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之外,天光依舊明媚。
廳堂之內,圓形光幕里的景象不斷變化。
幻術牽引出來的記憶,都是方泰印象中最深刻的那些。
方泰此人,原本也是一名大匠,年紀輕輕即有創想,利用咒元火塘精煉咒礦的副產品,合成一種新的布料。
不過那時,他的外貌長相,依然擺脫不了長洲國內,無處不在的某種影響,應該對應著現實中的某個人。
而在他得知了天地二宮的秘密之后,獲取新的法咒,十幾年過程中不斷精進,相貌就逐漸擺脫了那種影響,長成他原本該長的樣子。
按照新法咒需配合呼吸法,第一步的內容來看。
那無處不在的影響,其實就是空氣。
長洲被霧氣所圍之后,看似是霧氣如墻,只包圍在四周。
實則這片土地上的空氣,全都受到了霧氣的干擾。
從百年前開始,影響一代代防風氏族人的外貌,甚至在某些時候,為群體的情緒推波助瀾,促成一些大的事件。
讓長洲的發展,與現世的申城,始終有著呼應。
今年,方泰修成禁忌,呼吸吞吐間,自帶天地之精元,對尋常空氣有了一種本能過濾的能力,才徹底不受影響。
按照魍魎神君給予的指引,也就是在今年,時機將徹底成熟。
百年儀軌積攢成的影響,將被發動,進行防風族人與現實人類,一場大規模的交換。
結果,水妖突然攻打過來。
儀式受到了一定的干擾,這并不會影響魍魎神君的大規模交換。
但是,對于天地二宮高層,想要得到兩界氣運眷顧這件事,本身需要精細的運作。
水妖的攻打,對此會形成不利的影響。
為了彌補,兩宮派出十二名執事,各自攜帶一卷咒法玉簡,先一步前往現實。
他們要在現實中,復刻那些咒法,方便到時接應兩宮高層。
“除了那些遭遇交換,誤入現實的小魚,原來還有十二只大老鼠,已經潛入過去!”
白鶴雙眉如柳,眉心聳起,死死盯著光幕中十二名執事的體態相貌。
然而,能做到執事的位置,雖非禁忌,也必是高手。
他們潛入現實之后,想必已經改頭換面,絕不是那么容易被發現的。
白鶴心頭忽動,扭頭看向楚天舒,“你那條小蛇,是不是能見到寶光來著?”
楚天舒從錦囊中,請出雙頭小蛇,口中道:“但他們,不可能從這光幕記憶里,看到那些玉簡的寶光吧?”
白鶴右翅揚起,指向光幕,解釋道:“這鐵尺本身,就承載了千層咒法圖,與那咒法玉簡一樣,都是防風氏手段,混入源自魍魎神君的技藝。”
“所以,這些寶物的寶光,應當是很相似的。”
不白和小左,正睡得舒服,就被掏了出來,不禁對視一下,有點茫然。
楚天舒凝聚了兩小團精元水滴,送入他們口中,摸摸他們兩個的頭。
“記清楚這鐵尺的寶光,回到現實,會有人帶你們四處巡視,尋找類似的光芒。”
小左聞言,驚訝道:“又要去現實啦?”
楚天舒帶他們下來時,只說自己不管講些什么,他們都表現得配合就行了。
結果好像,他們在這里也沒有發揮出多大作用,就又要把他們送回現實。
不白剛吃了一小團水滴,正覺精神抖擻,連忙表忠心:“讓干啥就干啥,我們肯定好好干。”
雙頭蛇以清水礦物為食。
靈界雖有異產,口味獨特,千奇百怪。
但,比起楚天舒凝聚的精元水滴,以前那些東西的口味,總是差太多了。
不但是玄功無漏者召集的元氣,還沾染著楚天舒太虛內功的氣息。
就是夠味,有勁啊!
楚天舒忍俊不禁,把桌上茶壺里的水倒光,凝聚元氣,準備弄上一壺元功法水,一并送回現實。
等小蛇每回干累了,就能直接喝上一口。
白鶴也未曾急著離開。
光幕中的記憶還在流轉,看看后面還有沒有什么重要情況,再走不遲。
轟!!
方泰記憶中,出現了遠處一座金瓦紅窗、八面掛燈的華貴高樓。
樓身裂開一道傾斜痕跡,切口光滑無比,上半截樓體徐徐滑開,砸向地面。
劇烈的煙塵氣浪間,一個暗金寬袍的身影,高高的飛了過來。
方泰雙手一抬,接住了這個人,連忙喊道:“離掌院,你……”
他一手托住離掌院的雙膝,一手托住離掌院的后背。
這個接人的姿勢,本來極其穩妥。
但話沒說完,離掌院的腰忽然斷了,血水迸濺出來。
沒了腰的連接,那兩截身子失衡,一起從方泰手上墜落下去。
方泰毛骨悚然,抬眼望去。
只見一座座高樓崩開,一堵堵厚墻破碎。
接連數道人影砸落過來。
有的雙腳膝蓋骨被剜掉,有的斷頭,有的四分五裂。
有的渾身只剩一具骨架,刀功太好,骨頭架子亮的能反光。
煙塵中直立走來的,幾乎是個書生。
那個男人,頭發高高盤起,發髻上纏著一角白巾,細眉長眸,雅面微須,灰白儒衫,手提大刀。
煙塵滾蕩,讓他頭上那角白巾,如同一面風中的旌旗,烈烈斜飄。
楚天舒目光亮起,注視著光幕中的那把刀。
書生手上的那把大刀,刀身弧度形如雁翎,刀刃寬大,厚約一指。
龍頭吞口,龍鱗紋刀柄,龍尾刀環。
雪白的刀身,棕黃的刀柄。
“虞山,于荒墳。”
書生漫不經心,橫刀在身前,寬大的袖袍遮住了半個刀柄,抬眼報出名號。
“閣下呢?”
方泰正要回話,忽覺對方看的不是自己。
只聽后方天空中,一個暴烈的聲音傳來。
“長洲天官,風絕!”
比這個嗓音更狂暴的,是風的氣勢。
一股扭曲的風柱,從后方天空傾斜而至,戳向那個書生。
空氣本該是看不見的,但那股氣柱,把空氣凝聚成了肉眼可見的湍白氣流。
又因為氣柱內分布不均勻,在高速旋轉時,使某些地方出現了扁平膨大,某些地方收窄的現象。
那一整根氣柱,就像是一長片白色塑料布,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轉動鉆旋。
從視覺上來看,這股氣流甚至應該是輕盈的,單薄的。
可是,地面的厚重磚石,下方的巖石鑄鐵地基,在這股氣流面前,就像是比豆腐渣還不如。
一擊之下,那書生原本立身之處,直接出現一個黑漆漆的深長窟窿。
噗!!
地面被擊破的聲音,僅僅留下了一聲輕輕的響動。
可見氣流在擊破地面的那一刻,尖銳致密到何種程度。
當方泰再度抬頭,只覺得到處都是如絲帶,如蛟龍的氣流,在繚亂舞動。
書生提刀的身影,在滿天氣流間忽閃忽滅。
楚天舒注意到一個細節。
在之前已經損壞的那些高樓殿宇之間,氣流肆無忌憚,留下了更多的破壞。
而另一半沒有受損的高樓殿宇,就算是氣流從那些高樓表面掠過,掃過了地面,也沒有真的傷到那些景物。
操控氣流的防風氏天官,這一手玩的出神入化。
那些高速氣流,來回縱掠兩三百米,反復掃蕩,卻似比人的手指還要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