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殺死我……”
特蕾莎在聽到赫伯特毫無感情的冰冷話語后打了個寒顫，不自覺地向后縮了縮身體，口中發出慌亂的驚呼。
“閣，閣下！我做錯什么了嗎？”
“您真的要殺死我嗎？為什么？為什么啊……”
赫伯特默默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牙關輕咬，緩緩搖頭，平靜道：“不，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一切的錯誤，都是因為祂，你只不過是被祂利用了。”
“祂在你的體內。”
少女是無辜的，錯的只是孽欲。
蛇人模樣的少女發問：“您不是說，我這樣子是因為詛咒嗎？”
少年點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被祂當做降臨的容器，這確實是一種詛咒。”
少女無言，然后艱難地繼續追問：“你之前不是說我的樣子很美麗的嗎？那難道都是在騙我嗎！！？”
少年搖頭：“那并非謊言，即便是此刻，你在我的眼中依舊是很美麗的。”
委屈的淚水從少女的眼眶中涌出，化作晶瑩的寶石落下。
“可既然這樣，我沒有錯，也不丑陋，那為什么啊！！？”
“為什么？”
“你為什么要騙我？”
“就因為我是這副模樣嗎！！？”
她激動地質問著，主動向著赫伯特湊了過去，但又在半路猛然回過神來，像是觸電一樣害怕地退回。
雙眸中寄宿著無盡的恐懼，不安地縮成一團。
赫伯特默默看著她的眼睛，輕聲道：“因為，如果我不動手，你就要徹底變成一個怪物了。”
一個……真正的怪物。
特蕾莎顫抖了一下，用力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顫抖道：“我，我不是怪物，我不是……”
而赫伯特聽著這個回答，閉上眼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將腰間的長劍緩緩抽出。
鏘……
抽劍的動作極慢，手腕像是被一座大山重重壓著，不讓他抽出。
但即便如此，他依舊是將劍刃一寸寸地提起，將劍尖緩緩抬起，向著特蕾莎指去。
不過，就在劍尖刺入少女的身體之前，卻率先抵在一個瘦削的胸膛上。
“閣下！”
本來已經有了放棄想法的奎因娜腳下自己動了起來，擋在了特蕾莎身前——擋在了赫伯特的劍前！
赫伯特表情不變，劍鋒未動，淡淡開口：“……讓開。”
在直面這鋒銳的劍刃之后，她全身都忍不住顫栗，感覺自己似乎正在面對一座冰山。
森寒似刀的意志如狂風撲面，幾乎將她的靈魂吹拂得凍結。
這，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這位閣下信仰的不是太陽神嗎？怎么會有這樣反差的氣質？
“……呼！”
但奎因娜沒有被赫伯特嚇退，咬破了舌尖給自己強打精神，努力將自己的想法傳達。
“閣下！我知道修道院的規則，但還請再考慮一下。”
“特蕾莎她是個善良的孩子！她冒著生命危險救下了我！”
“閣下，請相信我，她這一路上都沒有做過壞事，真的！我暗中檢測過，她真的是善良的！”
奎因娜的話語情真意切，毫無半分虛假，讓所有看到她的人動容。
可是，赫伯特在聽完她的懇求后卻依舊只是輕輕搖頭。
“閣下……”
奎因娜見赫伯特不為所動，知道不得不拼命了。
她深吸一口氣，顧不得其他，拼著命喊出了一句對圣騎士來說相當大逆不道的話。
她說：
“在這個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魔物都是邪惡的！！！”
蘊含著強烈情感的話語打碎了一切壓抑，讓此地陷入了死一樣的安靜。
幸存的強者們在聽到這話后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為奎因娜的“勇敢”而搖頭。
這家伙，在說些什么啊？
跟一個圣騎士說這種話，這不是故意挑釁嘛！
“哦？”
“嗯？”
而場中，伊莉莎和斯凡妮在聽了奎因娜拼盡全力的嘶吼后都是相當意外的多看了她一眼。
她們兩人這還是第一次，在除了赫伯特外的迷霧修道院成員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有些新奇，不，是相當新奇了。
但赫伯特在深深凝望了奎因娜一眼后，仍舊是默默搖頭。
不……不！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奎因娜努力向前一步，讓劍尖都刺入自己的皮膚中，咬著牙道：“閣下！！？”
“圣騎士的劍尖，絕不該對著弱者！應該是砍向邪惡才對！”
“守護弱者，消滅邪惡！這才是我們應該做的！”
她強忍著雙腿的顫抖，艱難地低下頭，顫聲道：“請您一定要再多考慮一下啊！”
奎因娜太虛弱了，能夠說出這番話，已經是拼盡了全力，隨時都可能會摔倒在地。
向后倒去倒還好，只不過是摔的重一點，模樣狼狽一些。
可如果不小心向前倒去，她怕是會直接讓劍刃貫穿自己的胸膛。
在死亡的危機前，奎因娜咬緊嘴唇，艱難地抬起頭。
她抬起手，顫抖著抓住了劍刃，任由鋒銳冰冷的金屬劃破手掌。
滾燙的鮮血順著劍刃流淌、低落，染紅了她破爛的衣襟。
奎因娜瞪視著赫伯特，沉聲懇求：“還請您……再多加考慮一下！”
這位女騎士在這一刻的模樣只能用凄慘來形容，渾身傷痕，滿身污垢，像是一個飽經戰火折磨的骯臟流民。
但是，就在這一刻，所有人似乎都在她的身上看到了耀眼的光芒。
那是意志的光芒。
所有人都無法忽視她身上散發出的強烈意志。
那是——不畏強權，拼盡一切保護弱小！并且無論這份弱小的出身！
這是屬于傳奇圣騎士的意志。
在這一刻，奎因娜隱約找到了自己的傳奇之路！
如果，這一次的危機能夠順利解決，那她有很大的概率在日后進階傳奇。
而就在奎因娜狀態超然的時候，赫伯特 眼前的少年發話了。
他問：
“所以，你……是在質疑我面對邪惡時的勇氣？”
奎因娜：！！？
女騎士從超然的狀態中猛然跌落，精神一震，慌張地看著面前的少年。
赫伯特眼眸微動，盯著女人慌亂的眼眸，微微搖頭，輕聲道：“而且，就在剛剛見證完了這場戰斗之后？就在我將祂的化身消滅之后？”
“你作為那一幕的見證者，是在質疑我的勇氣嗎？”
“我……”奎因娜語塞，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緊緊閉上了嘴巴。
是啊，自己在說什么？
在面對這樣一位能夠獨自一人面對邪神化身并將之直接擊退的強大存在，自己竟然在懷疑他的意志？
懷疑一位傳奇，甚至是史詩級別的圣騎士的意志？
奎因娜后退兩步，單膝重重跪下，低下頭，無力道：“抱歉，請原諒我的失言……”
赫伯特垂眸，從奎因娜的身前走過，輕聲道：“沒關系，我原諒你的無禮，但現在，還是讓開吧。”
而女騎士也沒有再繼續阻攔，只是在赫伯特經過時無力地垂下了肩膀，像是整個人被抽空了一樣。
她已經盡力了，真的盡力了。
赫伯特一步步走著，心中響起了諧神的輕語。
“赫伯特，真的要動手嗎？也許，她真的不知道呢？”
“祂就躲在她的靈魂中，窺視著你的舉動，就像看到你這幅模樣。”
“你真的要隨祂的意嗎？任由祂擺布？”
赫伯特腳步不停，微微搖頭，沒有解釋。
“喂，要我來幫你動手嗎？”
伊莉莎的話語讓赫伯特腳步終于一頓，循聲回頭望去。
吸血鬼小姐撇著嘴，瞇眼盯著赫伯特的表情，相當善解人意地說道：“你可是圣騎士誒，應該不能干這種事吧？”
“你要是不能做，還是讓我來幫你動手吧！”
這種臟活，還是別讓赫伯特來做了。
伊莉莎不會濫殺無辜，但對無辜也沒有多少憐愛之心。
殺死特蕾莎會讓她有些不舒服，但也僅僅只是不舒服，根本不會有其他的情緒。
只要赫伯特不受影響，吸血鬼小姐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手上會不會多出一個無辜者的靈魂。
“赫伯特閣下，也許還有其他的辦法。”
斯凡妮搖頭，輕聲道：“你不必這么逼自己做到這一步的，而且，如果一定要做的話，你也不需要親自動手。”
她們是保鏢，本就是來幫赫伯特做這種不方便動手的事情的。
而面對二位魔物娘的擔憂，赫伯特微微一笑，緩慢但卻堅定的搖頭，輕聲：
“不，還是我自己來吧。”
“這件事該是我來做，也只能是我來做。”
赫伯特謝絕了伊莉莎二人的好意，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已經絕望地仰著頭的特蕾莎面前。
少女用無光的眼眸盯著赫伯特，露出了一個慘然的苦笑。
已經認命了的少女沒有逃，只是滿身死意地望著赫伯特的面容，似乎想要將殺死她的仇人面孔銘刻在靈魂之上。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特蕾莎率先敗下陣來，無力地低語：“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錯……”
這句話，讓奎因娜的身體一抖，攥緊了拳頭，用力捶在了地面的碎石上。
伊莉莎的表情也微微改變，有些不忍地偏過頭。
是啊……她只不過是一個想要活下來的孩子。
她有什么錯呢？
唯有斯凡妮將眉頭緊緊皺起，死死盯著赫伯特的側臉——她不覺得赫伯特會如此心狠。
在斯凡妮的眼中，赫伯特從來都是一位嘴硬但心軟的圣騎士。
他會這么堅定，這其中恐怕是有隱情才對。
而就像是斯凡妮所預料的那樣，赫伯特在面對特蕾莎的臨終遺言時緩緩嘆了口氣，然后……不耐煩地咂了咂嘴。
“嘖。”
他盯著少女，冷漠道：“演夠了嗎？這樣無趣的把戲，你還打算演多久？”
少年毫不猶豫地提劍，向著少女的胸口刺去，直接將她的心臟洞穿。
“啊——咳咳。”
赫伯特不為所動地按著劍，低下頭，與少女痛苦的眼睛對視，緩緩道：
“孽欲之神，如果你只能拿的出這種無聊透頂的手段，那可別怪我看不起你了。”
而面對他的嗤笑，少女身軀扭曲著，艱難地抬起手，將染血的手指按在了少年的臉上。
“我，我沒有……我不是祂！”
“咳！”
“我只是想活下去……”
話沒說完，少女的手臂無力垂落，頭也低了下去。
她要死了。
體內的生機也在迅速流逝。
而可就在靈魂即將徹底消失的瞬間，少女的手指動了動，身體不自然地抖動起來。
“……噗哈哈！精彩，實在是太精彩了！”
“沒想到，你居然真的做了！你居然真的這么狠心啊！”
“啊她還真是可憐呢。”
“特蕾莎”抬起頭，咧開嘴巴，摸了摸臉頰，唏噓道：“這么一個天真可愛的小姑娘，就這么被你殘忍殺死了。”
“如果你不動手的話，她還可以再看一眼外面的太陽的呢”
反正情況早就已經暴露，孽欲便沒有再繼續隱藏下去。
祂盯著赫伯特努力保持平靜的面容，愉悅地大笑著，暢快發問：“你還要再偽裝多久？你還要再忍耐多久？”
“殺死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弱者，圣騎士，這難道就是你所堅持的正義嗎？”
祂享受著自己的正義，滿足地詢問著：“親手殺死無辜者的感覺怎么樣？”
“殺死其他人，你可以不在意，可以當成是消滅邪惡的必要犧牲……但當對方換成你認識的人呢？”
“殺死一個相信你的無辜孩子，你是不是很痛苦啊？”
祂滿足地笑著，雙手抬起，輕輕捧著赫伯特的臉頰，將頭湊到他的耳邊，親密地耳語：
“你現在，是不是，很想殺死我？”
“來吧，殺死我，也殺死……她。”
“呵呵”
孽欲會在這個時候神降，不惜放棄自己多年來的計劃，強行降臨到一具根本發揮不出力量的容器上，目的只有一個。
祂不為了別的，就是要狠狠地惡心赫伯特！
你不是想要代表正義嗎？
來，證明你的正義！
殺死我！
殺死這個曾經為你加油，無比信任你的女孩！
殺了她！！！
“來，動手吧！”
“殺了我，不，殺了她！徹底地殺了——咳！！？”
孽欲得意的笑聲停止了，放開赫伯特的臉頰，緩緩后撤，低頭看著那早已沒入心臟的劍刃。
“噗！”
那劍刃一橫，圣力灌入，直接將心臟攪碎！
面對赫伯特直擊心靈的靈魂詰問，他回敬給邪神的，是毫無遲疑的果決。
不忍心？下不去手？
開什么玩笑！
“如果我在這個時候遲疑，放過你這個家伙，才是對她最大的褻瀆。”
赫伯特將手中的劍刃刺入，盯著“特蕾莎”的眼睛，毫無動搖地起身，堅定道：
“與其讓你披著她的皮囊活下去，那不如讓我親手給予她解脫。”
“這是我的選擇。”
“也是她的選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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