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我已經死了？”
“是的哦！死了啦！”
“……這樣啊。”
死了？
弗洛拉在聽到這個結果后，一時間竟然沒有太過激動。
死亡。
在最后的關頭，弗洛拉還是沒有抵抗住死亡，有些丟人地暴露了心底的不安。
她啊，還挺怕死的呢。
她不想再也睜不開眼睛，她不愿意就這么死去。
但現在，當被無情地通知，得知了自己的死訊之后，她表現得卻是格外平靜。
沒有偏激地拒絕承認，沒有因為不可接受而發瘋……她什么都沒有感受到。
心底，只是有一種“啊，果然如此嗎？”的悵然。
我最后，果然還是死了嗎？
這還真是，挺令人傷感的呢……
這個慘淡的結局，令人旁人悲傷，但卻沒有令她這個當事人感到多意外。
似乎在她的潛意識里，早就已經猜到了這樣的結局。
弗洛拉雖然選擇相信赫伯特的約定，跟隨在了他的身后，成為了他暫時的仆從……
但在心底里，這位惡魔中的智者其實并沒有真的相信他能夠完成約定。
只不過是，一個溺水的人不舍得放棄唯一的救命稻草，盲目地選擇了相信，選擇死馬當活馬醫罷了。
果然……
想要對抗命運什么的，只不過是凡人的妄想罷了。
弗洛拉嘴角輕輕抽了抽，無奈地搖搖頭。
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地吐出，似乎要將胸中的所有情感都隨著這口濁氣吐出。
“唉……”
這聲嘆息中，有對自己死亡的傷感，有無法再睜開眼的遺憾，有最終無法反抗命運的疲憊……
但在這些種種復雜的情感中，卻偏偏沒有恨意。
對殺死自己的“兇手”赫伯特的恨——沒有呢。
一丁點都沒有。
弗洛拉沒有將自己的死亡歸咎到他的頭上。
自己的死，算不到他身上。
在動手之前，弗洛拉就已經知曉風向，將所有的可能都考慮清楚了。
赫伯特并沒有逼迫她，而是給她提供了一個有風險的可能。
眼下的結果，是她自己在權衡一切后的選擇。
自己只不過是，稍微差了一點運氣罷了。
即便沒有他，自己也不會放棄與本能的對抗。
終有一天，也會迎來這樣的結局吧？
只要自己一天無法勝過那混亂的本能，無論是早一點夭折，還是晚一點老死，其實都沒有區別。
那種生活，充其量也只不過沒死罷了。
從來沒有真正的活著。
而赫伯特，至少還給予過自己希望。
所以，弗洛拉不恨赫伯特，相反對他充滿了感激。
“而且，最后，他也陪在了我的身邊……”
弗洛拉想著自己在最后感受到的溫暖，有些不甘地咬了咬嘴唇，感到眼眶有些發熱。
還是，不甘心啊……
為什么？
為什么會是這樣的結局？
我……
她抿起嘴唇，低下頭，試圖將自己的軟弱藏起，不想讓外人看到自己的慘狀。
然后——在低下頭的瞬間，惡魔小姐看到了一雙大大的眼睛，正直直地望著她。
弗洛拉：
“咦？你哭了？”
那個看上去極其美麗的女人此刻正以一種扭曲且滑稽的姿勢，彎下腰抬頭向上看，自下而上地窺視著自己的表情。
弗洛拉：？
什么，情況？
她這話，是什么意思？
惡魔智者的腦子有些宕機，沒反應過來這話意味什么，只是本能地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不對。
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誒？你還真信了？”
涅娜莎一臉神奇地看著弗洛拉，相當意外地嘟囔道：“怎么回事？這反應不對啊，我都沒法繼續演下去了……”
弗洛拉：？？
什么意思？
演下去？
你給我說清楚，你這話什么意思！？
不等弗洛拉開口詢問，涅娜莎已經自己全都說了，自言自語道：“你這個小家伙看上去挺聰明的，怎么這么好騙啊？”
弗洛拉：？？？
等等！
這一刻，一直沉浸在自己已經死去傷感中的弗洛拉終于是徹底回過神來。
她瞪大了眼睛，震驚地看著眼前未知的存在，失聲道：“你！你……我原來沒死啊？”
啊？？？
“你終于反應過來了啊！”
涅娜莎嘴角扯了扯，有點不知道要不要繼續逗下去了，總感覺在欺負天真的小孩子。
“你，唉，算了，你還是去一邊玩吧。”
沒有一點互動感。
無趣！
“唉，她這么配合，反倒沒意思了啊！還是逗赫伯特有趣，他反應大，能夠拉扯起來……嘖，無趣。”
逗傻子能有什么意思？
純欺負人就沒意思了。
我啊，果然還是喜歡跟赫伯特激情互噴的感覺。
很有游戲體驗！
諧神小姐有些意興闌珊地搖搖頭，嘆了口氣，唏噓道：“這世上要是沒有他，我不知道會有多寂寞呢！”
人生，還真是寂寞如雪啊 缺德的諧神在這邊感慨著，另一邊被騙了的受害者則處于混亂之中。
有被人欺騙戲耍的憤怒，但更多的，卻是“死而復生”的驚喜。
自己還活著。
沒有死。
沒有！
我，我沒有死……
“唔。”
她緊緊咬住嘴唇，抬手捂住嘴巴，肩膀忍不住抖動了幾下，仰起頭，努力不讓自己的淚水流下。
太好了。
能夠活著，真的是太好了。
而在弗洛拉喜極而泣的時候，缺德的無良諧神只是微笑地看著她，沒有再調侃逗弄。
神明笑瞇瞇地看著這一幕，半瞇著的眼底閃過一絲長輩看向晚輩的慈愛。
這孩子，蠢是蠢了點。
但還是挺有趣的 又過了一會兒，弗洛拉艱難地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
她深吸口氣，終于再次看向眼前的神秘存在。
對方很強大。
強大到無以復加！
弗洛拉這一生都沒有見過比眼前人更加強大的存在——即便是她已經在光輝圣城外見識到了神明之間的廝殺，也依舊如此。
神明。
這絕對是神明！
而且是極為強大的神明！
對方一顰一笑之間，看似友善，但卻給她一種看到太陽神附身在赫伯特出手時相似的感覺。
可怕。
弗洛拉心中甚至有一種近乎直覺的感覺，覺得對方更在神明之上！
這也是為什么涅娜莎一開口，她就下意識選擇相信的原因。
想想也是，這樣偉大的存在，怎么會騙我呢？
你別說，你還真別說。
他媽的，還真會！
不是，你這種存在怎么能騙人啊！！？
弗洛拉嘴角抽搐了數次，好不容易才壓下了自己說出大不敬詞匯的沖動，五官有些糾結地動了動，艱難問道：
“你……是誰？”
“你為什么要騙我？”
“這里是什么地方？”
“誒？”
而面對惡魔好不容易調整好的心情，諧神極為滿足地露出了微笑，嬉笑道：“你在乎的，原來是我嗎？”
“你是在問我的事情嗎？哎呀對姐姐這么好奇呀？”
祂抬手掩嘴，動作浮夸地后退了一步，搖頭道：“不可以哦！還是放棄吧！對你來說，我身上的秘密知道的越多，就會越危險呢！再說了……”
涅娜莎故作羞澀的偏了偏頭，羞怯道：“姐姐我啊，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呢他也很喜歡姐姐呢！你沒機會的啦”
聽完這句話，看完這做作的姿態，弗洛拉眼里的光已經消散了。
她的眼神徹底死了。
這他媽的，到底是個什么東西啊啊啊啊啊！！？
“……嘖。”
哪怕是脾氣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的惡魔小姐，也沒有繃住，難頂地咂了咂嘴。
誰來救救我？
誰都好，帶我離開這里吧……救救我！
“呵呵”
這時候，弗洛拉感覺自己的下巴被一根手指輕輕勾起，被動地看向了眼前未知的神明。
然后，她愣住了。
此刻，神明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只有淡淡的傷感，輕聲道：“我沒有在欺騙你哦，我的事情，你們知道的越多，就會讓越容易遇到危險。”
“無論是你，還是其他人，甚至是赫伯特也是一樣，能不知道，就還是不知道的好呢。”
“嗯？”
弗洛拉沒有在乎對方言語中的復雜情緒，而是注意到了一個對她來說至關重要的名字。
赫伯特。
祂又提到了赫伯特。
“您……認識赫伯特？”
“認識？哈哈，我可太認識啦！”
再一開口，涅娜莎身上的所有傷感與憂愁全部消散，變回了之前戲謔的樂子人樣子。
“你不用擔心，你雖然差不多死了，但有我在，你現在還是有救噠”
“至于為什么要騙你嘛……因為好玩？哈哈，別生氣嘛”
涅娜莎沖著表情復雜的弗洛拉擺了擺手，笑道：“別糾結了，反正等你醒來之后，我們之間的對話呀，現在的難受啊，什么都不會記得的啦！”
“我會忘記這些？”
“是的哦，忘記這次對話，全全部部，干干凈凈地忘光畢竟，我可不想讓他在知道后生我的氣呢！”
涅娜莎有些心虛地左右看了看，咳了咳，轉移話題，問道：“好了，就閑聊到這里吧，來，說說看，你是怎么看待赫伯特的吧”
“我對赫伯特？”弗洛拉更困惑了。
你問這個是要做什么？
但不知為何，她卻沒有抗拒，就這么順應著神明的要求開始思考起來。
認真地思考，將自己的內心剖析。
然后……她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
“不知道？”涅娜莎眨眨眼，有些驚奇。
祂倒不覺得弗洛拉是在說謊，這里是靈魂空間，祂對她的狀態一目了然，清楚她是真的很困惑。
“嗯，那我們換個說法吧——你愛他嗎？”
“……我還是不知道。”
從未真正感受過愛的魅魔低垂著眼眸，腦海中各種情感胡亂翻涌。
她抬起頭，望著神明的眼睛，輕聲道：“因為我從未愛上過任何一個人，也從未真正被其他人愛過。”
“我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想法究竟代表著什么，不清楚心中的這份情感意味著什么。”
沒有被人愛過，又如何才能夠明白愛呢？
但就在涅娜莎以為自己的這次詢問沒辦法得到結果后，弗洛拉卻忽然抬起頭來，認真道：“但是……我知道一件事。”
“能夠與他相遇，是我的幸運。”
“我，不想離開他的身邊。”
“他看向我的目光從未令我感到不適，他的話語也不曾讓我感到厭惡。”
在靈魂的深處，惡魔望著神明，訴說著自己對凡人的莫名情愫。
有些事情，她沒經歷過，所以搞不清楚具體。
但有些事，即便不懂，她也早已有了答案。
“他給了我希望，也給了我從未感受過的情感……我不知道這是否是愛，但我想回報他的這部分情感。”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永遠的。
留在他的身邊。
無論是以什么身份。
奴隸也好，仆從也罷，都可以。
只要能夠留在他的身邊，什么身份都沒有區別。
而弗洛拉這份發自內心的回答，讓涅娜莎的嘴角微微上翹，在心底自語：“哦吼，看不出來，你這個小家伙還挺貪心的嘛”
“不過嘛……呵呵，我倒是不討厭貪心的孩子呢。”
在弗洛拉訴說完之后，她忽然瞪大了眼睛，意識到自己剛才都說了些什么。
我怎么……
她很快意識，自己的這些異常都是因為面前的存在。
在夸張的實力差距面前，自己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抗。
但要是就這么低下頭，弗洛拉又有點不甘心，忍不住問道：“那個，您……您為什么要問這些？您有什么理由嗎？”
這是僭越，是對神明的不敬。
弗洛拉知道自己沒有向神明發問的資格，但還是忍不住好奇。
到底為了什么？
為什么要知道這些？
“理由嗎？”
涅娜莎眨眨眼，然后極為溫柔地笑了起來。
祂抬手，輕輕撫摸著惡魔的臉頰，輕聲道：“因為，我深愛著他啊。”
“所以，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他。”
“我會幫他篩選，然后將所有的壞女人從身邊趕走——嗯，除了我之外的壞女人”
弗洛拉瞪大了眼睛，想要說些什么。
但沒等她開口，意識就瞬間消散了。
“……嗯？”
沉睡中的弗洛拉抖了抖眼皮，接著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個相當荒唐的夢，但夢的具體內容卻什么都記不清了。
噩夢？
好像不是。
只是隱約記得，好像夢到了一位奇葩的強大存在。
不，不對。
夢中那位的性格，好像不只有奇葩。
好像還……
“很溫柔？”
總覺得，這兩個感覺好像有點沖突呢？
弗洛拉抬手摸了摸臉頰，隱約感覺有些許溫熱殘留。
“嗯，不對，好像也不沖突。”
“什么不沖突？”
弗洛拉眨了眨眼睛，終于注意到自己并不是直接躺在地上，而是將枕在了別人的腿上。
她抬起頭，看到了一雙望著自己的溫柔眼眸，下意識道：“好像……”
與夢中那位存在的眼神很相似。
“嗯？像什么？”赫伯特眨眨眼，覺得惡魔小姐好像還沒睡醒，樣子還呆呆的。
他笑著抬手戳了戳她的臉頰，輕笑著說道：“好了，醒一醒，該起來迎接新生了。”
“……新生？啊！”
弗洛拉頓了一下，然后猛然睜大了眼睛。
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