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尋到三七神劍,握住劍柄,控制手上鮮血再度流出。
劍身略微傾斜,血跡蜿蜒而下。
連片符篆般的軌跡,逐漸密布在劍身之上,又飛快的變淡。
魔刀刀意侵入的時候,如鋼刀斷水,分開劍身內部的念力,給劍魂留下了不淺的創傷。
說到底,三七神劍是一件法器。
類似于道士設壇做法的時候,揮舞在手上的木劍。
連寄存在劍體內的念力屬性,也是偏向藥用,利于施術,祛病破邪。
以前碰到的那些對手,要么不善應對虛無縹緲的念力,要么就是被念力品質強壓一頭。
此回遇到這個世界“煉神化氣”,又精煉神意的獨特修煉路線,才算碰到個克星。
好在三七劍魂是以《少陽血河車》修煉而成,善戰剛強,還沒那么容易夭折。
“成了?”
魯雙燕趕到這里,見到魔教教主敗而未死,眼前一亮。
“他這刀法好得很,不多問問的話就可惜了,多虧你沒下殺手。”
仇教主的眼珠往他斜了斜,合上了眼皮。
楚天舒把神劍收在腰間,拎著魔刀說道:“去看看夏侯那邊。”
魯雙燕一手抓起仇教主的腰帶,跟了上去。
騎兵已經被殺散了。
那片戰場上,只留下了數十具尸體。
也不知道還有多少,是沉到了冰寒的江水里面。
銀僵護法背靠著一棵斷樹,怒目猙獰,已經氣絕。
他身上沒有多少傷口,但身形枯瘦,似乎在死亡的一瞬間,體內的精氣,已經被劍意朽化。
夏侯飛山氣喘吁吁的走回來,手上拖著金護法,像拖著一條死狗。
楚天舒卻能聽到金護法粗重的喘息,道:“你也抓了個活口?”
對魔教教主盡量留活口,是楚天舒事先就有規劃的。
偷襲夾攻那一下,也是為了讓楚天舒之后有留手的余裕。
但這些護法,殺就殺了,無所謂的。
金護法勉強扭頭,看見了魔教教主的模樣,臉色更白了。
他發現教主竟然選擇遁走的時候,就知道形勢恐怕不好。
也是因為那時分神,他才被夏侯擊斷左臂經脈,從此落在下風。
太可恨了。
這小子明明是個刺客,對于最大的目標逃走這件事,竟然一點也不分心,就死咬著金護法打。
等金師氣急敗壞,甚至想主動提醒對方去追教主的時候,又被紅楓劍氣切斷左腿大筋。
這時他才恍悟,自己在這白山黑水之間,當了多年教頭,雖養出神意,卻有華而不實之嫌。
并不是所有人,都會像近衛一樣,先入為主,受他身份地位壓制,聽他訓斥。
也不是所有神意,都適合對付外敵的。
“本來是要一劍捅死的,但這老小子說,他可以招出魔教幾個秘密寶庫的地點。”
夏侯飛山咧嘴一笑,“就算我們搬不走,之后也可以派一隊精銳,來把這些東西分批運走。”
“到時候我們養兵練兵,減稅農桑,就更方便了。”
楚天舒贊道:“夏侯少爺,你算是知道柴米貴了。”
“哼。”
夏侯飛山說道,“你別忘了,我的劍,是在市井間磨出來的,過日子的人們將來更有心氣,我行走江湖的時候,也更舒坦。”
他最近心態愈發轉好。
不再動不動就是一副心死了、血冷了、沒表情的樣子。
心態一好,在別的事情上能感受到的樂趣,也恢復起來。
不過,他還是沒有回夏侯山莊的打算。
“可鄱陽湖之約的消息,應該已經在江湖上傳開了吧。”
夏侯飛山心中暗想,“等我們去鄱陽湖的時候,老頭子說不定也已經在那里,等著湊這個熱鬧。”
正如夏侯飛山所想。
鄱陽湖之約的消息,已經在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
勢力蔓延到沿海數省之地的天居士,還有掌控三省有余,根深蒂固的流云府。
這兩方頭臉人物,俱是頂尖高手,要說他們碰面的時候,沒什么摩擦,那實在很難令人相信。
光是鄱陽湖這個地點,也很耐人尋味。
朱元璋就是在這個地方,擊潰了陳友諒的大軍,讓陳友諒本人都中箭身亡。
可以說,在朱元璋一統天下的歷程中。
鄱陽湖大戰,是一個怎么都繞不過去的重大轉折。
流云府的使者去南少林送人的時候,喊出來的是邀請。
但消息一傳開,所有人聽在耳朵里的,仿佛都是“邀戰”。
因此,在這大半個月里,鄱陽湖附近,可謂是一天比一天熱鬧。
市集上配劍帶刀的人,比往年多了數倍。
各個客棧里面,動不動看到風塵仆仆的武林大豪,率領門人弟子入住。
有的連樓帶院,營造著假山小溪,花園涼亭的上等酒樓,更是會遇到多家江湖人,一并入住。
其中難免有人身懷舊怨,碰面之后,卻都隱忍不發,不愿意在這魚龍混雜的局勢中做出頭鳥。
白日夜間,陸續有人乘船登島,先去康山上游覽一番。
康山島,原名“抗浪山”。
據說,古時鄱陽湖附近的百姓,遙望湖面,見到這片山頭最能抗衡風濤,挺立不倒,因此有這個名號。
同樣是在元末明初的時候,朱元璋在此勘察地形,見到山木蔥蘢,而山前地勢開闊。
既便于隱藏兵力,要出兵的時候也可以快速出擊。
朱元璋十分心儀,派人詢問地名時,卻有所偏差,后來誤傳為康郎山。
再過了些年頭,就被簡略的稱為康山。
島上有大片殿閣廟宇,是朱元璋為了紀念當年在鄱陽湖大戰中陣亡的將士,下令建造。
近幾任的地方官,又派人翻修擴建,陸續立碑,越發顯得氣派。
妙高、妙積,走在這些殿宇間的山道上,舉目四望。
他們兩人輩分既高,又專司武僧之職,對江湖上的門道極為精熟。
就這么斗笠僧衣的簡單裝扮,并不多加掩飾,走走看看,已被他們瞧出許多在江湖上大有名堂的人物。
更有不少人,疑似前些年里,銷聲匿跡的高手。
夏侯山莊的老管家夏侯易,雙手攏袖,跟在他們身邊,更是對江湖人物,武林掌故,如數家珍。
有幾個被大和尚看出端倪,但不能肯定的人物,都是被這老管家論證出真實的身份。
“真是海南劍派碩果僅存的太上長老?”
妙高微露憂色,“我們奉命掃蕩沿海幫派,本來就結仇不少,天居士又施展手段,把這數省之地許多官吏抄家論罪。”
“越是官場人物,越是豪族大家,遠房親戚越多,同黨也越多,未必都在一處。”
“這些人都趁著此次約戰聚集起來,顯然是想要找機會,對天居士不利。”
妙積食指一彈,在空氣中發出嘣的一聲悶響,語氣剛硬。
“咱們這次也出動了不少高手,除了本寺中人,亦有許多親近結盟的友家,豈能讓這些宵小之輩,擾了天居士的清靜?!”
自古以來,武林中的絕頂高手約戰,往往都能夠掀起軒然大波。
如果是提前定好日期地點的。
那想要去圍觀的人,必然是摩肩擦踵,絡繹不絕。
其實,這偌大天下,山長水遠,武林中哪有那么多游手好閑之人,有空只為觀戰,就跑這么遠的。
圍觀者里的好事之輩,一般只是少數。
別的大多數,都是為了自家利益,趕赴現場。
其中有人是想要得到第一手的消息,方便日后權衡風向。
還有人,就是跟約戰者有仇有怨,盼著約戰雙方身負重創。
事后他們才好糾結黨羽,進行圍殺。
最好是一死一重傷。
那么,剩下那個重傷的,基本也別想活著回到老巢。
沒辦法,絕頂高手的影響力擺在那里,哪怕沒有自己建立山頭門派,只要他們有立場、有親友,那就肯定也會引起仇視。
“這一戰的勝負,終究還是要看天居士和流云府主自身的實力,這些渾水摸魚之輩,并不值得太過擔心。”
夏侯易笑了笑,“況且要說仇家,流云府主的仇家,應當要比天居士多出十倍不止。”
流云府中人,已經算得上是心狠手辣,斬草除根的人物。
但是,在這個隨便哪處都能拜師,學到幾手武功的世道里,個人的生存能力絕非泛泛。
無論是往市井,還是往山野,何處不能逃?
只不過這類逃亡者中,不少人會放棄報仇,剩下的也有心無力。
只要流云府還在鼎盛,他們就翻不起浪花。
這一次的事情,卻讓很多很多人,看到了機會。
“那位,就似是十五年前,洛陽鏢局的總鏢頭,當年號稱絕處有刀,屢屢險死還生,于絕境中殺出生路,帶領洛陽鏢局聲威大振。”
“可惜后來,聽說敗給了初出茅廬的葉宗生。”
夏侯易低聲笑道,“葉宗生用落石堵住峽谷,又用三百人持弓帶弩,圍住鏢隊,說是公平約戰。”
“其實那等情境下,縱然真是單打獨斗,還算得上什么公平嗎?”
兩個大和尚順著他示意的看去。
只見是湖邊一個單人劃舟而來的老者,此人左足已跛,一邊肩膀也微微塌下。
但這人單手運起船槳的時候,依稀看得出幾分大關刀的路數。
他一上岸,似乎也有別人看出他的不凡,舉步靠近過去,打了招呼。
“麻衣芒鞋,編發的發繩卻似冰蠶絲……嗯,莫非是山海關五色堂的劍客?”
夏侯易神色微斂,多了幾分敬重。
“這一脈七年前被滅門,隨后關外的彎刀生意就長驅直入,在過關時再無阻礙,令人扼腕,原來也有遺珠在野。”
三人正在這里觀望閑談,忽聽得島嶼一側,有騷動之聲。
等他們三個匆匆跨過山頂廣場,到了另一邊憑欄眺望。
遠處一艘大船,正自劈波斬浪,駛入鄱陽湖來。
樓船的陰影,蓋住十幾丈湖面,周圍的小船相比之下,宛如渺小落葉。
那大船上數十上百面旗幟,烈烈迎風,正是流云府的標志。
島上的人騷動之聲漸漸平息,甚至比眾人登島之前還要安靜。
不是被這大船所懾,而是因為這大船代表的人物,感到壓抑。
夏侯易的面色凝重,仿佛覺得有風壓迎面而來。
妙積忽然一拍欄桿,笑道:“我看他們死定了。”
夏侯易一怔:“大師,何出此言吶?”
“豈不聞當年鄱陽湖上,坐擁連環大船的是哪一方?”
妙積斷然道,“那是陳友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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