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晴朗一倒,楚天舒就齜牙咧嘴起來。
“嘶哈!”
他這次的傷勢,看似只是右手中指骨折,其實經過斷骨連撞,血肉相抗。
從手指處處細微神經,直到右肋右肩,骨外肉內,現在都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疼痛酸脹。
只不過,剛才敵人還沒徹底倒下,楚天舒才冷臉裝酷。
“這家伙,到底是怎么那么準,把全部力道賭在一指之上,打中我手指的?”
楚天舒回憶了一遍,確定自己剛才戰斗中,沒有任何失誤。
對方可能真的就是,憑借在廢土上這么多年,跟各種強大怪奇的生物搏殺的經驗直感,打出了那一指頭。
修行者剛開竅的時候,直覺上對危險的判斷,就比以前更敏感。
但,僅是能判斷危險,無法確定其形式,無法確定究竟是哪一瞬間,危險才會來襲,留給自身的準備時間往往不多,應對方式,更未必正確。
隨后,越是修行,直覺的范圍越廣。
這個時候,真正有耐心、有定力的修者,就要追逐自己的直覺,把越來越深邃的直感,變得更清楚、更具象。
古人典籍中,常常用未卜先知、洞若觀火,千里庭戶、掌上觀紋等等說法,來描述這條道路的至高成就。
不學占卜,勝似占卜。
雖然這是只存在于理論上的描述。
但無疑,趙晴朗的修行在這方面,確實比楚天舒更成熟一些。
也難怪,趙晴朗偷襲他那一掌的時候,楚天舒還是等對方真出手了之后,才做出反應,事先沒有捕捉到任何殺氣惡意。
可是如今,有些人的惡意,在楚天舒的感應中,就太明顯了。
他抬頭看去。
天花板上,一條如毒蛇般的紫氣,正從遠處飛快游走過來。
紫氣的中心處,一條黑線張開,露出咕嚕轉動的眼珠。
這顯然是某種法術制造的靈眼。
因為施術者本身,追不上楚天舒和趙晴朗,就先用法術效果來進行探查。
紫氣眼珠,濕潤,詭譎,多半還有迷魂之效,可以給趙晴朗助攻。
不過,這眼珠子來太慢了。
楚天舒跟那只眼珠對視,雙眼猛然一亮。
嗡!!
青光璀璨,兩個四葉印記,從楚天舒的眼眶里面飛射出去。
紫色眼珠被那兩個四葉印,從左右兩邊一起擦過,當場崩潰。
精神力量形成的青色印記,如同幻影,不需要損傷天花板,就已經穿透過去,抵達二樓。
二層樓中,葉里人正抓著水晶骷髏頭,飛奔而來。
猛然看到兩片四葉印飛來,他連忙舉起骷髏,往前一揮。
這紫色水晶骷髏,雖然并非是真正的鎖魂之寶,但卻也是一件上好的法器。
尋常的幻術造物,念力假象,被這水晶頭骨一碰,自動就會破除,都不需要主人格外費力。
誰知,那兩朵印記凌空分裂,化作十六朵硬幣大小的四葉草。
亂草隨風飄舞,全都讓開了水晶頭骨,打在葉里人身上。
“啊!”
葉里人慘叫一聲,痛得滿頭發絲一豎,額頭瞬間布滿冷汗,左手按腹,險些懷疑自身已肝腸寸斷。
情急之下,他把水晶頭骨往地面一砸。
嘭!!!
頭骨撞到地面,內部繪刻的咒語被激發,當場張開一朵磨盤大小的紫色火蓮。
葉里人置身在火蓮之中,只覺通體舒坦,痛感驟減。
可一樓戰場,被毀掉許多承重柱,樓層也有裂紋溝壑。
這火蓮一旦盛開,裂紋加深,葉里人站的這塊地方,登時顫抖垮塌下去。
悶響聲中,塵埃四起,火蓮閃了一閃,即告熄滅。
葉里人踩在碎樓板上,穩住身形。
楚天舒瞇著眼,腳下不動,只將右手微轉。
黑馬撞出了窟窿,這塊地方已經有陽光照射。
銀白刀身一反光,正好照在葉里人臉上。
電光火石間,一片流星光影,順著反光軌跡射出,穿透此人頭顱。
葉里人一呆,額頭并無真實傷口,魂魄卻遭重創,昏死過去。
兵魂飛回,歸入刀身。
這些手段,對趙晴朗毫無用處,但解決此人,已是綽綽有余。
楚天舒緩了口氣,從那個缺口飛身跳上二樓,幾個大步,急掠穿行。
轉眼之間,他已經來到二樓邊界。
這里沒有圍墻,能夠直觀看到外面的戰斗場景。
諸多尸體,有的陷在地面,有的飛出去,掛在別的樓層上。
五米高的機械巨人,左臂不翼而飛,右足殘缺,半跪在地。
僅剩的一只右掌,仿佛壓住毒蛇七寸,壓住了一個獨眼老頭。
那獨眼老者,只有頭部,還暴露在金屬虎口之外,遠遠看見楚天舒現身,臉色頓時一白,心如死灰。
“團長,敗嘞!”
獨眼老者大叫一聲,“一代新人換舊人,楚天舒,你好手段,不過除了團長,你還不知我們其他人姓名吧?”
“你記著,我叫……”
崩!!
金屬大手猛一發力,老頭被壓進了地里,沒了聲音。
場中隨著寂靜。
機械巨人似乎呆了兩秒。
“這老頭,剛才一直在發功,與戰甲相抗,我功力見底,也是勉力維持。”
玉南風的聲音,從巨人軀干里傳出來,有點懊惱。
“想不到他一說話,泄了氣,功力衰減,我沒收住手。”
巨人后背的厚重裝甲掀開,宛如平臺,蒸汽裊繞。
玉南風和潘婷,都滿臉通紅,汗濕衣衫,從里面爬了出來。
“可惜了……”
玉南風兩頰掛汗,雙目回顧,掃過諸多尸體,“這些人,功力好,士氣也不俗,前仆后繼,死戰到底,真是忠心。”
楚天舒不以為意。
“我干掉的人里,沒來得及報名字的,多了去了,這等作孽的人,死不足惜。”
他倒是更好奇這尊機械巨人,但現在也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楚天舒目光轉向旁邊,舉步走去。
茅山威背靠著一根柱子,跌坐在那里,嘴唇發紫。
“你是……中毒?”
楚天舒原以為他是受傷,還想用針,但仔細一看,他是中毒已深,藥石罔效。
“我給那些蟲子喂毒藥的時候,也給自己喂了點。”
茅山威神態很平淡,仔細看著楚天舒,目光又扭向樓層深處。
“團長,終究死了啊……初衷,我當初加入的初衷,只是想要好好生活,受到很多人尊敬,本來我已經達成目標了……”
玉南風嘆道:“茅大師,你畢竟沒有鑄下大錯,何必呢?”
茅山威只道:“我十年前就知道,他們在拿活人做實驗,就因為不需要我親自動手,所以我竟一直沒去揭發。”
“今日少做一樁孽,但日后,大家遲早知道,我早就同流合污,我要怎么面對……還是死了清靜些。”
他聲音逐漸微弱,眼神也有些恍恍惚惚,突然一驚,看向楚天舒。
“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我們河邊相見,天舒先生,你其實偷偷用了念力吧,那時候,我沒感覺出來。”
“現在想來,我就算懸崖勒馬,原來也不是靠了我自己,是靠了你的咒法嗎?”
楚天舒本來就不是精于咒法的人,甚至無法確定,像茅山威這種修行有成的人,究竟有沒有問題。
那天的念力,也只是試探罷了,根本不可能還有別的效果。
“你是不敢相信,自己還能決心醒悟嗎?”
楚天舒蹲下來,正色說道,“我沒有給你下咒,那是你自己的,緣法!”
茅山威聽罷,臉上浮起一絲恍惚的安心。
“總算有一件想做的事,是去落實了……假如我們獵魔團,一開始就是好的……”
說到這里,他雙目猶睜,嘴唇已經不動,氣息已絕,魂魄已散。
玉南風長嘆一聲。
她平生雖沒做過什么突破底線的事,但也不覺得,作為南風之主,她能算得上什么純粹的大好人。
所以,她一直格外尊敬茅大師、楚延年這樣的人。
今天茅山威身份敗露,這一連串的事,玉南風心里最為復雜。
楚天舒卻沒有嘆氣,只是站起身來,看向樓外。
夕陽將墜。
常常在城內巡視,維護治安的數千精銳,徹底聚攏過來。
楚天舒看著這些人安然無恙,又看向更遠的街區,只覺心中莫名的輕松快樂,臉上不禁多出一抹微笑。
青色醇厚的指風一彈,讓茅山威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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