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遂看著卞氏、曹植和曹沖，神色頗為復雜。
不過，他還是立馬回過神來，沖三人點了點頭道：“一路辛苦了。”
幾個親兵牽來戰馬。
張遂讓卞氏、曹植和曹沖上馬。
馬車則被親兵驅到一邊。
如今張遂為大將軍，親兵都格外小心處理他接觸的一切事物，防止被人鉆了空子。
剛開始張遂還有些不自在。
久而久之，他也就習慣了。
一行人跟著張遂直奔府衙。
府衙門口，大太陽下，曹操坐在一張藤椅上。
這把藤椅還是張遂這幾天無聊做的。
被曹操奪了去。
曹操這幾天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這藤椅上曬太陽。
明明只有不到五十的年紀，可曹操這幾天像是一下子蒼老了過去。
原本一頭青絲，如今已經盡數雪白。
這還是張遂第一次親眼看到一個人發生如此的變化。
他想要安慰兩句，都找不到開口點。
張遂帶著卞氏、曹植和曹沖趕到府衙門口的時候，曹操正仰躺在藤椅是，閉著眼睛，輕輕搖晃著，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卞氏還在遠處就看到了曹操。
她捂著自己的嘴巴，眼淚簌簌地掉落下來，一臉不敢置信。
自己那夫君，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內，竟然蒼老成如此模樣！
曹植和曹沖也看到了曹操。
曹植策馬飛奔上去，從戰馬上飛奔下來，直接撲到曹操懷里，哭嚎道：“父親！父親，你怎么變成這樣子了？”
曹操這才睜開眼睛。
看著撲倒在自己懷里的曹植，曹操一邊用粗糙的手撫摸著曹植的腦袋，一邊笑道：“已經是大孩子了，不要總是哭鼻子。”
曹操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曹植哭得更厲害了。
曹沖也策馬過去。
張遂將他從戰馬上抱了下來，放到曹操身前道：“你們聊，我不妨礙你們。”
說完，轉身離開。
曹操沒有阻止。
張遂讓四周的守衛都退遠了一些，給曹操最后的時間。
看著張遂走遠，曹操才起身，捏了捏曹沖圓圓的臉蛋，柔聲道：“沖兒，想為父了沒有？”
曹沖一邊落淚，一邊重重點頭道：“父親，孩兒想！”
卞氏此時也走了過來，顫聲道：“夫君，你怎么成這樣了？”
曹操抬頭看向卞氏，強笑道：“人老了，就這樣。”
“家里如何了？”
卞氏來到曹操身前，依偎在曹操腳下，擠出一抹笑容，哽咽道：“都挺好的。”
“大臣們已經決定扶持丕兒繼承你的官職和爵位，而且向天子上奏了。”
“天子和皇后，也都會被接到長社來。”
“如今許都已經人心惶惶。”
“許都令滿寵殺了數百人，都無法控制住局面。”
“不少文武大臣帶著家人連夜逃離許都，趕往壽春。”
卞氏壓抑不住顫抖道：“一朝落寞，盡做鳥獸散。”
“難怪古人說，仗義每多屠狗輩。”
“這些文臣武將，世家大族，真到了危機時刻，全部都靠不住。”
曹操笑道：“這種狀況，我早料到了。”
“所以，我下起手來，從來沒有手軟。”
“只是，時運不濟，我出身也比不過袁紹。”
“說來，我敗在這小子手中，可實際上，依舊敗在袁紹之下。”
“袁紹那廝，死了都不給我安穩。”
“一個四世三公的家族底蘊，加上這小子慧眼識珠，幾乎就是無敵的局面。”
“終究是我落不下面子。”
“當初陳宮引呂布入駐兗州，我都想過投降袁紹，甘心做個臣子。”
“袁紹死，如果我也能落下面子，投靠這小子，如今這天下怕是已經一統了，你們，也能跟著我榮華富貴，福蔭子孫了。”
“人啊，這輩子，一旦享受過山巔風景，就很難再接受自己的平庸和劣勢。”
卞氏低下頭，眼淚簌簌而下，如斷下的珠子，道：“那，丕兒，真沒有一點機會了嗎？”
曹操沒有回應卞氏的問題，而是伸出手，捏住卞氏雪白的下巴，柔聲道：“你跟我走？”
“我已經向那小子說過，你跟我走，讓這兩孩子跟著他，不要報仇了。”
“你是這孩子留在他身邊的唯一威脅。”
“你看似柔弱，卻極有野心。”
“你還活著，這兩孩子鐵定要受你影響。”
“最終，你只會坑害他們。”
“大勢不可逆轉，強行為之，只會造就不可挽回的局面。”
“我知道你不會心甘。”
“算是為了我們夫妻一場，為了兩個孩子考量。”
曹植和曹沖滿是淚珠的臉上，兩雙眼睛齊齊震驚地看向曹操。
卞氏也一副無法相信地看著曹操。
她看著曹操的美眸里盡是憤怒。
曹操并沒有松開捏住她下巴的手，而是死死地看著她。
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卞氏美眸里的憤怒散盡，換做頹然和無奈，沙啞著聲音，點了點頭道：“妾身，愿意在夫君身上賭一把。”
“妾身不過是一伶人出身。”
“論辨人識物，如何比得過夫君熟讀史書。”
曹操嗯了一聲，將卞氏摟進懷里。
曹植和曹沖齊齊驚恐地看著這兩人。
曹操抱了卞氏一會兒，才對曹植和曹沖道：“你們都是聰明的孩子。”
“永遠銘記為父今日所說的話，仇恨就此中止。”
“如果你們想要報仇，就想想，那些被為父屠城的百姓。”
“你們找你們姐夫報仇，那那些百姓又找誰報仇？”
“不過是成王敗寇而已。”
“這個世道，永遠是贏者通吃，敗者敗盡一切。”
“你們活下去，活出自我，才是為父和你們娘親希望的。”
曹沖并非卞氏所生。
不過，因為卞氏表現得對待曹操所有子女一視同仁的樣子，曹操便將曹沖放到卞氏膝下撫養，并讓曹沖喊卞氏為娘親。
曹植和曹沖聽曹操這么一說，都一邊哭著，一邊點頭。
曹操用袖子幫他們擦干臉上的淚水，這才朝著左側遠處，府衙門口喊道：“可以了。”
曹植和曹沖齊齊抱住曹操的大腿，拼命搖頭。
曹操只是苦澀一笑。
這兩個孩子，加上戰死的長子曹昂，是他最喜歡的三個兒子。
他們如此年幼。
他也想看著這兩個孩子成長，想為他們保駕護航。
可是，沒有機會了。
就算他跪下來乞求，那小子也不會答應，他身后的那些世家大族也不會答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