、林中女士、森之少女。
四季女神對著祂微微點頭,就連寒冬女神懷里的冰雪女神都恭敬地低下了頭,以此來表達自己的敬意。
這其實是個很不尋常的場景。
芙靈雅作為司掌著森林與樹精兩個神職的新生神明,目前也才不過一千多歲,實力不高,在神靈中間也算是相當年輕的。
但祂在自然神系中的地位卻非常高。
因為芙靈雅不是普通的樹精封神,而是自然之主的伴生樹精,而且還是在祂沉眠之后才誕生的。
因此,祂被視作是自然之主的女兒與新的希望,也是目前自然神系名義上的話事人,算是代神系之主。
在象征性地行禮后,新芽女神率先開口,好奇問道:“芙靈雅,你這次找我們過來,是有什么事情嗎?”
新芽和芙靈雅的關系比較好,知道祂不是喜歡擺弄排場的性格,所以才對祂這次用“代神系之主”的身份召喚祂們的理由很好奇。
“呵呵,請不要擔心,只是有一點小事要麻煩大家。”
森之女神微笑擺手,揮手創造了一套枝條搭建的桌椅,示意眾人放輕松,等都落座后,才解釋道:“我剛才隱約感受到了父親的意志。”
四季女神的表情一變,猛然抬頭。
嗯!?
自然之主的意志!
“芙靈雅!”
酷夏女神最先做出反應,追問道:“祂向你傳達了什么?”
雖然大家心中相信自然之主無事,但一個神系沒有主神撐腰,終歸還是有點不穩定。
而現在,祂終于要回歸了?
結果,芙靈雅卻是搖搖頭,無奈道:“別激動,只是很微弱很微弱的意志,我也沒辦法仔細分析出來,但是……估計是跟他有關。”
森之女神揮手,在前方的桌子上便出現了一個背生血翼的英武虛影。
而對于這個身影,在場的所有女神都不陌生。
“……赫伯特?”
“嗯。”
芙靈雅點頭,有些困惑地說道:“我不知道理由,但當太陽神降臨到他軀體里的時候,父親的本體有了反應。”
“父親祂,似乎對那個孩子有些在意,應該是察覺到了他特殊的體質。”
“我想著,也許他可以成為父親降臨的容器……嗯?”
芙靈雅正解釋著,忽然忽然捕捉到了其他人視線所在,一同看向了發著呆的小貓咪。
冰雪女神:誒?
又是我嗎?
“看來,我們好像不用再費功夫了,你們已經跟他聯系上了。”
芙靈雅呵呵一笑,沖著懵逼中的冰雪女神笑問道:“我想知道,這位新晉的烈日圣徒,是否可以成為我們的朋友?”
埃爾達。
索菲雅緊蹙著眉頭,語氣頗為不自信地問道:“等等,你是說……你在布置警戒線的時候,在濃霧的深處看到一棵異常巨大的大樹?”
“是啊。”
蘑菇商人米瑟點點頭,繼續百無聊賴地在地上撒著菌絲,補充剛才被這個家伙踩壞的地方。
一上來就踩我的地,你這家伙還真是過分啊。
“嘿!看您踩的,真結實啊!再使點勁兒,我這一整片耕地都能跑馬了呢!”
但索菲雅卻沒聽出米瑟話中的陰陽怪氣,沉聲追問道:“然后,按照你的說法,那棵樹……似乎正在向我們緩慢靠近?”
樹在移動?
“是啊!這沒啥吧?不就跟那個自己會跑來跑去的湖一樣嘛?”
米瑟歪了歪頭,然后忍不住感慨道:“你還真別說,這地方啊,還真是什么奇怪的東西都有啊!”
索菲雅:?
等一下,這不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