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赫伯特看著表情冷漠的太陽女神,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沒忍住問道:“呃,決定什么?”
雖然很令人遺憾,但出于對太陽女神的“信任”,赫伯特覺得祂大概率不是想申請加入自己的泡澡隊伍。
而面對赫伯特的詢問,嗯嗯怪女神發揮穩定。
沒有回答,而是微微蹙眉,有些疑惑地嗯了一聲。
“嗯?”
祂低垂著眼眸望向赫伯特,像是在看著一個負隅頑抗的白癡。
“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啊!”
赫伯特沒有不懂裝懂,果斷回應:“我完全沒有理解你這一句話到底指的是哪一件事情?”
他自己就是玩弄言語的大師,他很清楚交流雙方的信息一旦錯位,接下來的對話就將會產生巨大的歧義。
而在面對像太陽女神這樣危險的存在時,任何細小的歧義都是很危險的。
“請你搞清楚,我不是你的信徒,不是你的仆人,我甚至都不是你的朋友。”
赫伯特眼神堅定,回望著神明漠然的眼眸,態度強硬,認真道:
“要想光憑一句話就讓我推斷出你心中所想的事情,可以,我不是做不到,但我們還需要建立更加深厚的關系。”
赫伯特不能讀心。
他雖然能夠在絕大多數時候清楚魔物娘們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然后將之給予她們。
但是,那都是通過對他們的了解熟悉之后靠著經驗推斷出來的,并不是憑空就能看穿一個人的內心。
他是人,不是神。
更何況,就算是神明,在這個世界也做不到完全的讀心。
祂們或許可以提取他人的靈魂,玩弄他人的意志,但是百分百的讀心是做不到的。
這也是赫伯特為什么敢于在神明面前說謊,膽敢一次次玩弄謊言的底氣。
如果“讀心”真的存在,那一切謊言,就將不復存在。
這個世界上也就不會出現謊言之神了。
“烈日之主,希望您能夠明白,我是您的盟友,但并不是您的同類。”
在不卑不亢的表明了自己不解的態度之后,赫伯特沒有繼續強硬下去,而是將態度軟了下來,溫聲道:
“我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并沒有你們所擁有的超凡智慧,無法洞察一切。”
“而面對我這樣愚蠢的凡人,你一定會感覺到不適應,甚至是覺得厭煩。”
“但請理解,這并非是我們的本意。”
“我的建議是,我親愛的女神大人,如果您想讓我們完全明白您的意思,不妨把話說得更清楚一點。”
說完,赫伯特微微笑了起來——假笑。
拒絕謎語人。
謎語人都給爺去死!
這個世界上只能有我一個謎語人,除我之外的謎語人都去死吧。
“……嗯。”
艾伯斯塔沉默了一會兒后,意外的沒有反駁,緩緩點了點頭。
祂看著赫伯特,思考了一會兒,特意解釋道:“你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太陽女神的這個反應讓赫伯特心中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事情還沒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至少,現在的祂還愿意與自己進行溝通,而且也愿意配合自己,并沒有說高高在上的無視一切。
可以說,祂雖然表現出的尊重不算多,但也確實是在配合赫伯特。
而這種尊重,是建立一個良好的關系來說是最重要的基礎。
“什么錯誤?”
赫伯特心中稍定,繼續追問,誠懇道:“請您明白,我從來都不打算讓您憤怒,但如果我犯下的錯誤激怒到了您,還請您能夠原諒。”
危急關頭,赫伯特的態度非常良好。
有錯,就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在別的地方皮一皮就算了,還有外人看著,太陽神可能還有些顧忌。
但這里是太陽圣殿,外人無法知曉內部發生的一切——相當于走進了一個沒有任何監控的小黑屋。
如果不想體會什么是太陽的黑手,那還是老老實實的低頭認錯吧。
可惜,圣水鴛鴦浴是洗不成了……
嗯,還是回到快樂老家再洗吧!
等之后,我一定要在埃爾達建一個大大的圣光浴場!
赫伯特一邊在心中暢想著美好的未來,一邊誠懇低頭道:
“希望您能夠明明白白地指出我犯下的錯誤,我相信,無論是什么,我都可以向您解釋。”
“請相信我,不論發生了什么,我不會選擇逃避,哪怕是我犯下的褻瀆之事……”
赫伯特在這邊一臉真誠地道歉,希望得到神明的原諒。
結果,相當出乎意料的,當女神忽然出聲打斷了赫伯特。
“褻瀆?”
艾伯斯塔聽赫伯特說了半天,遲疑了一下,眼眸微動,緩緩問道:“你……做了什么會讓我憤怒的褻瀆之事嗎?”
祂認真的聽了半天,結果完全沒有搞清楚赫伯特到底在說些什么怪東西。
嘰里咕嚕說什么呢?
這一刻,不光是太陽女神覺得一頭霧水,赫伯特其實更加迷惑。
什么?
他瞪大著眼睛,鼻子中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方塊人游戲中村民中的叫聲:“嗯?”
太陽女神聽著他這怪異的回應,眉頭皺的更深了,下意識也嗯了一聲:“嗯?”
赫伯特大眼瞪小眼,就像是連上了電波一樣,繼續發出了一聲深情呼喚:“嗯!!?”
但很可惜,這一次對方并沒有再陪他玩下去。
太陽女神用看著白癡的冰冷眼神,回應了赫伯特的抽象。
雖然被女神白了一眼,但赫伯特心中卻是相當的欣喜,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他不是抖M,不會因為被人翻了白眼就感到愉悅。
他真正松下一口氣,其實是忽然意識到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太陽女神好像并沒有因為自己的行為而生氣誒!
“那個……”
赫伯特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真的不生氣嗎?真的不覺得有問題?”
不把這個事情問清楚,他實在是沒辦法徹底安心。
太陽女神眉頭蹙得更深,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我為何要生氣?”
說實話,祂有點煩了。
自己本來沒生氣,現在被問來問去,反倒是有點生氣了。
“這個嘛,你都看到了,不是嗎?”
赫伯特察覺到對方已經差不多到了忍耐的邊緣,主動解釋道:
“咳咳!那個,你看,我都帶著她們來到了你的圣殿,還讓一切進入到了圣水之中……這沒問題嗎?”
赫伯特越說越沒底氣,說得自己都有點不自信了。
不是,這真的沒問題嗎?
這肯定是有問題的吧!
太陽女神在赫伯特說完之后沒有正面回答,反倒是說起了另一個事情。
“你在面對邪神的時候都沒有感覺到恐懼,當我操控你身體的時候也沒有害怕,但現在,你在面對我的時候卻感到了不安。”
祂靜靜地注視著赫伯特,回想著當意識降臨到赫伯特身體時,感受到的他靈魂中的意志。
堅定的,自信的,勇敢的……幾乎包含了圣騎士所需的一切。
他的心中滿是對神明的傲慢,甚至是蔑視——這不光是針對邪神,甚至是將祂也包含在內。
赫伯特平等地蔑視所有神明。
正因為了解這一點,太陽女神才越是不理解。
這樣一個瀆神者,為何會突然之間沒有了底氣。
而現在,祂知曉了答案。
“這些,就是你的理由嗎?”
赫伯特也平靜了下來,輕聲道:“是的,就因為這個,我想知道,您是否會因此而感到憤怒?”
神明注視著凡人,感受到了他身上的不安在迅速消去,輕輕點了點頭。
“這沒有什么。”
沒有借題發揮,也沒有故作玄虛,神明僅僅只是平靜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祂不在乎。
“這樣啊……”
而這一刻,徹底放下心來的赫伯特忽然間明白了。
自己,好像是想太多了。
不要試圖以凡人的視角去理解神明的思維。
尤其是面對這種最為古老的神靈,世俗的觀念并不適合祂們。
自己覺得犯下了相當褻瀆的大事,但在神明的眼中,這卻并不算什么。
各個神明之間的想法也是不一致的,不能一概而論。
一些所謂禁忌的事情,有的神明在乎,但有的神明卻又完全不在乎。
太陽女神根本不在乎弗洛拉她們進入圣殿。
不讓惡魔之類的邪惡生物進入太陽圣殿,本就是太陽教會自己定下的規則。
這甚至沒有明面上的準則,而是約定俗成的潛規則,都覺得這樣是沒錯的。
但從沒有人問過神明,是否會覺得因此而感到被褻瀆了。
同理,進入圣水池也是一樣,本就不限制他人進入。
在一些高階神術的儀式中,傷者、亡者都會被放入圣水池之中治療。
所以,在太陽神的視角中,赫伯特其實并沒有需要為此而感到不安的理由。
那么,這是不是意味著,可以邀請祂也一起泡澡啊……
在赫伯特思維準備開始發散的時候,艾伯斯塔又默默補充了一句:“你如果繼續進行下去,我確實會感到憤怒。”
小子,差不多得了,你別太過分了。
對此,赫伯特直接拒絕三連——我不是!我沒有!你別亂說嗷!
“啊哈哈哈,你說什么呢?這不還是什么都沒發生嘛!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在打了個哈哈之后,赫伯特咳嗽了兩聲,轉移了話題:“那既然你沒有因為這件事情而憤怒的話,那剛才的話指的又是什么呢?”
“她。”
艾伯斯塔看向了在圣殿一角閉目盤坐著的惡魔,眼眸中閃過一絲異樣,似是厭惡,但又似是在感慨。
“你確定要承擔她的命運?”
片刻后,太陽女神收回了目光,平靜地看著圣騎士,緩緩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真的已經做好承擔后果的準備了嗎?”
“你所做的,是強行扭轉她的命運,讓原本的流向逆轉……而這,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赫伯特這個時候已經意識到了太陽女神到底指的是什么事情——強行扭轉弗洛拉的命運。
“如果她無法承擔,那么你將承受剩下的所有后果。”
神明望著表情愈發平靜的凡人,緩緩發問:
“你的命運已經足夠險惡,遍布諸神的荊棘,隨時都可能死去。”
“即便如此,你仍想要繼續承擔背負其他人的命運嗎?寧愿背負上這份骯臟的、邪惡的,墮落的命運。”
神明詰問著凡人。
試圖讓他幡然醒悟。
也似乎是在尋求一個答案。
而面對神明的詢問,凡人沒有猶豫,輕松給予了回答。
“她既不骯臟,也不邪惡,也從未墮落。”
赫伯特率先否定了艾伯斯塔的評價,接著聳了聳肩,笑道:“你很清楚這一點,不然,你也不會讓她進入這里。”
太陽女神確實對凡物的種族沒有意見,但祂對邪惡可是很有意見的。
如果弗洛拉真的是邪惡的,那她在進入這里的一瞬間就已經被徹底凈化了。
“對于你說的背負命運這件事嘛……有什么問題?”
赫伯特笑容燦爛,輕松地眨了眨眼,嬉笑道:“你難道覺得我做不到嗎?還是覺得我沒有這個資格?”
凡人反問著,但并不需要神明作出回答。
他自己給出了答案。
“做得到的。”
赫伯特平靜,但卻極為堅定地說道:“我不管你是在試探還是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答案,我的答案都不會改變。”
“而且,我并不是將要做到,而是一直都在做著。”
他看向了弗洛拉,摟進了懷中的瓦倫蒂娜,最終撇了一眼角落里低著頭的克雷緹。
視線掃了一圈,嘴角上翹的弧度變得更大。
“不光是她,還是她,亦或者是她,我早已背負上她們的命運。”
自己究竟是何時開始背負上她們的命運的呢?
是與她們加深關系之后?還是同她們許下諾言之后?
不,都不是。
“從一開始。”
赫伯特的嘴角輕輕翹起,用一種苦惱,但隨意的語氣說道:
“從我成為戒律所的典獄官,從我與她們在那里相遇,我的命運就已經與她們交融在了一起。”
背負他人的命運?
這種說法未免也太過沉重了。
比起背負,赫伯特更愿意將之稱為“共同承擔”。
只不過,和他一起承擔命運的人吧,稍微有那么一點點多。
“哦,對了。”
說著,赫伯特似乎想到了什么,抬頭看向神明的虛影,忽然間愉悅地笑了起來。
凡人注視著神明,用一種詭異的語氣幽幽說道:“就連你,也是一樣的哦。”
“我們的命運,也早就已經交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