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么?
赫伯特的心臟猛地一跳。
咚咚!
沒有任何征兆,心中也沒有警覺。
只是一瞬間,赫伯特的眼前便陷入了漆黑。
“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上一秒,他還在光輝無數的圣所之中。
下一秒,無數的漆黑將他瞬間吞噬。
周遭的一切都陷入無盡的黑暗,視線被完全阻隔,就像是一個掉入了沒有一絲光亮的黑匣子。
不止如此。
不單單是光亮,在這一刻,他已經無法感知外界的一切。
與外界所有的關聯都被切斷了。
聽覺、嗅覺、視覺、味覺、觸覺……統統沒有了。
當五感被強行剝奪,正常人的第一反應就是慌亂。
五感是人們感知外界,與周圍環境互動,以及確認自身存在的重要途徑。
一旦被剝奪,外界的一切便變得不可知、不可感。
赫伯特想要吶喊,但唇齒開合之后卻沒有聽到聲音。
仿佛他被丟到了一處永恒靜謐的空間,就這樣一直安靜的迎來最終的消亡。
一想到這種情況,赫伯特的心臟就忍不住加速。
咚咚!咚咚!
然而,在這危機關頭,意識到眼前情況后的赫伯特反倒迅速冷靜了下來。
口不能言、耳不能聽、目不能視……他仿佛已經徹底失去了作為人的基本功能。
但在這一刻,冷靜下來的赫伯特將情緒沉了下來,緩緩地跟內心深處的存在詢問。
“涅娜莎,你還在嗎?”
神明沒有回應。
意識空間內沒有任何人回應他。
他被拋棄了。
被整個世界拋棄了!
眼下似乎已經來到了最糟糕的情況。
但是,赫伯特在沒有得到涅娜莎的回應之后,反倒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他現在雖然被人強行剝奪五感,整個人進入到了植物人的狀態,情況糟糕到了極點。
但是,要是情況真的糟糕到連涅娜莎也不在的話,那就只能證明一件事……
“這里,果然是幻境啊。”
赫伯特感受著侵蝕自己的黑暗,整個人徹底放松下來了。
我還以為真的出事了呢。
結果又是跟我鬧著玩啊!
赫伯特不知道路希爾是出于什么目的要這樣做,但是他知道,她注定要失算了。
路希爾千算萬算,也算不到赫伯特的內心深處還藏著另外一個存在。
一個遠遠強于他,但卻沒有試圖吞噬他的神秘存在。
涅娜莎不在,也就證明著眼前的黑暗不過是一場針對赫伯特本人的幻覺。
眼前的一切再可怕,那也不是真實的。
這么想著,赫伯特忽然察覺到自己的感官回來了一部分。
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的手腳了。
“嗯?這樣的話,也就是說……”
赫伯特握了握拳,從手掌反饋的力度推斷到自己此刻的狀態。
沒有虛弱,身體的機能一切如常。
摸了摸身體,也沒有發現傷痕。
“呵呵,既然是這樣的話。”
既然眼前看不到,那赫伯特脆閉上了眼睛。
他緊閉著雙眼,憑著感覺向前邁起了步子。
開始的時候還有些慢,試探性地慢走。
但很快,他便變得越來越自信,漸漸加快了步伐。
從步行,到疾步,最后徹底奔跑起來。
赫伯特緊閉著雙眼,肆意奔跑著。
不知何時,他忽然間聽到了聲音。
噠、噠、噠……
那是他自己的腳步聲。
但赫伯特依舊沒有停下,繼續狂奔著。
他不知道前方會遇到什么,每一步都充滿著未知和危險,雙腳在黑暗中不斷交替前行。
赫伯特不知道自己奔跑了多久。
他只是默默數著自己腳下的腳步,閉著眼埋頭奔跑著。
第一千步。
漸漸的,赫伯特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最初還是普通人的時候。
超凡的力量在他身上漸漸褪去,只剩下了一具脆弱的軀殼在支撐著他。
不,或許比那還要更加虛弱。
第兩千步。
劇烈的心跳在耳邊回響,像戰鼓一樣為他助威。
第三千步。
汗水浸濕了他的衣衫,呼吸也變得急促而沉重。
第四千步。
赫伯特的身體變得越來沉重,雙腿像是灌了鉛一樣,每一步都要耗費全身的力量。
咚、咚……咚。
但是,赫伯特始終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
第五千步。
赫伯特的速度越來越慢,走得也越來越艱難,越來越痛苦。
第六千步。
無事發生。
赫伯特的視覺似乎恢復了。
但他沒有睜眼,而是繼續走著。
他跑得更慢更慢了,與其說是跑,感覺更像是在踉踉蹌蹌的散步。
第七千步!
赫伯特第一次摔倒了。
他沒有被任何東西絆倒,僅僅只是腳下無力,整個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這一次,赫伯特摔的很重,但他只是起身喘息了一下,便繼續走著。
第八千步。
赫伯特第一次停了下來。
他又一次摔倒了。
但這一次,赫伯特沒有第一時間爬起來,而是懶散地趴在地上,享受著這片刻的安穩。
汗水自身上流淌而下,打濕了身下的地面。
他像條咸魚一樣癱在原地,費力地喘息著。
雙肺早已感覺炸裂,像是破舊的風箱一樣抽拉著。
嘴里倒是不干,濕潤的液體讓他多少能好受一些。
“哈……哈……”
赫伯特趴在地上,喘息了好一陣子,接著緩緩爬了起來。
他太累了。
在起身時必須要用雙手撐著膝蓋,身體劇烈顫抖著,勉勉強強才能站起。
在站直身體后還踉蹌的前后晃了一下,差點一屁股,再一次坐回去。
“哈……哈哈。”
等到身體站穩之后,赫伯特忍不住笑了兩聲。
他已經能夠聽見了,也可以開口說話。
赫伯特大可以開口向路希爾質問為什么要這么對待自己,甚至是低聲下氣地請求她放過自己。
但他沒有。
他沒有問。
赫伯特的骨子里是極為傲慢的。
他有著自己的驕傲與堅持。
既然你不說,那我也不會主動去問。
這是給我的挑戰是吧?
我闖給你看!
不管對方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既然涅娜莎沒有出手干預,那大概是沒有危險的……甚至可能還有好處可以拿。
“呵,就算沒有好處,我也要走完這條路。”
他深吸一口氣,吞下口中的口水,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咚……
咚……
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向著前方邁步。
從八千步開始,赫伯特徹底到了靠著意志力強撐的階段。
一千步花費的時間要比前面八千步加起來還要長。
第……九千步。
當第九千個沉重的步子落下,赫伯特眉頭一動,他感受到了嘴里的鐵銹味。
味覺恢復了。
口中的液體不是口水,而是不知何時咳出來的鮮血。
“……呵。”
他用力咽下口中的血沫,然后繼續向前。
一腳深,一腳淺。
就這樣繼續又走了一段時間,赫伯特忽然感覺自己好像沖破了一層薄膜。
剎那之間,一切又變得不同了。
口中的血腥味消失不見了!
“嗯?”
突然的變化讓赫伯特差一點摔倒,但是向前伸出的右腳狠狠地踩在了地上。
他又感覺力量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之中。
他因為痛苦疲憊而彎曲的背脊漸漸挺直,腳下的步伐也越來越有力。
他擁有了再次奔跑的力量!
赫伯特沉默著皺起了眉頭,之前的所有感受都只是錯覺。
沒有思考很久,他繼續走了起來。
噠、噠、噠……
輕松的步伐和最初邁步時一樣。
第一萬步。
當赫伯特散步般走下第一萬步時,最后一個感官回歸了。
他的嗅覺恢復了。
同一瞬間,赫伯特聞到了氣息。
是一股有些陌生的、若有若無的淡淡清香。
那股淡淡的氣息,就像是一陣輕柔的微風,悄無聲息地鉆進他的鼻腔,然后緩緩地在他的腦海里彌散開來。
那股香氣讓赫伯特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很多東西。
像是清晨帶著露珠的花朵,又像是遠方寧靜森林里的霧氣,又或許自己已經忘卻,但依舊藏在記憶深處某個美好的瞬間。
安寧。
在聞到這股氣息之后,赫伯特疲憊的靈魂瞬間變得安寧。
那股香氣如同一只溫柔的手,輕輕拂過他靈魂的每一處褶皺,將所有的疲憊、焦慮和不安都一一撫平。
但赫伯特沒有完全沉醉其中。
因為最重要的一點,是赫伯特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這股清香的源頭就在前方。
她,就在前方。
她近在咫尺!
赫伯特腳尖輕點,猛地剎住了車。
她就在面前!
只要一睜眼,就能夠看到她。
看到那個不由分說就把試煉強加在他身上的罪魁禍首。
那個強大的墮落天使。
真的要睜開眼睛嗎?
真的已經做好面對她的準備了嗎?
自己會面對什么?
惡意?善意?
少年沉默了一瞬,接著嘴角微微翹起,自嘲地笑了笑。
“……呵。”
在黑暗中待了太久,自己竟然也變得畏首畏尾了。
“真是的,糾結這個有什么意義?有什么區別嗎?”
沒有的。
無論路希爾有什么想法,她都翻不了天。
這里是第三戒律所。
我才是典獄官。
我才是這里的話事人!
赫伯特沒有再糾結,直接睜開了雙眼,坦然地看向了前方。
而就在赫伯特睜眼的一瞬,他隱約聽到了破碎的聲響。
仿佛籠罩在他靈魂上的屏障徹底破碎。
他的意志沖破了層層黑暗,終于讓光明再次灑落到他的身上。
當光明重新映入眼眸,那一瞬間的時間變得無比漫長。
像是從地獄回到了人間,像是數以千計的歲月濃縮到了一瞬。
長時間在黑暗中緊繃的緊張情緒的這一刻得到了徹底的釋放。
“恭喜你”
以及,一聲久違了的聒噪耳語。
“啊哈哈我最親愛的,勇敢的,最可愛的盟友!你果然做到了!沒有令我失望”
“你成功在無盡的黑暗中堅守住了自己的靈魂,沒有被黑暗同化!”
“實在是太令人震驚了!”
涅娜莎出乎赫伯特意料的興奮,有些吵鬧地調侃起來:
“你可一定要小心了要知道,像你這種品質的靈魂,就算是現在墮入深淵,也能夠直接轉化成一個強大的惡魔!”
“嘿嘿,你小子可要注點意了!要是太招搖的話,可是會被邪神盯上的!被祂們……哦,我就是邪神,那沒事了”
“……呵呵。”
涅娜莎的吵鬧讓赫伯特嘴角微微翹起,輕輕搖了搖頭。
他雖然不知道這場突如其來的試煉對自己究竟有何意義,但看祂的反應,應該是收獲不小。
穩賺不賠。
不過嘛……呵。
在恍惚了一會兒之后,赫伯特定了定神,看向了恭敬地在他身前低著頭、單膝跪地的墮天使。
他審視了一番路希爾的態度,輕聲道:“看來這一次,是我贏了。”
沒錯,赫伯特贏了。
他闖過了路希爾強加給他的試煉。
“嗯,您贏了。”
路希爾沒有抬頭,輕聲恭敬道:“您確實出乎了我的意料,您不但通過了黑暗之路,并且只花費了我預期中百分之一的時間。”
“您的意志比我想象的還要堅定百倍。”
赫伯特對于路希爾的吹捧不置可否地搖搖頭。
百倍?
或許吧。
自己能夠快速醒悟,其實也是有些取巧,靠著涅娜莎來確定自身的狀態。
“不提這些,說說吧,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哪怕自己可能收獲了一些好處,但她給予自己這次機緣的方式,赫伯特不太喜歡。
他討厭強制愛。
尤其是這種一言不發,零幀起手的強制愛。
“你問我這么做的理由……您難道還沒注意到嗎?”
路希爾抬起頭,輕聲道:
“你已經沾染了祂的氣息。”
什么?
誰的氣息?
赫伯特正要開口,可就在這一瞬間,一股冰冷的感覺突然從他的胸膛處蔓延開來。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讓赫伯特的身體忍不住微微顫抖。
“咳!?”
赫伯特咳嗽了一聲,緩緩低下頭,眼睛里閃過了疑惑與不解。
只見一根冰冷的漆黑劍羽直直地從背后穿過了他的胸膛,從前胸穿出。
那劍羽上閃爍著寒光,上面似乎還帶著死亡的氣息,血液從傷口處慢慢地滲透出來,染紅了他的前襟。
什么時候?
剛才還在赫伯特身前的墮落天使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他的身后,四根手臂輕輕地從身后攬住他的身體。
高大的墮天使像是抱著孩子一樣輕柔地摟抱著赫伯特,用溫和但卻不容拒絕的聲音在耳畔地低語:
“請不要擔心,也不要抗拒,我只是在幫你擺脫祂。”
你倒是說清楚到底是擺脫誰啊?
赫伯特想要掙扎,但意識卻再一次漸漸消散。
而在意識消失之前,赫伯特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該死的……”
“她的懷抱怎么這么溫暖!”
以及……
“他媽的!”
“又來!!?”
“我不要睡……”
赫伯特的眼前一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