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睦對白夜的反應十分滿意,繼續笑道:
“嗯,確實有件事。剛才跟老秦也說了,監獄外面出了件大案子,巡捕房那邊現在缺人手,尤其是缺優秀的法醫。
老秦都被借調過去了,我尋思著,你以前本來就是巡捕房的法醫,經驗豐富,專業能力過硬,這次也跟著一塊兒回去幫幫忙好了。
怎么樣,沒問題吧?”
白夜的頭立刻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連聲應道:
“沒問題,絕對沒問題。能回去幫忙,我高興還來不及!
就是……就是……”
他腦子里飛速旋轉,小心翼翼地斟酌著用詞,他不知道外面具體發生了什么大案,但以馮睦這番貼心安排,和他初識馮睦時留下的“深刻”印象,他本能地覺得這事絕不簡單。
他其實是想問——外面的案子跟您有沒有關系?
您是需要我幫著巡捕房證實某個結論,還是需要我推翻某個結論?您希望我最終做出一份什么樣的尸檢鑒定?
馮睦大抵猜到了白夜在擔憂什么,他笑著寬慰道,語氣輕松:
“白法醫,不要有太多心理負擔,不要多想。回去就是正常的支援工作,發揮你的專業能力,實事求是就好。”
白夜哪里敢信這種官話,他硬著頭皮,還是覺得問清楚才能安心,遂追問道:
“真的沒什么需要我特別注意的?或者……需要特別‘關照’的地方?”
他把“關照”兩個字咬得微微重了些。
馮睦聞言,認真思考了一下,覺得如果不稍微叮囑一下,白夜恐怕很難真正安心工作。
他沉吟片刻,用一種拉家常般的隨意口吻說道:
“唔,若是非要注意點什么的話,就是現在巡捕房的隊長李晌,他是我的好朋友。
你到了那邊,萬一遇到什么解決不了的麻煩,可以直接找他幫忙。他看在我的面子上,肯定會照顧你的。”
這下子,白夜腦子里“轟”的一聲,反而想得更多、更明白了!
查案的是你的好朋友,負責尸檢鑒定的是也你的好朋友,現在再把我也塞回去……
你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你還敢說外面的大案跟你沒關系?!!
然而,想明白了這一點,白夜內心深處的恐慌和不確定性反而奇異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特別的“踏實感”。
他看向旁邊的秦亮,發現秦亮也正看向他,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瞬間都讀懂了對方眼中相同的了然。
兩人忽地心有靈犀般,異口同聲地對馮睦說道:
“嗯,我們明白了,李晌是你的朋友也是我倆的朋友。”
馮睦笑了,他這個人,平生最大的愛好之一就是交朋友,始終待朋友以誠。
而若是朋友之間,也能彼此互幫互助,取長補短,最終一起共同進步,邁向更廣闊的天地,那在他看來,可就太美好了。
“那我們現在就過去巡捕房?”秦亮見事情談妥,又主動問道,顯得頗為急切,特別想立刻為朋友排憂解難。
馮睦聞言,笑容和煦地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巡捕房那邊的借調函也是剛發過來,手續總要走齊全。
你們倆呢,先各自回去準備一下,等我去找錢獄長簽字批準之后,你們再過去報道也不遲。一切還是要按規矩來嘛。”
秦亮和白夜:“.……”
兩人心頭大為震撼,彼此對視一眼,他們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可能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馮睦對監獄長錢歡的尊重,看來絕不僅僅是嘴上說說而已啊。
就這么一件小事,以馮睦如今在二監實際上的掌控力,他完全完全可以自己一言而決,不需要跟任何人打招呼。
但他偏偏沒有這樣做,還要特意多跑一趟,去讓錢獄長來簽字。
這是啥?
這就是體現在細微處的忠誠啊,是融入骨子里的尊卑有序。
在這種時候,還能如此恪守本分,維護上級的權威,何其難得啊。
唯一的問題是……錢獄長好像現在還泡在特制的醫療魚缸里吧?
據說全身只有腦袋和頸部以上能勉強活動……這種情況下,他該如何拿起筆來簽字呢?
他倆也想不出來那副場景,也不敢提醒,只能滿臉佩服的目送馮睦離去。
40分鐘后。
臥室內,彌漫著消毒水和營養液的特殊氣味。
錢歡大半身子浸泡在透明的魚缸內,只露出頭部,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比之前清明了許多。
他仰著頭,看著馮睦遞到眼前的文件夾和那份需要他簽字的借調函,臉上露出一副欲哭無淚的神情。
他是愿意簽這個字的,無論是出于對李晌請求的回應,還是出于對馮睦此刻“維護”他權威的感激。
可是……怎么簽?
如果不是內心深處無比確信馮睦對自己的“忠誠”毋庸置疑,錢歡幾乎要懷疑,馮睦是不是故意找了個由頭來羞辱自己了。
他艱難地嘆了口氣,喉嚨里發出有些含混的聲音:
“馮睦,你的忠誠我很明白。
既然已經答應了李晌,把人派過去就行了。這種小事,不必非得等我簽字。”
馮睦卻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錢獄長。這個字,一定要簽。而且,一定要簽署您的名字。”
錢歡微微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不解,就聽馮睦解釋道:
“這份簽了字的借調函,一旦發往巡捕房并歸檔,就是一個明確的信號。
可以借這個機會,向二監內部、向巡捕房、向所有關注著您的人表明,錢獄長您依舊是二監名正言順死亡監獄長。
而且您已經順利恢復,完全可以重新處理重要事務和工作了,這比我們對外說一千句一萬句都管用!”
錢歡聞言,眼睛猛地一亮。
站在一旁的李涵虞也是頻頻點頭,看向馮睦的眼神充滿了贊賞和信賴。
她看向兒子,語氣激動地補充道:
“我兒,馮睦說的非常有道理,這份文件將是你蘇醒后簽署的第一份正式文件,這個簽字意義重大。
一旦這份文件生效,也就意味著,在法理事實上,你依舊在主掌二監。”
錢歡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這確實是一步妙棋,能極大地穩定人心,維護他的權力。
可問題又回到了原點——他拿什么簽,拿舌頭簽字嗎?
但換一個角度想,如果他連一個名字都無法簽署,那他憑什么繼續坐在二監監獄長的位置上?
錢歡心頭悚然一驚,猛然想明白了,這個字,他今天非“簽”不可,哪怕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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