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陳延森并沒有刻意針對比亞迪,因為寧德時代也收到了通知函。
此外,星源科技和橙子科技也向供應商發去了郵件。
意思很明確,不符合要求就取消合作,森聯集團要開始篩選供應商了,想吃陳老板的這碗飯,就得把員工的待遇和福利提上來。
各種條條框框多達幾十條,這也是汪傳福頭疼的原因,合規成本實在太高了,陳延森這是逼著他把口袋里的錢分給那些打工仔。
可要是不照辦,代工訂單就沒了,每年起碼少賺二十億華元。
一時間,全國各地的供應商都在罵娘,不知道陳延森到底想干什么。
他們可不相信,陳延森只是為了保證配件的良品率,以及工人的收入。
畢竟在婊子眼里,看誰都像賣的。
有人覺得是陳延森想借機壓低產品報價,于是主動聯系采購部門的對接人,表示可以再降低五到十個百分點,卻被森聯集團的工作人員直接拒絕了。
有人準備給驗廠的工作人員塞錢,就連裝滿現鈔的華子都備好了,就等對方上門。
也有人猜想,陳延森想加強供應鏈的控制,倒逼他們割讓股權。
千奇百怪的想法都有,應對手段也五花八門。
深夜十點半,陳延森返回廬州。
他讓黃伯翔先把萌潔送回了家,接著回到御景山莊。
當他走進別墅時,看見葉秋萍坐在沙發旁,秀眉緊蹙,正在翻看一份文件。
聽到門口的動靜,葉秋萍轉頭看去,在看到陳延森后,立馬換上一副嫵媚的笑臉,緩緩起身,迎了上去。
“老板”葉秋萍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陳延森打斷了:“以后叫我的名字吧。”
“我不敢。”葉秋萍縮了縮脖子,老老實實地說道。
“喊一聲老板,扣一百萬工資。”
陳延森換上拖鞋,斜靠在沙發上,不緊不慢地說。
“老.我一年才六百萬的收入,陳延森,你當個人吧。”
葉秋萍翻了個白眼,小聲罵道。
她是川蜀人,骨子里就透著股潑辣的勁,平時的溫婉嬌媚都是裝出來的。
“半句,扣五十萬。”
陳延森笑瞇瞇地說。
“……”葉秋萍深吸一口氣,嘟噥地說道:“我明天就絕食,折磨你的仔。”
陳延森自然聽見了,但他沒吭聲,自顧自地吩咐道:“我和阿比西尼亞那邊談好了,將引入橙子通信作為當地的民營運營商,設備和技術不用擔心,集團會出面解決。”
去非洲當運營商?
葉秋萍微微一愣,接著臉上浮現出一抹喜色。
她是個有事業心和上進心的女人,要不然,就不會大晚上的還在看報表、批合同。
橙子通信的當前業務,主要是與三大運營商的企業電話卡、互聯網電話卡和虛擬電話卡,以及流量、電話充值等。
看上去擁有7000多萬用戶,但這些服務全是從運營商里買來的,說白了,橙子通信就是一個二道販子。
但去阿比西尼亞開拓市場就不一樣了!
陳延森的話很明確,這相當于橙子通信拿到了運營牌照,有資格在當地建造通信基站,發行實體和虛擬電話卡。
如此一來,橙子通信的實力將迅速壯大。
陳延森的想法是,先從阿比西尼亞起步,把線下營業廳的銷售網絡搭建起來,把橙子手機打造成當地的“國民”品牌。
等云鯤航天的“銀河矩陣”覆蓋整個非洲后,再向外擴張,拿下一整個市場,接著向澳洲、南美洲拓展。
“好的,老.那我在公司,也能喊你的名字嗎?”葉秋萍說到一半,話鋒一轉,問道。
“公私不分,也得扣100萬。”
陳延森戲謔地看著葉秋萍說道。
“我知道了,我會盡快安排好。”葉秋萍說話很慢,生怕習慣性地來一句“好的老板”。
“早點休息,你睡不睡我不管,但我的孩子要睡了。”
陳延森起身,攬著葉秋萍的腰,向室內的電梯間走去。
第二天上午,比亞迪坪山工業園。
按理說,深藍科技只派了幾名驗廠人員,以汪傳福的身份地位,是不用出面的,但他不放心,還是一早就趕到了深藍電池的代工生產基地,在辦公室內候著。
呼德翔是深藍電池的員工福利專員,剛入職一年,帶著四名同事,乘車趕往了坪山工業園。
其實,他也不是很明白,公司為什么要提高供應商和代工企業的準入門檻。
在他看來,比亞迪員工的工資高低、吃得好壞跟自家公司有什么關系?
如果覺得比亞迪的待遇不好,完全可以離職啊。
當他把自己的想法說給總監聽時,對方淡淡一笑道:“你知道公司的產能為什么上不去嗎?青橙又為什么是最暢銷的手機系列嗎?”
“深藍電池是因為貴,青橙是因為便宜?”
當時呼德翔認真思考了幾十秒,憑直覺給出了答案。
現如今,舍得購買深藍電池的全是高精尖的消費電子產品,比如無人機、手機和相機等。
此外,就是一些價格高昂的醫療設備。
新能源汽車的用量最大,但賣得最好的特斯拉,一年也就十萬輛不到,極大限制了深藍科技的營收增長。
不是產能上不去,而是消費市場就那么多,造多了,也賣不出去。
一幫窮鬼,誰來買?
就拿手機來說,全國有14億潛在用戶,可2014年的出貨量才不到5億臺,其中千元以下的機型占了六成。
再看蘋果,對方一年近2億臺的手機出貨量,可都是高價位的機型。
不是產品不給力,而是本土市場的銷量上不去。
讓那些整天加班、一個月三四千的打工人買四五千的曜橙,誰能扛得住?
因此,陳延森在忍了幾年后,真的是受不了了。
他現在給供應商和代工商就這兩條路。
第一,給員工漲工資,讓他們有錢購買森聯集團的產品和服務,從而創造需求量,森聯集團也能隨之提升產能,進而提供更多的工作崗位和人道薪火;
第二,取消合作,扶持聽話的供應商和代工商,再借機通過投資的形式獲得控股權,陳延森同樣能獲得額外的人道薪火。
無論選哪條路,陳延森都能贏!
對于上下游的合作商來說,想跟著森聯集團吃飯,就只有這兩條路。
沒一會兒,呼德翔就看見了不遠處的比亞迪工廠。
前年八月份,第一代深藍電池剛問世,由于產能不足,加上有人從中斡旋,陳延森就把一部分的訂單交給了比亞迪和寧德時代代工。
經過一年半的產能擴充,比亞迪的年產能達到了1700萬千瓦時,即17吉瓦時,工業產值高達60多億美幣。
寧德時代的產能是26吉瓦時,算是深藍科技最大的代工廠。
盡管去年第一代深藍電池的供貨價向下調整了兩成,但陳延森給比亞迪的代工利潤,依舊是每千瓦時120元。
換而言之,比亞迪在深藍電池的代工業務上,每年能從深藍科技賺走20.4億。
“咔噠”一聲!
呼德翔推門下車,與幾名同事,一同向著門衛處走去。
門口的安保一聽是深藍科技的人,而且還是來驗廠的,立馬就笑著放行,并通知了辦公室的人。
汪傳福收到消息,帶著深藍電池業務線的負責人,和秘書,快步走了出去。
呼德翔在看到汪傳福后,不由地一愣,他沒想到,驗個廠而已,比亞迪的大老板怎么也來了?
2014年的汪傳福在福布斯富豪榜上位列第28名,身家接近300億。
“歡迎!今天辛苦貴司過來指導,怎么稱呼比較合適?”
汪傳福笑容滿面地問道。
“汪總您好,我是深藍科技的驗廠小組組長呼德翔,您叫我的名字就可以。”
呼德翔不卑不亢地回應道。
能被派來驗廠的人,大多都是廠子里的愣頭青,眼睛里只認死理,只按陳延森的規章辦事。
“那我叫你呼經理吧,快里面請!”
汪傳福溫和地說道,引呼德翔一行人進了工廠。
“汪總,我們先去生產車間。”
呼德翔剛走兩步,見汪傳福拉著自己往行政樓走,便直奔主題地說道。
時間緊,任務重,他下午還要去寧德時代的工廠,可沒空應酬,浪費時間。
“那好吧。”汪傳福干笑一聲,給一旁的秘書使了個眼色。
秘書點了點頭,領著眾人朝生產車間的方向走去。
呼德翔等人在生產車間外,穿上防塵服、防靜電鞋套,戴上安全眼鏡和丁基橡膠手套,這才走了進去。
第一塊區域是深藍電池的電芯激活區,包括注液區、化成區、陳化與分容區。
呼德翔不懂生產,但他是員工福利專員,對生產環境所需的防護裝備極為了解,可他剛走到注液區,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些工人的手套,僅僅是普通的勞保手套。
要知道,電解液里有氟化物和有機溶劑,能通過皮膚滲透,對人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他抬手看了看手上的丁基橡膠手套,黑著臉問道:“汪總,根據深藍電池的安全生產標準,在操作電解液時,必須佩戴防化學品手套和配備特定濾毒盒的防毒面具,你們工廠的人,為什么只有簡單的防飛濺面罩和勞保手套?”
汪傳福一愣,他是身家數百億的大老板,被一個底層打工仔,當著下屬和秘書的面前質問,當即臉色就掛不住了。
剛想發火,又連忙忍住了,他怕得罪呼德翔,更怕丟掉一年20多億的營收額。
“老王,這什么情況?”
汪傳福立即甩鍋。
負責深藍電池代工業務的王偉瑞暗啐了一口,心道:還能什么情況?當然是為了節約成本了。
可他又不能說實話,只能支支吾吾地說:“呼經理,可能是丁基橡膠手套用完了,我馬上讓人去物料庫去拿。”
呼德翔伸手。
一旁的同事把驗廠表格遞了過來。
他毫不給面子,在防護裝備的配置問題上,打了一個“×”。
緊接著,他又去了電極制作區和電芯裝配區,表格上的“×”號也越來越多。
隨后,他隨機選了幾名工人詢問工資待遇、發放情況、加班費、住宿和伙食問題,可以說,全是問題,沒什么優點。
唯一值得稱道的是,汪傳福在昨天宣布,員工的底薪從1900元漲到了2500元。
加上津貼、伙食補助、夜宵補助和社保,每個員工的單月成本不超過5000元,一年六萬。
總共1600名員工,一年的人力成本支出勉強破億。
公司賺20億,人工僅1億?
呼德翔暗自咋舌,他沒想到,都是工廠,比亞迪和深藍科技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汪總,時薪要漲到20元,加班費按勞動法規定的來,工人在生產過程中的防護裝備也要配置齊全,獎金我們不要求,但每天的工作時長不能超過12小時,每周必須安排一天休息……”
一圈下來后,呼德翔沖著汪傳福逐條說道。
“呼經理,整改,一定整改!不過,飯還是要吃的,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
汪傳福笑著說道,打算給呼德翔塞點好評經費,混過這一關。
否則,真按照對方的要求整改,每年又得多出大幾千萬、乃至一個億的支出。
他可舍不得!
然而,一個多小時后,呼德翔吃飽喝足后,扔下一張單子就走,絲毫沒給這位百億富豪面子。
呼德翔是個拎得清的人,集團在明天還會對外公布投訴電話和郵箱,萬一比亞迪的員工去集團官網寫信告狀,那他可就完了。
不僅工作沒了,說不定還得進去踩縫紉機。
畢竟陳延森給員工的福利和懲處手段都是對等的,一旦收了錢,事后被查出來,大老板可不會講一點情面。
每年被內部風控部門送進去的前同事可不少,很多人都在深城的監獄里進修,呼德翔可不想受這份罪。
汪傳福無奈,只能長嘆一聲,吩咐下屬加快整改,省得丟了訂單。
少賺20億和少賺1億,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
誰也沒想到,2015年森聯集團干的第一件大事,居然是整治自家供應商和代工廠。
有些工廠不信邪,找關系說情,結果第二天就被踢出了供應鏈。
緊接著就有消息傳來,森聯集團找到了新的合作方,給錢給訂單,還愿意提供技術支持和免費的工藝培訓。
新合作方雖然丟了控股權,卻多了條穩賺不賠的路子。
等森聯集團公布舉報電話和郵箱后,上下游合作商里,凡是不發加班費、時薪沒達標的,都被工人瘋狂舉報。
短短一周,幾十家工廠被整得焦頭爛額:一部分乖乖聽話,主動漲工資、改善工作環境;另一部分被踢出局,空出來的業務很快被新公司接手。
對陳延森來說,這一波操作下來,他又多了三四萬名員工,每年能多出幾十萬縷人道薪火。
剩下的供應商見陳延森是動真格的,立馬老實了。
有些工廠老板認為,陳延森就是想借機控股,干脆帶著股權轉讓協議書,主動上門求收購。
結果導致森聯資本的下屬工廠越來越多!