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律在其身后默默地聽著,甚至算得上是一言不發。
而卡歐斯也沒有強行讓薛定律回答的意思,她甚至到現在為止似乎都和薛定律的相處十分的習慣,甚至習慣于薛定律這種沒來由的沉默。
“果然,你的反應和我想的一樣,你和她真的很像,甚至是一摸一樣,無論是反應,還是性格,乃至于你們對同一件事的看法。”卡歐斯繼續說著,甚至嗤笑了一聲,朝前走著,兩人似乎距離來到了一處地下室的門口。
“所以啊,我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在想,那個女人念念不忘的男人到底是誰,她經常性給我講很多奇奇怪怪的知識與故事,那些知識與故事不像是這個世界以及地球上能夠誕生的,但是偏偏她就知道。”
“當我反問向她的時候,這個時候她一定會和現在的你一樣沉默下來,從而說不出任何話,直到我再次追問之后,她或許才會爆出這么一句……”
“如果是薛定律的話,他一定會這么做的。”
地下室的門打開,卡歐斯走進了黑暗之中,而薛定律在這門口卻遲疑了,他或許意識到了其中可能會見到雅典娜,也可能有更多他不想看到的故事,在短暫的遲疑之后還是走了進去。
卡歐斯的聲音繼續在地道內響起,帶著輕輕的回音:“太小的時候,我還不知道怎么繼續追問下去,等后來我長大了點,便能明白該怎么逼問出更多真相了。”
“于是當又一次那女人又用這樣的話敷衍我時,我蹦出這樣一句……”
“你這是又在上演什么‘亡夫回憶錄’嗎?”卡歐斯說著,甚至自己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薛定律愣了愣,或許他現在為止都對于卡歐斯訴說的過去沒什么實感,因為對于他而言,卡歐斯這說的其中的主角和自己仿佛沒有任何關系一般。
可是偏偏,他卻有種熟悉的感覺。
“你知道當時那女人是怎么回答的嗎?”卡歐斯問向薛定律。
薛定律搖了搖頭。
“她當時就搖了搖頭。”卡歐斯頓時嗤笑,看著薛定律的眼神越發的柔和了下去,隱隱約約中,露出那種復雜的情緒。
“又或許是被我這樣反應弄煩了,到最后她只是說到‘因為我只是他的復制體,又或者我的思維已經徹底的被他們扭曲了,僅此而已’。”卡歐斯說著,似乎眼角有晶瑩的淚珠,“原本我還以為她又在說什么謎語,直到現在,或許我才發現她的意思。”
“你們兩人除了性別,真的是思維和習慣都一摸一樣的,就像是一比一復刻出來的,看到你習慣的時候,我一瞬間就能發現出熟悉的地方,實在是太熟悉了。”卡歐斯苦笑著,停在了走廊的盡頭。
“到了,這里便是這顆星球最后的秘密。”
她默默地推開門,薛定律看到的不是一個科學的實驗室,也不是一個魔法的研究院,而是一大堆……樹根?
對,就是樹根,密密麻麻的樹根遍布在了各處,它們徹底將這個房間給籠罩,同時這些樹根完全扎根在了地底,仿佛想要通過這份根系遍布整個世界一樣。
而這龐大的樹根,讓薛定律頓時想到了十分熟悉的東西。
“神樹?”薛定律頓時問道。
“是啊,一株神樹,一株在我剛長大一點后,便降落在這顆星球上的神樹,也是奪走我一切的,神樹……”卡歐斯說著,她來到樹根旁,摸了摸樹根,輕輕的說道,
“雅典娜,你最后等待的人來看你了。”
“嗡!”
樹根似乎抽動了一下,僅僅只是如此輕微的動彈,便引得整個星球都仿佛發生了地震一般,而在這這座奧斯瑪城中,這樣的大地震個似乎讓整個城市都在晃動。
只不過這里生活的人都不以為意,似乎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大地震。
但薛定律卻是瞳孔緊縮,因為根據卡歐斯之前說的故事,結合現在的這棵神樹還有她的態度,薛定律頓時就能想到為什么卡歐斯能夠成為第10使徒,為什么這個世界是這樣樣子,同時為什么卡歐斯要稱呼這株神樹為……
雅典娜!
“你想的沒錯,當時的我們太弱小了,沒有力量,即便是雅典娜,最后也只能選擇以自身融合進這株神樹之中,以此來徹底扭曲這個怪物。”
“她當時的話語中,就是這么說的……”
“我最后能做的,只有包括自己在內的這份龐大的記憶了,那是億萬群星的記憶,是將我徹底從那個樂色般希臘主神給扭曲成現在這樣的記憶,而我能做的,只是將這份記憶炸彈給徹底灌輸到這個怪物體內。”
卡歐斯說著,將臉頰輕輕靠在神樹的樹根上面。
“如果是薛定律的話,他也一定會這么做的。”卡歐斯摹仿著雅典娜的語氣,再次說出了這句話。
一瞬間,薛定律只感覺到腦袋瓜嗡嗡作響,他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以及這個卡歐斯,為什么一直以來都會是這樣的一個態度了。
薛定律并不知道雅典娜被自己的記憶徹底扭曲了,他當時只知道大賢者和雅典娜不知道談了什么,似乎是說服了雅典娜,從而他們才能形成同盟。
盡管當年是互相對付宙斯的盟友,只可惜薛定律并不知道這么深的內情,而大賢者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下多下筆墨,而只是安排好后世一般的教著薛定律該如何通過“陰謀詭異”殺死宙斯。
而現在他才明白,為什么雅典娜前后變化那么大了,從一個古希臘顛婆徹底變成另一個人一般。
原來,她徹底經歷完了自己的全部記憶,然后就徹底被扭曲成另一個人格了。
而后來,在面對這棵神樹的時候,她選擇的是讓神樹吞噬自己,而趁著神樹吞噬自己的時候,將那份億萬扭曲的記憶化作最后的靈魂炸彈,徹底灌入進這株神樹的體內,從而達成她的目的。
現在,這株神樹便是繼承了雅典娜和薛定律所有記憶,甚至能夠稱得上“雅典娜”轉世的,另一株被扭曲的神樹。
薛定律沉默的看著這棵樹,明白這位老朋友的過去之后,他突然有些面如死灰一般。
“我就是這樣,在這株神樹吃下雅典娜之后,便就地扎根開花結果,誕生出了最耀眼的果實,而我就是吃下這枚果實從而誕生的使徒。”
“吃下了這個,由我‘母親’孕育出來的果實,從而誕生的使徒。”
卡歐斯的話語十分的平靜,但是又十分的壓抑,憤怒以及不甘……
但是最后她似乎釋懷了,又似乎只是想要詢問自己最后的心結,她看向了薛定律,那略微帶著晶瑩的眼角看向了此時的薛定律,同時似乎透過薛定律,似乎看向了其他的人。
“如果是你的話,你當時會不會做出一樣的選擇?”這是她最后的問題。
“會吧。”薛定律終于開口,只是說出了這兩字,就如同卡住了喉嚨一般的難受。
他現在或許明白了,為什么卡歐斯要帶自己來到這里,同時告訴自己這里的所有故事。
或許這么多年過去,她唯一想要的,便是得到這一份答案,這一份關于雅典娜為什么要拋棄自己,從而去和這么個怪物融為一體的答案。
而現在,很顯然,她得到了這份答案。
如果當時是自己面對著神樹降臨,而沒有殺死神樹力量的自己,會怎么選擇?
如果是以前的薛定律,他根本就不會猶豫的,拼盡全力,乃至于用自己最后的命去搏一個扭曲神樹的機會。
這就是薛定律的選擇,而很顯然,被薛定律記憶徹底扭曲的雅典娜,做出了一模一樣的選擇,她也選擇了同樣的方式,甚至將自己的這份記憶作為最大的靈魂炸彈,將這株神樹給完全扭曲了。
乃至于薛定律都沒想到,原來自己的記憶,也能作為一份扭曲神樹的武器,自己什么時候也變成那種不可名狀的舊日支配者了嗎?
不過聽完了卡歐斯和雅典娜的故事,不知道為什么,薛定律感覺到很難受。
這并不是知道老友死訊后的難受,他早就有這個準備,即雅典娜已經死亡的準備,畢竟幾千年過去了,即便是來到這伊甸的神代生物們,都經歷了幾代人的沉淪。
就連月神,都一副暮氣沉沉,看樣子老的不能再老,活不了多久的樣子,年齡只比宙斯小一點的雅典娜,估計應該死了。
可是當真的知道那位老友死亡的前前后后,薛定律還是沒來有的難受,一種憋在自己心底,說不出來的難受。
“所以啊,做你的女兒真的很慘,你自己是當了英雄,你自己是給自己選擇了最帥的死法,可是我卻要在這里等你數千年,承受無數年的煎熬……”
“你真的很自私啊,爸爸。”卡歐斯最后,喊出了這句讓薛定律瞳孔緊縮的稱呼。
他看向了卡歐斯,然而卡歐斯也死死地盯著他,她的瞳孔仿佛聚焦于自己,又仿佛是在透過自己,看向了另一個某人。
她似乎徹底把自己當成了雅典娜的代餐,因為無論是性格也好,氣質也好,雅典娜完全復制了自己的一切,也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
因此怪不得再見到她的時候,薛定律便產生了一種奇怪的熟悉感。
那不是在迷霧議會中早就熟悉的感覺,而是另一種的熟悉,那便是卡歐斯始終在模仿雅典娜的氣質,而那份氣質與習慣,分明是自己的習慣……
她始終在模仿的,是自己啊!
同時,薛定律只感覺大腦一陣疼痛,她看到了卡歐斯那眼神中的依戀和不滿,同時腦海中不停地回響著卡歐斯的這句話。
“做你的女兒真的很慘啊……”
薛定律頓時想到了家里的兩個女兒,無論是傻里傻氣的小龍娘,還是那個假裝大人成熟的小樹娘,自家的兩個女兒會不會有著同樣的感覺?
如果自己真的出了事,她們在未來會不會變得和現在的卡歐斯一樣?
一瞬間,無數紛雜的心事浮上腦海,薛定律感覺自己的思維頓時變得一團漿糊,他沒辦法欺騙自己,如果自己真的不幸離開,自家的家人或許會變得和現在卡歐斯一樣的痛苦。
一樣的傷心,一樣的不知所措與迷茫。
甚至在擦干眼淚之后,或許還會對自己產生這樣一般的“怨恨”吧。
薛定律頓時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現在的場景,即是面對這個把自己當成是雅典娜代餐的卡歐斯,亦是面對未來自家女兒很有可能出現的同樣事情……
一時間他只能愣在原地,露出個特別難看的笑容,嘴巴在笑,眼神卻只剩下難過。
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應該說什么,是說一句“即便你失去了她,但還有我,我也能做你的父親”這種不知所謂的安慰話,還是就像個父親一樣上去抱住她,給她溫暖。
又或者,僅僅只是看著?
但即便雅典娜經歷了自己的記憶,但是她是她,自己是自己,他們是完全不同的人,即便習慣和性格再怎么相似,他們都是完全不同的個體。
甚至現在,薛定律都能夠明顯感覺到現在的自己和一年前剛剛高考完后的自己完全不同了。
就連自己的想法都產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更何況后來經歷了那么多不同的兩個人?
而卡歐斯似乎也是預料到了薛定律現在的反應,她沒有繼續難過,反而笑了起來,繼續講述著后面的故事。
“本來雅典娜似乎還有很多知識想要教給我的,結果全部都無疾而終,而獲得了這份力量的我便掌控住了這株神樹,讓這位融合了那女人記憶的這棵樹安置在了這里,并扎根于全世界……”
“僅僅只是,作為一個回收靈魂的工具吧,在這個伊甸之中,她便是最后的凈土,也便是整個世界神話的最后運行的邏輯吧。”
聽完了所有故事,薛定律頓時也明白為什么這個世界依舊這么的……封建了。
因為雅典娜死的早,而她還沒來得及將一身知識交給卡歐斯的時候,就已經離開。
這位“小女孩”只得繼承“母親”的力量,在沒有任何人教導的情況下一步步走到現在。
而突然,一具嬌小的身體鉆入到了薛定律的懷中,仿佛貪婪的吮吸著他的味道。
“最后一次,最后讓我任性一次,我還想感受那份溫暖,那份親人的溫暖,這也是我最后這樣叫你一次好嗎?”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