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給張遂和紅玉許完婚之后,才對兩人擺手道:“伯成、紅玉,你們去忙吧!有事的話,我會讓人傳話給你們。”
  紅玉和張遂這才退出去。
  兩人一出書房,張遂就要跟著紅玉走。
  紅玉快步離開。
  張遂還要跟上去。
  紅玉一邊繼續低頭快步走著,一邊急忙道:“你別跟著我,否則,否則我生氣了。”
  張遂看著紅玉落荒而逃的模樣,笑了聲。
  這小妞。
  這個時候,知道害羞了?
  害羞有什么用?
  遲早你還是要落入我魔爪中!
  看著紅玉離開,張遂站在原地,沒有跟上去。
  反正也不及。
  紅玉一直到拐角處才停下來。
  從轉角探頭看向遠處。
  見張遂竟然真沒有跟上來,而是掉頭離開,紅玉通紅的俏臉上閃過一抹失望。
  讓他別跟著,他就真不跟著了!
  這要是以后洞房,讓他不準動自己,他是不是也這么聽話?
  怎么這么老實?
  平日里看他那登徒子模樣,明明也不像啊!
  紅玉一臉狐疑。
  男人,真是難以理解。
  興許,等成親之后,會慢慢了解吧!
  在張遂和紅玉離開之后,管家還沒有離開。
  看著夫人埋頭處理賬單,管家嘆息了口氣。
  夫人抬起頭,疑惑地笑道:“怎么了,這是?管家還想納妾了?家里丫鬟,你看上哪個,只要她不反對,我就成全你。”
  管家搖了搖頭道:“夫人恩寵,我感激涕零。”
  “但是,我這把老骨頭,也折騰不動了。”
  “我嘆息的非我自己,而是夫人。”
  夫人不解道:“怎么說?”
  管家道:“夫人雖然生了幾個公子和小姐,但是,還年輕得很。”
  “若是不知道夫人的真實身份,還會誤以為夫人是二小姐和主記的姐姐。”
  夫人莞爾一笑。
  雖然早為人婦十幾年。
  但是,身為女人,又怎么可能不喜歡別人贊美之詞?
  夫人道:“謬贊了,我真是老了。”
  “大女兒都有孩子了。”
  “我這二女兒,也到了成親的年紀。”
  “我都是做外祖母的年紀了。”
  管家道:“的確如此,但是,夫人也的確顯年輕。”
  “而且,夫人一直貌美。”
  “如今二公子已經成人,少夫人也有了身孕。”
  “夫人,有時候也要為自己做打算。”
  “人生還很漫長。”
  “看見主記和紅玉這般郎情妾意,非我愛多管閑事,我也著實是替夫人感覺到不公。”
  夫人抬起頭,看向外面的花草,也幽幽嘆息了口氣。
  如今的管家是她剛嫁到甄家時就存在的。
  亡夫在世時,管家就像長輩一般照顧甄家。
  不止一次,亡夫說過,管家就像是老父親,有什么難處,盡管和管家商量。
  這些年,她深有體會。
  在管家眼里,大概自己也是他女兒一般。
  如今他能說出這般話,她并不生氣。
  甚至,心里有些小委屈,想哭出來。
  亡夫過世之后,她一個婦道人家撐起甄家,其中的艱辛,她曾經做夢都不敢想象。
  想當初,她還未嫁入甄家時,也是像紅玉一樣的少女心,也靦腆,也不知所措。
  可這些年,她每次孤獨無助想要求取一個溫柔而堅實的胸膛支撐時,都只能絕望。
  在日日夜夜的絕望和無助中,她將自己慢慢武裝成強大而冰冷的女人。
  如今,次子雖然成人,但是,能力太過平庸,根本支撐不起整個甄家。
  自己將權力放給次子,然后找人改嫁?
  怕甄家早就垮了。
  甄家垮了暫且不說,自己還有三子和幾個小女兒。
  作為母親,她怎么忍心看著這些孩子遭殃?
  夫人自嘲地笑了笑,低下頭一邊繼續處理賬單,一邊道:“儼兒能力不夠。”
  “我若改嫁,甄家必定徹底湮滅。”
  “幾個孩子怎么辦?”
  “甄家這么多下人怎么辦?”
  “我已年老,已經無需男人為我遮風擋雨。”
  “咬咬牙,這一輩子也就過去了。”
  “還惦記什么余生?”
  管家聽夫人這么說,神色有些黯淡。
  可憐的夫人。
  他還想說點什么,終究只能啞然。
  雖然他把夫人當成女兒一般看待,但是,終究兩人是主仆,還是需要恪守界限的。
  管家朝夫人行了一禮,沙啞著聲音道:“那夫人,我退去了。”
  夫人嗯了一聲,沒有理會管家。
  一直到管家的腳步聲消失在遠處,夫人才趴在案幾上,將臉面埋在玉臂里。
  眼淚如斷線的珠子滾落下來,滴在案幾上。
  剛才那些話,不過是說給外人聽的。
  作為甄家如今的支柱,她怎么敢說自己想要改嫁?怎么敢說自己也日日夜夜孤獨寂寞,想要一個男人摟著自己,給予自己溫柔,給予自己欲望?
  哪怕是像老父親一般的管家,她也不敢說。
  每次看著府邸的男下人和丫鬟結合,看著他們那曖昧的視線,她比誰都難受。
  可是,能怎么辦呢?
  什么時候,自己那次子才能支撐起甄家?才能讓人放心?
  每次看著次子那怯弱的神情,她都恨不得掰開他的腦子,看里面裝了什么。
  她很想說,我一個婦道人家,我還要管你多久?
  我也像你妻子一樣是個女人!
  我也需要男人的溫暖!
  我也需要找個人,能夠抱著我,聽我訴說我的委屈。
  無聲哭了好一陣,夫人才擦了擦眼淚,頂著紅腫的眼睛,繼續審批賬單。
  哭過就好了。
  除非自己不管小兒子和幾個小女兒的死活。
  除非自己不管甄家這么多張嘴。
  否則,再難過,也得強行打起精神繼續下去。
  這大概就是命吧!
  夫人不知道的是,在她哭的時候,二小姐甄宓已經出現在了門檻外的木墻旁邊。
  她正要進去向母親匯報:她準備不再去私塾。
  她準備趁著自己還未離開甄家前幫母親處理家中事務,然后等著合適的人提親,或者找男人入贅,甚至代替母親嫁入袁家。
  可剛要進去,就看到母親伏案,身體抖得像篩糠一般。
  二小姐甄宓又退了回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不敢進去了。
  不敢揭穿母親那脆弱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