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
馬令白怪笑一聲,前腳掌略微一碾。
楚天舒和他背后十個人所處的這片泥地,突然竄出大量尖刺。
尖刺猶如石筍,橫斜錯亂,極速探出地表。
但剛出地表寸許,楚天舒右腳便是一震。
這片土地,霎時硬如青鋼,平平坦坦,超出地表的石筍,全部崩碎如塵。
那十條人影,在地面震蕩的同時,全部飛身而起。
十人中,有九具草人,屬于從長安乘飛機,趕到姚千樹家里的特捕司成員。
這九個人,有男有女,氣質或恬淡,或肅穆,或斗志昂揚。
他們都修煉過“九字真言”,不過有的是道家的,有的是佛門的。
還有一具草人,屬于林百歲。
鶴來會選他,不是因為他是楚天舒的師兄,而是因為,他是除了楚天舒之外,《縱橫秘祝》造詣最高的人。
有他在,可以多一種類型的九字真言,且他極善輔助。
《縱橫秘祝》在楚天舒手上,越來越往殺傷力方面發展。
而林百歲,從一開始就更加注重《縱橫秘祝》的調和之效。
十個人影飛起來的時候,身邊的氣場,和諧無比。
就像是一群大雁,已經排好了隊列,共同乘風翱翔。
他們離地足足有十三四米高。
人形和大地之間,有一種若存若亡的相斥力場,身體稍微前傾,就加速向前飛去。
也是因為,他們如今以生魂附在草人身上,又是在靈界這種環境,比人世肉身輕快得多。
只需要依靠雙臂的舒展、前伸等動作,配合手勢印訣,就可以調整方向與速度。
這種飛掠,輕盈,而不顯得輕飄。
每個人飛行的時候,都散發出一種飽滿的力量。
十名通靈人,早在離開鹿野莊之際,已在心中默默持咒。
他們走在楚天舒和馮建華身后,感受到一路的風塵,都被這兩個人所阻,分流開來。
十個人全都走得很輕松,很安心。
咒語的意韻,越念越精純,十個人的腳印,也越來越輕。
這一刻,他們拔空而起,速度極快,卻一點也不突兀。
像是一條長長的墨痕,鋪到了這里,一筆抬起,自然離俗,水到渠成。
廣耳族的獨眼巫師,遠遠見到這十個人一起向自己飛來,氣勢先就喪了三分。
“神啊!怎會如此?!”
“無論薄夜洲哪一族,也不可能突然冒出十個陌生的巫術高手啊!”
獨眼巫師心頭巨震,急忙揮動短杖,在空中生出四個黑色旋風。
試圖阻攔對手,為自己爭取轉向逃竄的契機。
但那十個人默契在心,再次拔高身形,直接躲過旋風,左手各掐印訣,右手同時拍出。
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行!
十人念出的真言,各不相同。
空氣里一股無形大力,直接砸在獨眼巫師身上。
獨眼巫師痛吼一聲,僅剩的一只眼睛向外凸顯,口鼻噴血,砸向地面。
到底是被河神賜福多年的人物,他身上沒有一絲半點的暗疾隱疾。
即使所修巫術,對筋骨無益,這獨眼的生命力,也頑強得驚人。
剛一砸到地面,他就順勢在水田中翻滾一圈,手里竹杖,帶動禾苗泥漿,向半空一揮。
水滴爆散,禾苗破碎。
一股迷迷蒙蒙的褐黃色旋風升起,將他包裹進去。
兩米多高的旋風,一扭之下,就分化為二,又一扭動,分化為四,朝不同方向逃走。
看不出他真身到底躲在哪股旋風之中。
但這時候,林百歲的一根銀針飛了出去,直指東方的那股旋風。
十人同時揮掌。
龐大的念力,加持在那根銀針之上。
銀針滾燙發紅,驟然拉長,在空中如靈蛇般飛舞,游出一條曲折往復的軌跡。
蒼勁處如龍,蜷曲處如藤。
整個紅光軌跡,竟然像是一道有頭有尾的完整符咒。
符咒印入旋風之中,當場爆炸。
只聽一聲慘嚎,血霧四散。
竹根短杖旋轉飛出,有一半已經被燒焦。
落到田壟上的時候,剩下的半截杖身,也啪的一聲,碎裂開來。
楚天舒他們特意選的這一片田野,位置很好。
幾個巫師住處不同,但趕往這片田野的時候,都位于這片田野的東方。
廣耳族的巫師父女,飛在空中。
荷葉老翁的身形,在他們下方不遠。
黑齒三在老翁側面,略微落后。
獨眼巫師爆炸的一幕,幾乎同時闖入他們眼簾,令四人的呼吸,都為之一悶。
這些巫師,連著三十年,大舉祭祀流波之神,雖然確實得到賞賜。
但流波之神的權威,也已經在他們心中根深蒂固,對他們形成強烈而難以自知的影響。
即使之前黑齒南倉的死,讓他們多多少少,也升起些危機之心。
可一受到公然侮辱自家神明的刺激,仍然急怒上頭。
況且,別的巫師肯定也會趕去,每個巫師都想著,大家聯起手來,便少了顧忌。
誰知道,他們靠近了這片田野一看,并沒有看到那個殺死黑齒南倉的馬面。
對手的形貌、數量,都完全和預想不符。
足足十個巫術高手,單拎出來,可能有好幾個,還比不上獨眼巫師的。
但十人聯手,這種集體的、默契的力量,簡直是碾死了獨眼巫者。
“我們聯合!”
荷葉老翁急切的發出一聲大吼,取出袖中銅鏡。
樊梁地的七名巫者,其實并不欠缺合作的經驗。
他們當年聯手,樹立起了新河神的威權,這些年來,每次大祭的時候,也都要合作施法一回。
但是,像這樣正面聯合作戰,實在是久違了。
久到荷葉老翁取出銅鏡的一刻,居然有點不記得,他們到底有沒有與哪一方勢力,這樣正面戰斗過。
那些族民終究是懦弱的,似乎并沒有給他們造成多大的威脅,就被鎮壓,服軟了。
但敵人不會給他們回憶,磨合的機會。
十條人影,已經投射下來。
就算是同樣飛在空中的廣耳巫師,在這十條人影面前,也如同羅網之下的惡禽。
念力經過法術的發酵,撬動著自然現象。
兩種黑色的旋風,忽然合并,拉長,壯大。
煙火金球,在黑色旋風中螺旋式飛舞。
四條人影,全部隱藏在旋風之內,銅鏡的光斑,在旋風各處若隱若現。
那光斑只要映到某個人身上,隱約就要把人的魂魄扯走。
通靈人的隊伍,卻毫無懼色,攻向這座兇惡的景觀。
他們不但是通靈人,而且全部都是久經考驗的戰士!
哐!!!
罡氣和金屬重物碰撞的聲響,在田野上回蕩。
楚天舒和馬令白,就在剛才通靈人飛越田野的那段時間里,已經交手一百多次。
他們都只是揮動自己的手臂,因為手最快。
相比之下,馬令白手上有鐵棍,應該更占一點便宜。
可是,當馬令白的棍影,劈頭蓋臉,籠罩著楚天舒身體周圍的各個方位。
卻全都被楚天舒手掌的殘影蕩開。
手掌和鐵棍的碰撞,閃爍出上百處青白亮光。
棍頭變招,施展出來急如暴雨的突刺,也完全被他雙手封擋。
楚天舒雙掌的殘影,幾乎在身體前方,形成了密不透風的一堵墻。
馬令白早已經練到感覺鐵棒就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但到現在,他才發現,鐵棒終究不是自己的肢體。
手里的棒子溫度越來越高,而且越來越像一條憤怒掙扎的虬龍,嗡然不休,不太好控制。
鐵棒用來傳導勁力的時候,終究不如自己的身體傳導勁力,那么隨心所欲。
何況,楚天舒手掌跟鐵棒的每一次碰撞,都帶有兩種力道。
棒子撞在內力上之后,閃出一絲青亮電光,然后才能碰到楚天舒的手掌。
等于馬令白的每一棒,都承受了內力和勁力的雙層反擊。
但是這種雙層反擊,銜接得天衣無縫。
鐵棒攻擊的節奏,不知不覺就已經被破壞。
棒體上殘存的內力影響,更是如同余音繞梁。
馬令白最初好戰好奇,給巫師助拳的心態,已蕩然無存。
他心頭醒悟,眼前這個,是需要搏命的對手。
那十個術士的力量,收放不能自如,留在這里,只會連雙方一起干擾,倒是可以利用的因素。
但現在,那些人已經不在這里了。
要搏命,就只能利用周圍的死物。
馬令白身體忽然一退,棍頭往旁邊一掃。
田里的水分,被他這一棍轟的炸碎開來,剎那間,形成一片彌漫周圍數米的白霧。
鐵棍與水流這一撞之下,順勢化出一股旋擰的力道,嗡嗡旋轉。
泥漿被吸附在棍頭上,瞬間被神通變硬,像一個黑色磨盤,被鐵棍帶動,砸向楚天舒。
楚天舒的手掌拍在磨盤之上。
嘭!!!
勁風蕩清白霧,磨盤似欲炸裂。
楚天舒眸光一閃,已明白對方的打算。
借助這厚重土石的妨礙、緩沖,讓鐵棍不會再受到太精妙的力量影響。
但,楚天舒也有過應對他們這種神通的經驗。
掌力在轉瞬間收納,五指內抓,不是把內力灌注到土石之中,而是用內力裹住這塊巨石。
即使對方撤掉神通,只要內力未散,這團土石也不會散開。
他反而要用這塊巨石,把棍頭限制住。
馬令白就在這一剎那的時機里,雙手松開,晃身倒退十米。
楚天舒身形前傾,正要飛撲追擊,雙腳已略微離地。
馬令白閃電般一腳跺地。
長長的田壟上,就像原本已經偷埋了一根極好的長棍在土里。
長達十米的灰白棍子,通體韌如蛟龍,破土而出。
尾端還在馬令白腳下。
頂端崩然一抬,打向楚天舒下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