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鼠輩!!”
蘇弦暴喝一聲,打斷了那個吐蕃人的話。
他盼了好久,盼的好苦,終于盼到了大唐的人來接應。
剛才在城門外的時候,他有多驚喜,這個時候就有多憤怒。
剛才楚天舒他們的交手太快。
一戰下來,眾人還隱被那天狼嚎聲的余韻所懾,等反應過來,心中怒火,更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蘇弦這一喝同時,就想喚來機關戰車中休養的兵魂相助。
誰知,他突感一陣胸悶,天旋地轉,踉蹌連退了兩步,臉色已然慘白。
他中了奇毒,力不從心。
是紅衣女子向李、蘇二人行禮的時候,那湊近了一拜,毒已經下到他們心魂之中。
數十名黑衣騎手中,有四個人同時出手,上拿下擒,扣住了蘇弦的四肢。
四個殺手呈半月形,分布在蘇弦背后,或站直,或半蹲。
只要一剎那,他們就要把蘇弦四肢扯斷。
但有一抹銀光,忽從林中閃出,驚鴻掠影,平切而過。
站著的兩個殺手,腰間一涼,蹲著的兩個殺手,腦殼一冷。
四人不及反應,已經失去了繼續動手的能力。
成辛福至心靈,探手一抓。
一把優美修長的單刃長劍,出現在他手中,銀亮如鏡,沁寒如月。
成辛養了半輩子的刀,被鄭天長所毀,但他之前與紅衣女子相對行禮時,恪守禮節,趨吉避兇,并未中毒。
三七一入手,雖不是他的刀,卻令他心中一股刀意蘇醒。
世家培養的數十名黑衣殺手,動起手來,天衣無縫。
剛才死了四個,剩下的竟然沒有半點懼意,同步拔刀,閃身圍殺上來。
數十把長刀出鞘,居然只有一個聲音。
可就在這個聲音響起的時候,成辛也彈了一下刀刃,發出一聲同頻的輕吟。
那白發蒼蒼,紫色官袍,手提銀刀的老朽之輩。
在場中,本來應該是極易辨認的一個人物。
可就在刀吟混合起來的時候,前沿的殺手,只覺得眼前一花。
就仿佛,成辛腳下一蹭,一轉身,也變成了他們的同伴。
“同伴”揮刀,剎那間,接連斬斷身邊數人的脖子,更多殺手驚醒,揮刀殺向此人。
中刀倒在地上的,卻真的是一個黑衣人。
這幾個殺手驚駭之時,后腰一冷。
一條弧光,已從他們腰間掠了過去。
突厥人阿爾泰,眼角余光注意到這一幕。
他控制住了自己的瞳孔,依然盯著楚天舒,沒有轉移視線,但心中卻是一震。
成辛此人,昔日所養的刀意,不是大風如刀,縱橫沙場嗎?
沙場刀法,最容易被這些殺手鉆研的手段克制。
怎么會是這樣的奇特刀術?
“和光同塵的刀意。”
楚天舒卻沒有刻意控制自己的視線,眼睛直接往戰場那邊瞟過去,口中還在談笑點評。
“被關在牢里,每月都要服下奇毒,與尋常老人無異,難怪讓他的刀意,轉變成這種類型……”
他兩只手掌拍了拍,吸引注意。
“好了,你們幾個就別分心了。”
“其余人等,成辛會負責殺光的,而你們幾個,專心被我殺就行了。”
吐蕃人聽到這里,心頭一縮。
他知道高手對決,最講究氣勢心境。
實力差距如果不大,那氣勢差別,就可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如果沒人去擋成辛,就等于印證了楚天舒的前半句。
那么后半句,也會順理成章地浮在心頭。
吐蕃人想到此處,腳下如同猛虎的肉墊,無聲一踩。
胖胖的身子猛然彈動,一彈身就超越了聲音。
胖大的拳頭,因出拳太快,竟有一種拉長的感覺,變得皮包骨頭,骨節猙獰,直取成辛。
楚天舒等的就是這一瞬,體表乍然浮出一層紅光。
宛如他整個人的相貌輪廓,大了一圈,形成一個虛影,籠罩在自己身上。
這是他的魂魄。
三七畢竟不是成辛的兵魂,二者的合作,其實很快會走向頹勢。
楚天舒以自身氣度壓力,誘使這個吐蕃人出手,就是要敵方三大高手的心意分開。
然后魂魄出竅,在轉瞬之間,先殺吐蕃人,閃回肉身,再戰兩大高手。
不料,他的魂魄還沒離體時。
那邊戰場上,一個人影插入,攔在吐蕃人的拳頭前。
吐蕃人一拳就打在了這個人肚子上。
白骨如山,人成王。
據說山王門下,有一套《白骨王拳》,拳勁一聚一散之間,能把人的整副骨架打出體外,骨肉分離。
周圍所有人都可以發誓。
他們看到了,這個人的骨骼在皮下聳動、凸起,在背后展現出整個骨架輪廓的樣子。
可這人面不改色,一刀捅進吐蕃人胸口,刀口向上。
木柄柴刀,刀背上還有一些洗磨不掉的銹跡,刀口磨得也很粗糙。
人也粗糙,那是一個膚色暗黃,頭扎布巾的村姑。
吐蕃人完全難以置信。
這么一把爛刀,能夠突破得了他的皮膚,甚至切斷了他的胸骨?!
那把刃口向上的柴刀,已經朝上一抹。
吐蕃人從胸前到頭頂,裂開了。
他的胸部以下,身體還是完好的,胸部往上,就像一朵盛開的花。
身體朝兩側分開,血水向外噴出。
村姑在血珠飛濺時,抬頭深深的看了一眼。
這個變故,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紅衣女子和阿爾泰,雖然沒有直接看到這一幕,但都能感覺到這個劇變。
楚天舒更是直觀的看到了這一幕。
三個人都受到了這個意外情況的沖擊,也都在這個狀況中,出手。
楚天舒到底快了一線。
紅衣女子的劍,剛抬起來,楚天舒的手,就已經再度捏到了斷劍之上。
這回,他沒有嘗試往斷劍之中注入任何力道,向前壓迫,而是在捏到劍的瞬間,拖劍后退。
紅衣女子正想發勁,斷掉那截劍刃,卻發現自己的劍,差點被對方拽走,五指驚忙中扣住劍柄。
這下倒好。
她整個人都被楚天舒拽走。
楚天舒這次不是平著后退,而是倒飛上半空。
香閣上,除了原本被他撞的那個洞之外,又開了一個大窟窿。
楚天舒倒飛而出,發絲向前拉直,衣袂飄揚,須臾之間,已經到了高空。
紅衣女子也如飛天一般,跟隨到了高空上。
她仰頭看向楚天舒,心中已知不妙。
轟!!!
紅衣女腳下閃出一道殘影,踩爆了空氣,為她提供一個橫移的力道。
那把斷劍嗡然一聲,擰斷了劍身,殘余的刃口,劃向楚天舒腰間。
楚天舒一笑。
他的身形如同幻滅般,憑空繞了半圈,已經出現在紅衣女子背后。
在高空之中,他施展內家輕功,遠比紅衣女子的移動方式,更加靈活。
那半根劍刃,刺向紅衣女子后頸時,被斷劍所擋。
楚天舒的手指,直接松開劍刃,掌根向下一壓,轟在了她后背上。
這紅衣女子當真機巧。
楚天舒手掌壓下去的時候,還能夠感覺到。
任何力道,只要在這個時候,觸及到她的身體,都會成為她在高空中加速移動,讓自己變得更靈活的一種助力。
可是,楚天舒的掌根這一壓之后,便是一抽。
紅衣女子的后背,炸開一個血口,心臟從后背跳了出去。
心臟剛一沾手,楚天舒腳尖點了一下空氣,身體橫著平移,拉出一長串殘影。
他根本沒要那個心臟。
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貫穿了楚天舒剛才的位置,在心臟不遠處擦過,直射向云中。
那正是阿爾泰扔出去的石塊。
他知道,自己如果追上高空,也只會落入不利局勢,因此一把抓下了一塊磚石。
可惜還是晚了。
在地面上,紅衣女子恐怕能跟楚天舒,連斗到五六個回合。
但是在高空中,兩個回合,已經分了生死。
“只剩你一個了!!”
楚天舒躲開石塊之后,低嘯一聲,驟然旋轉起來。
金青色的光芒,形成一股螺旋氣流,使他的身影,如同一個急速墜落的鉆頭。
阿爾泰眼看那個螺旋身影,向自己急速殺來,身體立刻向側面避讓。
楚天舒這么狂猛的螺旋力道,撞到地面的時候,卻沒有直接鉆穿地面,墜向下方。
他真的像是一個平底陀螺一樣,觸地的瞬間,就往側面一彈。
正好以他的右肩,撞向阿爾泰。
阿爾泰左手一擋其肩頭,身形被撞得向后仰,楚天舒手肘順勢砸出,又被阿爾泰右手擋住。
這一招,肩撞,肘砸之后,順勢就該是一爪下垂,撕碎人的下陰。
阿爾泰卻在擋住手肘的剎那,變掌為爪,手指如同狼牙,摳向楚天舒的肘筋。
楚天舒手肘上的護體罡氣,剎那中,就被他狼牙般的手指擊破。
“哦?”
楚天舒的身影驟然拔空而起,手臂躲開那一抓,以腳跟踹向阿爾泰的下巴。
阿爾泰翻手上托,手如鷹爪,身形后退的同時,手上正好帶了一股撕裂的力道,撕扯向楚天舒的小腿。
他這一下翻手上抬,身形后掠,一氣呵成,如同背生雙翅。
分明完全是靠他腳掌的發勁變化。
但給人的感覺,就好像他也長出了一對翅膀。
突厥人的傳說中,有一位英雄始祖,在蒼狼和神鷹的陪伴下,殺死了一個會把草原化為荒漠的巨人魔怪。
突厥高手根據這個傳說,開創出一套《大屠魔手》。
以蒼狼和神鷹的形象意志,化用在拳法之中,攻防萬端,無往而不利。
把人的頭肩四肢,隨時可以變化如狼頭、鷹啄、狼牙、鷹爪,每一個部位,都能夠任意演化,如飛如撲。
紅衣女子善于下毒,易容之法又是奇高,毫無破綻,劍術也銳利無比,特長分外鮮明,但也就顯得除了劍術,處處都是短板。
阿爾泰雖然只是這次行動的副手,但一身拳法本領,卻是真的毫無缺陷。
楚天舒眼看小腿也要被對方抓到,腰身忽然又是一旋。
他飛身而起時,身形有一個右旋之勢,以右腳踹人。
這時他是向左旋轉,好像把剛才的軌跡,完全倒轉了一遍。
氣流涌動,罡風助力,竟然讓他身形加速下沉,左腳瞬間鏟出。
一條長腿,幾乎貼地而去,正好鏟在阿爾泰左腿迎面骨上。
這一腳突兀至極,發力應該不夠強盛,何況阿爾泰還在后退,正好可以卸力。
可是,這一腳打中目標的時候,周圍空氣瘋狂一震。
一股氣波漣漪綻放,簡直像是把空氣里的水分,都給榨取出來,形成一顆顆懸空的水珠。
剎那的懸空場景后,水珠全部向外爆射出去。
發力達到極致。
阿爾泰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左腿被鏟斷的場景。
不只是骨頭斷裂,而是整條左腿斷掉。
他怎么也想不通,對方在空中的升降變化,怎么能夠那么神速奇妙?!
那已經不只是靠內力在空中的優勢。
楚天舒是把那種鯤鵬變化,剛柔升降的精神意志,肉身最近剛剛揣摩的雨疏風驟之變,也全部揉合在其中。
這才有上升時的軌跡未散,身體已經逆著原本的軌跡,又走一遍,還能更快的表現。
馭風駕雨絕云氣,變化無窮振太虛!
阿爾泰在痛苦中,發出一聲長嚎,把一腿斷裂后,向前跌去的身形,硬是靠渾身同步發勁,變化成了一股兇惡滔天的前撲之勢。
銀白天狼般的拳意,再度爆發出來。
楚天舒豁然長身而起,右手仿佛帶著一股深海潛流。
翠綠色的漣漪,在他周身各個穴位綻放,相互碰撞,在手掌上匯聚成一股宏大流動之勢。
仿佛巨鯨,又像是比巨鯨更龐大,更純粹的事物。
這一掌,正面轟在天狼面部。
銀白天狼當場崩潰,暴露出阿爾泰的面孔。
掌印落在了他臉上。
嘭!!!!
阿爾泰倒飛出去的時候。
高空中,紅衣女子的身體,也墜落下來砸到地上。
楚天舒徐徐收掌。
在他的手掌,肩頭,鬢角處,都有一些青灰色的痕跡,在緩緩蕩漾。
說不清,那到底是水波漣漪,還是灼熱煙氣。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些痕跡,全是武道的顯化。
村姑一直看著這一幕,眼神欽慕的亮起,緩緩走上前。
她走了兩步,便咳出一口血來,渾不在意。
不只是無視痛感,在外人的感受中,分明覺得,這村姑沒有因為受傷而變弱半分。
好像只要她不死,她就不會變弱。
在她走動之時,她膚色變化,面容也變化,與那個紅衣女子表現的外貌,足有九成相似。
不同的是,那紅衣女子梨渦帶笑,明艷驚人。
而這個村姑,讓人感覺不到美。
只能感覺到“清靜”和“殺氣”。
“我接到商團求助,涉及神鼓的信件后,就從長安出發,半途又收到內衛驛點,轉交的南詔信函,說有一位前輩在此。”
“關于那前輩的消息,出現的太突兀,也有點離奇,我原本難以相信……”
女人丟掉柴刀,道,“看來我錯了。”
她單膝一跪,抱拳行禮,目光清亮。
“長安,聶紅線,拜見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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